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是廉价的宝石，但依旧具备宝石的火彩闪光。
“你会更喜欢现在的我吗？”惠珠站在长廊的另一侧，身后的影子已经凝聚出黑色雾气。
那雾气化作一只手，仿佛已经反客为主，变成了操纵惠珠的主人。
“喜欢我吗？”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突然一秒陷入黑暗。
最远处的惠珠于是出现在了面前，她变得很瘦，完全看不见从前的影子。
黑黑的头发，像一匹上好的绸缎，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她微笑着再次询问：“喜欢这样的我吗？”
“珍星......”
“珍星——”
一声加大音量的呼唤将珍星从梦中唤醒，是身边的素熙。
两个人正坐在医院急救室的门口，长时间的手术，珍星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就睡着了。
也许是和珍星一样心切，素熙这次也并没有带着拐杖来，当时她们都在担心楼梯下的惠珠。
通知完老师后，珍星率先下楼去探查惠珠的意识。
在碰到惠珠的血，准确来说是阴影中那团血雾之后，珍星又开始出现幻觉。
直到刚刚彻底陷入沉睡。
这似乎在预示着珍星，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没事吗珍星？”素熙关心地询问，珍星摇摇头。
视线转头，看见了坐在对面一排椅子上的英妍。
她并没有跟着过来，而是在放学之后才来到医院，但一言不发。
只是时不时朝珍星看过来，现在总算接收到珍星的视线了。
英妍站起来，走过来，露出心虚不安的表情。
有第三个人在时，她变得十分敏秀。
“对不起，是我推了惠珠学姐，都是我的错。”
“你——”珍星开了一个话头，英妍的声音比她还快。
“那个时候，惠珠学姐举着斧头追着我，她一直说我该死，她要杀了我。”
“我太害怕了，我只是不想死掉。”
英妍的声音里带着死里逃生的后怕，这也无可指责。
“但我知道，我还是做错了，也许我应该停下来和学姐讲讲道理。”
她当然知道这样说会很可笑，可如果不这样说，又怎么会有人愿意说出那句“你没错”呢。
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愚蠢的羔羊才配被原谅，即使她快死了，也没人在意吧。
“我一定会补偿学姐的，我会真诚地道歉，无论怎样，我都会去补救。”
英妍看起来如此诚恳，以至于素熙动动唇，若不是珍星又转头看她。
素熙应该会立刻宽慰看起来如此不安自责的英妍。
“你，先回去吧，英妍。”
珍星对英妍完全相反的心声照单全收，但英妍的母亲已经赶来了医院。
珍星抬眼就能对上这位母亲担忧的眼神，心里有了一些感慨，原来真的出院了。
原以为是等死，但现在看起来，英妍的妈妈气色很好。
“向我们道歉没有任何用，如果惠珠脱离危险了，我会联系你。”
珍星还是忍不住叫住了跟着母亲要离开的英妍。
此时，她的母亲正在小声嘟囔着，去帮手术里孩子交医疗费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缴过了。
“那孩子的妈妈来了，我替你道歉的时候，她却说不怪我们，是她的孩子自己乱来。”
“是她自己活该。不怪你们。”穿着华贵的夫人提着嘴角冷笑一声，随后对着身边的男人吩咐。
“你去守着，她没死就给我发个消息，死了就去联系殡仪馆。”
“总之，我很忙，让她别再搞什么把戏叫我过来。”
英妍的妈妈感到很心疼，为什么会有孩子的妈妈对她的态度是这样的呢。
这样想着，英妍妈妈想对英妍说让她多来看看这个孩子。
“可是我没有学姐的号码。”
英妍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不是要让我去道歉吗？”英妍弯着腰递出手机。
小声地对珍星不客气地说。
一句话就能体现她的真实想法，根本就没有刚才表演的愧疚。
珍星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她想收回刚才的话。
根本不想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
“学姐？”英妍抬起头，脸上是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委屈。
珍星心中又产生了那种被掐住将要窒息而亡的感觉。
直到一只手接过英妍的电话。
“珍星不爱看手机，留我的吧，嗯？”素熙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她明媚地笑起来，悠闲地在英妍的手机上输入自己的号码。
“好了，现在快跟着妈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
素熙将手机还回去，安抚性地拍了拍英妍的手背。
英妍离开后，珍星和素熙也没能留多久。
不一会儿就来了个黑衣大叔，身后还带着三五个保镖。
“请回去吧。”
“小姐这边，我们会照看的。”
黑衣大叔作出请的姿态，看着谦逊，实际上却不容拒绝。
珍星和素熙被赶出了医院。
“没想到惠珠的家里管得很严呢。”
两个人走到医院附近的公交车站，素熙的担心并没有珍星多。
但她会因为珍星沉重的神色而产生担忧。
“珍星，你刚刚是不是又做了奇怪的梦。”
珍星刚刚的状态就跟之前困在老师梦境里的状态一模一样。
“你看见什么了？”
素熙的手轻轻贴在珍星的脸边，爱惜地轻抚着。
“是不好的东西吗，可以告诉我吗？”
珍星在她轻柔的声音里犹豫着，她慢慢地回答。
“没有......”
“我只是看见了不太一样的惠珠。”
“是哪里不一样呢？”素熙的两只手揉上了珍星的太阳穴。
轻重刚好的力道替她按摩着，这让珍星紧绷的情绪有所缓解。
“惠珠变瘦了。”珍星给了一个最直接的形容。
“但她一直在追问我。”
“一开始，她问我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怎么样？”
素熙站在第三人角度想着：“会变得更漂亮吧，惠珠的五官其实很漂亮。”
珍星跟着点头。
她也直接地回答：“惠珠变得更漂亮了。”
“可当我这样回答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惠珠就离我更远了。”
“接下来她又问了我很多类似的问题，想让我对她做出评价。”
从近在咫尺远离到走廊的最末端，远到珍星已经没办法完全看清楚惠珠。
只能看见她穿着校服的身影和风吹起她的头发。
黑色的，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脸。
“她问我，这样像不像......”
“会更像素熙吗？”
素熙的声音适时响起让珍星不至于再次陷入刚才的幻梦中。
毕竟珍星的特殊体质很难抵挡。
“为什么要像我呢？”
只不过，素熙在说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虽然珍星总是会被缠上，但却没有被鬼附身过。
反而是素熙自己比较危险，毕竟，她可是真实地体验过和老师共用一具身体的感觉。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像素熙你呢？”珍星的声音放轻。
“除此之外，惠珠还有说什么吗？”素熙接着问。
但公交车已经停下来了，于是素熙拉着珍星上去，珍星则继续思考着这个问题。
没人注意到的是，乌鸦停在了枝头，上一次它看见乱窜的猫。
这一次呢？它看见了逃窜的松鼠。
毛茸茸的尾巴摇晃着，从街的另一边窜过来，刚好从公交车底下窜出来。
珍星坐在靠窗的位置，素熙坐下后继续询问着珍星刚刚的问题。
“然后呢，惠珠还有说别的话吗？”
“有......”珍星回答，但没有继续说话。
平稳行驶的公交车突然发出一阵撞击声，虽然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也没有出事故。
但珍星和那只撞死在身边车窗上的乌鸦，迎面相对。
她甚至能看见乌鸦充血被挤压得破碎的眼珠，像雨水一样覆盖在玻璃上。
“为什么不说了呢？”
“是问了很难的问题吗？”
素熙靠了过来，仿佛看不见珍星眼前的景象，自如地询问。
而珍星突然感觉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怖。
她在玻璃窗上看见的素熙贴在自己身边，她的双手拦在自己的腰上。
虽然不像老师出现时带来的寒气。
但珍星却能明显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浑身都湿透了。
雨一直在下，怎样也冲刷不掉乌鸦的血迹。
“珍星......”
“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这个奇怪的素熙说出了跟惠珠一样的话。
珍星想要叫出来，才发现，车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包括司机。
那么，这是一辆怎样的车呢？
“你是，惠珠吗？”珍星咬着牙问出来，尽管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可现在的她敏感无比，甚至能感觉到沾到对方发丝，湿漉漉紧贴着身上泛起的激灵。
“我是、惠珠吗？”身后的人似乎也迷茫起来，她问珍星。
可珍星又能给出什么回答，很快，对方按着珍星贴在了玻璃上。
冰冷的触感让珍星握紧了双手。
“我明明......”
珍星被逼着去看玻璃上的人脸。
窗外的是一场大雨，窗内的人也在流泪。
“我明明是素熙。”
“你喜欢这样的我吗，珍星？”
“你喜欢素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