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季怀斜靠在两米的床上,拄着抱枕浅笑了一下,拇指在手机上飞速移动,而后又觉轻浮的摇了摇头,将那行字快速删掉,换了个符合他温柔绅士形象的发上去。
[江山如画:我在国外倒是很想念国内的大床,有机会的话,真想感受一下两米的宽广。]
[大佬,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床有小床的好。]
[其实我觉得双床不错,弄脏了,还有地方换,什么都不耽误。]
[突然秒懂,楼上的姐妹也是很懂生活的。]
……
江郁白从未在直播里如此失态,男神只是浅发两句,就能引得他的脸从红变黄,而后又变为更加羞臊的红。
当晚,江郁白新配的广播剧就上了热搜,连同一起上热搜的还有江山如画大神的回归。
江郁白抱着手机刷了良久,都没有看见他所期待的CP标题。
他开着小号,暗戳戳的在大佬回归的标题下浅提了一嘴,立刻就被唯粉群攻。
友善点的劝诫他圈地自萌,大多数则是谩骂别来蹭热度。
[大神只是迎合宣传,不得不过去的,弹幕估计都是定好的台本,那字没准都不是大神亲自打的,大佬那么忙,肯定是工作人员代劳的。]
[不过是近年来大神不怎么出来,而耽美界又多了些小孩,就自以为这就是好的?照照镜子,这也能和大神比?]
[有些仗着先天条件,配了点耽美小剧,有了些热度就不知天高地厚,大神在配音界对你们简直是降维打击。好好听听大神配的剧,那才是专业!]
江郁白明白大家说的是事实,他确实配不上大神,大神来他直播间也不过是商业需求,那卖腐的剧本估计也是大神经纪人看中他的流量,拟定的备选方案。
如今揭开残酷的真相,他可心底还是没由来的被刺痛。
他笑着安慰自己,将一切藏于心底。
最善于伪装的他,依旧过着平常的日子。
陆季怀没了最初的悠闲,两人虽然在同一栋房子里,但见面的次数明显减少。
有时会看见桌上陆季怀给他准备早饭,有时也会看见比陆季怀早回来的外卖,只不过要比江郁白花里胡哨的健康很多。
江郁白站在门口,看着一侧外卖袋里单独包装的木质的筷子与硬挺的钢勺,又看了看自己那国风的外卖袋与不稍多想就能预见的软踏踏的黑色塑料勺,沉默。
剧什么时候上啊!
因为江山如画的回归,资方也眼馋现有的热度,准备早早开始预热。
身为主创的一员,江郁白的直播宣传也提上了日程。
这两日,江郁白的快递陆陆续续到了,都是些女装小裙子。
是不是出现的惊喜,弄得江郁白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陆季怀因此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
好在陆季怀看见只是将快递帮忙拿进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陆季怀早出晚归,江郁白的日子也回归正轨,依照他们现有作息,连面恐怕都碰不上。
可意外总会见缝插针,
江郁白接到电话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如活化石般,久久不能移动。
他为此特意断了两日直播,早睡早起调整时间。
更是出门买了两套正装,想让他看起来对此次见面重视。
可最终,江郁白还是换上往日最朴素的白T,捂上外套,戴好帽子,将自己伪装的严严实实。
下楼时,陆季怀还没有出门,正坐在餐桌前看着东西吃早餐。
江郁白尴尬了一会儿,自己走上前取了碗筷,坐在陆季怀的对面:“早。”
“最近工作有些忙,答应管你饭的事耽搁了,你可以出去吃,找我报销。”陆季怀很客气,夹菜时也注意方位避免过界。
“好。”还了房贷,接济了林初,加上最近为了广播剧的宣传自掏腰包升级了直播装备,他手里真的有些拮据。
“起这么早,你要出门?”陆季怀抬头,江郁白脑袋上那又宽又大的黑子帽子将脸遮住了大半,看起来很不习惯。
“啊,去,去见一个朋友,吧。”江郁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称为朋友,但内心还是希望对方仍能接受他。
“嗯,注意安全,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周逸柯的病情反复,时常半夜突然狂躁,陆季怀现在待着周家的时间要比江郁白这儿要长很多。
江郁白的病情和周逸柯不同,虽然都是压抑很多年的病症,但江郁白此刻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他还算放心。
周逸柯则不同,虽然他那日出险招暂时让周逸柯清醒,但,压抑多年的心理问题突然掀到明面上,任谁都难以承受。
而他今日的责任尤为重大,
那个埋在周逸柯心底的炸弹,那个导致周逸柯如今这般的根本原因,今日就要炸开了。
是死是活,都在今天这一举。
陆季怀有些沉重的看向江郁白的背影,真心替好友的侄子心痛,爆发总好过压抑,不知道这个没比周逸柯大几岁的孩子都经历过什么……
*
周逸柯今日的状态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人要来了,内心复杂,陆季怀坐这不到一小时,周逸柯已经去了四次洗手间,试图将他骂出去三次,疯狂喊叫十次有余。
周母有些尴尬,明明昨天知道江郁白来前还不是这样。
她张口试图安抚,终归还是心疼自家孩子:“要不再缓缓?我打电话给他,让他过几日再来?”
“拖得时间越长,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陆季怀也是昨日才知道此事,连夜做足了功课,甚至刚刚还去了医院,打了可能入院的招呼,取了镇定剂,防止今日出现意外。
有时候,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刀架在脖子上,明知它会落下,却又不知何时落下。
周逸柯此时就是这个状态,而陆季怀亦然。
江郁白也很紧张,在楼下转了好几圈,才踩着最后一分钟的时限,敲响了周家的门。
开门的是陆季怀,两人再次见面,都愣了一下,随即又都明白些什么,相□□了点头。
江郁白先和周父周母打了招呼,才跟在陆季怀身后往周逸柯的房间走。
他第一次觉得,陆季怀的腿那么长,一步能迈那么远;陆季怀那么很高,能遮挡住全部视野;陆季怀的声音那么温柔,柔和的像对待病患般耐心。
“你做好准备了吗?不行,我让他出去。”
周逸柯一改刚刚的躁动,倏然冷静下来:“能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陆季怀看看眼前的病患,又回身看向身后的病患,很是心累:“我可以坐在门口听吗?”
门口是周父周母担心的目光,周逸柯默了良久,微微点了下头。
这一日终于来了。
江郁白抿嘴缓解着内心的紧张,他真的不想和周逸柯对簿公堂。
“对不起。”江郁白率先张口,走上前深鞠一躬,曾经相伴的种种还历历在目,可他和对面之人,早已面目全非,“我知道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但,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我都会努力去做的,只是,我真的不想和你,和你上法庭,不想你再受到二次伤害了。”
显然,江郁白将他当成了律师,陆季怀松了口气,一时应对两个患者,还是他从未有过的。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为什么,你错了吗?你做错什么了?”周逸柯突然激动,揪着江郁白的脖领,居高临下的怒骂着,“二次伤害,你知道什么叫二次伤害吗?”
“法庭,你想上法庭?你敢吗?”周逸柯指着门口的陆季怀吼道,“你敢上吗?他就是律师,你点个头,咱俩分分钟去!”
“你现在改头换面,混的风生水起,你敢背上官司吗?敢么?”周逸柯倏然笑了,背过身去,“都是胆小鬼,呵,都是胆小鬼。”
周逸柯没说错,他确实不敢,他不敢掀开深埋的伤疤,不敢面对曾经的一切。
泪水从江郁白眼角滑落,他强撑着颤抖的身躯,缓缓跪下,默默的小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滚,给我滚,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需要你偷偷摸摸打给我钱,我不需要你这个傻的,缺的,不知死活的胆小鬼,你活该被骗,活该得不到任何爱。”
周逸柯回过身,满脸泪珠的瞪着跪坐在地上的江郁白:“我恨你,恨不得将你的嗓子刨开换给我,你知道我发现你过的并不好时有多开心吗?”
“我开心的恨不得出去放烟花庆祝,”周逸柯激动的挥舞着手臂,放声大笑,
而后,举在半空中的手蓦然像无力似的落下来,周逸柯冷笑着陪江郁白跪下:“可,可我有什么资格恨你呢?”
“你也是受害者啊,”周逸柯缓缓贴近江郁白的耳朵,用气声说着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那瓶饮料,是我,是我从你手里抢过来喝的,”
周逸柯浑身的力量在此刻都耗尽了,他瘫软下来,倏然,周逸柯像着魔般抓着江郁白,用头往江郁白的身上撞,眼泪不受控的倾泻而下:“你的嗓子受不了,你的嗓子也受不了……”
周逸柯的情绪几近崩溃,陆季怀不得不上前阻止。
侧身而过,江郁白冲陆季怀挤出半个微笑,暂时远离周逸柯的视线范围。
周母掩面流泪,周父则带着他走至客厅,将一张银行卡递到他手中。
“孩子,这是你这些年打给我们的钱,拿回去吧。”周父叹息着,“逸柯在剧场最喜欢的就是你,他醒来,嗓子能出声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还好他抢了那瓶饮料,不然,嗓子出事的就是你了。”
“可后来,你的嗓子还是出现了问题,他以为是因为他的粉丝网暴你……逸柯的情绪突然就……”
周父缓和一会儿,继续道:“后来,逸柯像是失忆般将那些全都忘掉了,我们也掩耳盗铃到今日,心理医生说,应该是一个多月前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他,才令他如今情绪这般不稳定。”
“我想是因为,你那日嗓子出问题中断直播导致的,”周父侧身不想让江郁白看见他的失态,“我们请了心理医生,现在逸柯也不那么抗拒了,这几日恢复的很好,希望你以后也能过的很好。”
江郁白用力点着头,泪珠砸在银行卡上,又弹落在地上。
悲伤的情绪还未缓和,周父突然严肃,死死拉住江郁白的手:“孩子,我们什么都不求你,只求你能进去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很多年了,很恩爱。”
江郁白盯着手里的银行卡,又扫见从屋里出来走向他的陆季怀,无声的笑了笑,大概明白了所有,他真诚的对上周父的眼:“叔叔,我真的有男朋友了,是我从学生时期喜欢的人,我们很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