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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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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被麻绳缚住的腕动了一动,黑暗中什么东西就吱吱两声,熟练地跑到钟锦指边啃了一口。

“嘶……牙口真狠。”

没有一点光亮的牢房再次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短暂的几息,倚靠在墙的人轻轻吐出一口气,笑:“看在陪我挨折磨的份上,原谅你了。”

同样数日米水未进的鼠兄弟就蹭了蹭那伤口,钟锦闭上眼,被刺疼激出泪,嗓子烧痛。

还是发出点声:“没有下一句了……”

没有了啊。

几天了,她快撑不住了。

钟锦其实仔细琢磨过窦岐。

此人寒门出身,不畏权臣,不仅是因为皇帝信任,还因为自负——不管是对他手中的针,还是眼前的证据。

想查到钟飞令制造重□□来自靳衷并不容易,也正因此窦岐会对这证据坚信不疑,以至于觉得没有再审的必要。丢进这暗牢里折磨七八日,人自然就疯了、想开了,在证词上按个手印就行。

被带走前她本就低烧未退,病痛一重一重覆盖叠加,四肢到躯干就一点点麻木、失去知觉。钟锦知道鼠兄弟还活着,也就只知道这个了。

真是……磨人心智的手段。

她又合上眼皮,继续从记忆深处翻出混乱而含糊的回忆。

“……”

“断竹,什么什么竹,什么……”

咔嗒——

神经一抽,猛地抬眼,那道突然出现的门缝在她看清前就被合上,钟锦条件反射要起身靠近,动作顿在一半。

笑了。

-希望啊,绝境开始给你希望的时候,说明更为无情的折磨即将到来。

她坐太久了,这一下头又开始晕,半晌后干脆还是由着这个动作往门的方向挪了一些,直到左腕上的麻绳绷紧,她贴到了墙。

沉寂已久的廊道隐隐约约竟真的有声。

“……这是圣旨,窦大人你不能……”

“陛下不能对宣王如此宠溺!”

“窦大人!”她现在对一切的声音都太敏感,这个话音明明压了又压,却像一根金线穿破寂空,迅速连缀起她布置好的路线。

冯久来了。

光好刺眼。

“淮阴靳衷,攀附钟飞令一党,私自泄露军器图纸,助其谋反,你可知罪!”

她一哂,艰难地眨了好几下眼,被拖出时膝盖磨破了皮,刺激她适应光线。

“说我攀附,我认。”窦岐立着,但手上没有刑具,钟锦肩头微耸,继而笑出声,“可说我谋反哈哈哈……”

“窦大人啊,咱也不是第一回见了,上次我被宣王逼出大理寺你都不记得了吗!”她眉梢挑动,哪还有曾经高堂上翻云覆雨半点风姿,那双雾一样的眼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狂风暴雨,“早点判吧窦大人,大家都解脱。”

窦岐的手不自主搭到针包,神情不甘。屏风后立刻出声:“靳大人此言差矣!”

“小靳大人是械道奇才,只是为党争所困罢了。”冯久把这出戏唱完,缓声,“可这天下到底还是圣上的天下,不是靳大人自己说的么,冶阁中人,只跪天子呐。”

烛光中,她凉凉抬起眼皮。

自大理狱出而毫发无伤者,古以罕见,自窦岐手下审讯三日而无罪者,前所未有。指尖被咬出的血口已干涸,钟锦垂手走出大理寺的门,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冯公公遥遥瞧见了,回身离开。

做陛下的纯臣其实很简单,只消将各党各派完完整整得罪一遍,你就只剩下一颗难测的君心。钟锦顺着皇建帝的心思走到这一步,再往前——

阴雨连绵后第一个艳阳天,街对角那辆马车挂着宣字灯笼,一只手伸出帷帘。

唤狗一样的动作。

她呼吸间戾气未掩,一步一拐,靴履磨地的每一瞬似乎都有一片叫做尊严的东西哐当碎地,直到仰起头,将自己脖颈送到那只手中:“殿下……嘶呃!”

马车因她栽入剧烈晃动,未完全养好的手臂再次一磕,钟锦痛呼出声。紧接着人被莫上麟锢进怀中,气息分明不稳,话仍强装快意。

“自此你我为宿敌,钟锦。”他头一次直呼钟锦的名字,将身体感受到、实实在在还活着的少女和钟府那座牢笼撕扯开来,仅仅是她自己,“三日江南水患得报镐京,靳衷唯陛下马首是瞻,得授都水清吏司员外郎,亲赴淮阴。这个投名状你可满意?”

沉重的脑袋搁在莫上麟肩头,暴露在无数耳目下的车厢有一种白日偷情的疯/感,钟锦笑了一声:“我没说要宣王复职,随行督管河防。”

“那是本王附赠的。”这个距离彼此都能感受到各自不正常的心率,但谁都没问,谁也没说,莫上麟从未料到自己会真真切切生出一种怕,好像多说一句,怀里的温度就是泡影。半晌,只是揭掉面具,替她擦拭干净苍白面容:“先把药喝了。即刻启程,你那新主子真是把阁下往悬崖上逼。”

钟锦随他说了。

临近农忙,水患干系国计,随行官兵已先行一步。马车往城门去,无数刺探的视线被阻挡在帷幔外,莫上麟喂人吃药时将一点汤渍溅到了钟锦衣襟,那边摇头:“给我一口粥。”

倒映在帷幔上的影子就变成一个暧昧跪姿,莫上麟刚刚给她吹凉粥,眼前人已经合上眼,微微张口。

莫上麟俯身。

带血的手指就抵住他心口,听见极孱弱的声儿:“……收下了。”

莫上麟愣神,感觉到什么东西从万年孤凉的心尖滚落,回音勾起倾山灭地的雪崩,猝然想将她囚于只有他二人的世界。

往钟锦口中塞了一颗饴糖,他带着糖渣的指腹轻轻划过那瓣薄唇,指尖力道让那唇珠微微泛红,然后偏头,吻去指尖蜜糖。

“阿锦,你知道我是怎么求父皇速速处决的么?”

他笑了一下,没有声音,但是很真。

“我说,本王恨死你了。”

钟锦不爱让人照顾,奈何身子骨实在是软,一睁眼被老鼠啃过的手指又给包扎成了一个僵硬但奢美的大包,只能顺从宣王爷稀奇古怪的念头,抱进客栈。

眼皮还有点睁不开,听见亥令过来,咳了一声:“主子,万刻发来问您二位什么时候赶上去。”

莫上麟单手接过钥匙:“明日换快马。叫一点清淡的小菜送到楼上。”

亥令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这是城外□□里地一间民家客栈,虽不及馆驿阔气,但胜在自在。钟锦昏昏沉沉间突然悟了一下,原来这位竟是个不挑剔的主,额心就被轻轻扣了一下:“等会多少吃一点,嗯?”

她点头,像猫儿蹭人一样。

娇的。

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人,对难受的敏感度也没那么强烈,钟锦又缓了半个时辰,自觉一口气重新顺畅到生龙活虎,便要下去。

“楼下有沐浴……”

“呦咱这儿客房只剩一间,您四位怎么住?”

眉角一跳,莫上麟松开她推开半条门缝,啧声:“六小姐果然吸事儿啊。”

钟锦无语:“您挑的地方,和家父心有灵犀。”

莫上麟睨向她。

“脚步虚浮,宽袍大袖,应该是为了掩盖枷锁和刑罚伤痕,买通押解想逃?有点太过天真了。”钟锦兀自推测,突然发现边上没声,偏头,“怎么?”

“无妨。”莫上麟移开视线,不知为何钟锦觉得他心情不美妙了一些,语调已如常,“让亥令去探。你那护卫身子不适,跟在万刻发那里,要叫过来么?”

钟锦奇,莫上麟就糊了一声:“似乎是被什么人拿银子逼着吃了奇怪的东西,有钱坏了吧。”

她便推开人取干净衣裳,分明不想坏气氛,回眸还是诡得很。

“王爷行行好呐,别动我娘。”

空气不甚明显地滞了一下,继而被莫上麟点头带过,拉开门:“出去的时候避着一点。”

热水将关节一点点泡开,渗到骨头缝里,灼得骨裂处有一些痒。钟锦按了会眉心,摸衣服时发现里头夹了块帕子,是先前莫上麟那条。

银竹纹依旧显眼而张扬,她指尖摩挲了几下,拆下腕上的缠上了。

就当是蹒跚荒原,太累了,先做个梦……嗯。

“押解队伍停在二里外官驿,情态正常,不像是知道丢了人。”天昏,晚霞烧红大半边天,钟锦从窗边往下望,不远处糖水铺子聚满了人。亥令继续说:“钟飞令并三个差役住在正楼下那一间,打进去就没出来过,小主子……”

哐!

猛得凝神,重物坠地的声音后再无别的声响,大半客栈的路人都待在外面吹风,钟锦皱眉。

门就被莫上麟推开。

“走!有人给钟飞令做局。”她被莫上麟抓住翻窗而下,匆忙间帕子在窗棂上一划,勾出丝。上马。

“回头赔六小姐一块。”莫上麟给亥令打手势,眉目依旧狭长而散漫,指缝却夹起刀片,“看那做糖水的手。”

钟锦挑眼,烈马跃出的一刻身后爆裂声骤起,碎木刮到衣衫。

有些不确定。

“……青影十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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