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哭。
安清弦缓慢地眨了下眼,又看到有滴眼泪,顺着见寒江的下巴往下掉,砸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那应该是甜的。
因为。
负负得正。
咸咸得甜。
安静至极的房间。
游戏主页面是晚上的别墅,天空还带着暗蓝,屏幕光打在他的侧脸。
眼泪被染成了蓝色。
安清弦往后退了点,伸手替他擦掉眼泪,他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她有种。
想欺负他的冲动。
但很快消散了。
他的双眼皮褶皱较深,睫毛很长,此刻被泪水打湿,湿漉漉的,垂在那儿,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
她不知何时也哭了,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你怎么哭了?”
见寒江握住她的手,像“地球”一样,蹭了蹭,“不知道,就是想哭。”
“我知道了。”安清弦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别哭了。”
“嗯。”见寒江礼尚往来,“你也别哭了。”
“我没哭了。”
演化成了她哄他的地步。
不知从何时开始,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仿若透过玻璃,砸在两人的心上。
硕大的房间,灵魂彼此相拥,寻求慰藉。
他轻轻喊她的名字,“安清弦。”
“嗯?”
“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怀里的女孩一顿,安清弦闭了闭眼,“外面下雨了。”
他反问:“去吗?”
安清弦盯着他的眼睛。
过了几秒,她回:“去。”
虽说已经知道见寒江这个人圈子混的杂,但真看到机车的时候,仍觉得震撼和惊喜。
整体通白,前身贴了喷溅血液的车膜,在纯白世界里,添上鲜红明亮的一笔。
见寒江把头盔递过去,像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意味深长道:“安清弦,翰林居后面有一座小山,那儿没有限速。”
“......”
听着是要玩命的节奏。
她盯着手中的头盔。
都到这了,也不能退缩了,她从小到大,一直没干过什么真正的叛逆事。
抽烟,啊,这个有。
喝酒,打架,去网吧,离家出走,逃课。
都没干过。
“......”
安清弦戴上头盔,坐到车后排。
与此同时,见寒江长腿迈上去,从头盔里传来闷沉的三个字,“抱紧我。”
想起刚才在客厅的拥抱,她身上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属于他的温度。
“哦。”她低声应。
是什么触感来着?
有的时候安清弦真觉得他是个小姑娘,比她还瘦,刚才光顾着想别的去了,没注意到他的身材。
他腰咋这么细,手心圈在前,还能隐约摸到腹肌。
真.硬。
弓着腰,脊背的骨骼从衣服凸出来,硌得有点难受,安清弦摸了一把。
见寒江握着车把的手莫名紧了一下。
这边她从来没有来过,大概是皖州的富人区,离市中心有点距离,背靠大山,跟远离喧嚣,隐居山林一样。
从分叉路口拐进去,见寒江提了车速,雨下得不大,但是密集,砸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又带着痒意。
安清弦觉得自己有皮肤饥渴症。
在冬季,她喜欢暖烘烘沉甸甸的被子压在身上的感觉,全身都被包围着,非常有安全感。
感受不到痛觉,别的触感会异常敏感。
安清弦莫名用了力。
周围光亮渐渐消淡,变成□□中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森林,可她听不见任何怪物的低吼声,只有机车行驶的轰隆声。
“安清弦。”见寒江忽地喊她。
像是感受到她害怕的情绪,车速不降反升,安清弦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只能通过紧紧抱着他才能勉强稳住身子。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耳边杂音极大,安清弦不得不提高音量回应他。
“这世间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见寒江喊道:“如果你以后难过,想要拥抱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
不是哥们。
这话好像很怪啊。
“轰”的一声,他似乎又提了车速,使劲往前冲,安清弦差点被甩出去,她没有闭眼睛,抬起头,呼吸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他没有塞进头盔翘起来的狼尾。
狼。
安清弦完全没想到他开机车会这么野,不要命一样,明明开车的时候那么平稳。
兴许是意识到不对,见寒江换了种说法,“你想看“地球”的话,可以随时来。”
“......”
安清弦为什么要来他家,是真的想看“地球”吗?
好像不是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自己都找不明白。
“......”
见她不回话,见寒江有点语无伦次,“反正就是你可以随时来。”
安清弦点头,回:“知道了。”
雨夜的小路,整座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雨水模糊了视线,像是梦中的场景。
她身体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那次聚餐,她曾问过她,生命有什么意义。
那时他的回答是。
——意义?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不如从楼上跳下去,毕竟找不找得到都得死。
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
为什么要去寻找?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答案的。
可是现在,好像出现了例外。
被动物厌恶的她,第一次摸到了小猫。
或许这就是她人生的意义。
“......”
安清弦垂眼,更加用力抱紧了点,似乎在他后背蹭了蹭。
“......”
“人生就是用来浪费的。”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见寒江又道:“无论你在做什么,吃饭,睡觉,哪怕是性.爱,都是在浪费时间。”
“所以别管其他了,尽情浪费你的人生。”
话音刚落。
一辆轿车突然从黑暗中袭来,见寒江舔了舔嘴唇,握住车把往右一偏,与它擦肩而过,时间在这一刻好像慢了下来。
恍惚间,安清弦好像听到头盔与车的摩擦声。
重重划在她的心头。
刚才。
差点。
就死了。
死了。
就差几厘米。
安清弦浑身抖个不停,心脏扑通扑通的,显然被吓到了,圈住他腰上的手顺着动作松了下来。
见寒江重新把她拉回来。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降临前的恐惧和被人从深渊救出来的凌乱。
兴许是有感而发,见寒江嘴角勾了笑,说了她刚才心里所想的话,“死了的话,就不用去寻找人生的意义了。”
安清弦脑子一片空白,像是失了神,只能靠着肌肉记忆说话,“我不想死。”
她害怕了。
她真的害怕了。
车子停在半山腰,见寒江摘下头盔,丢在一旁,他身上大多地方都被淋出深印,不过雨不大,只是摸着有点潮。
安清弦倒和他相反,雨都被他挡了,只有衣角湿了点。
她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身子软趴趴的,脚没有受力,直接摔了下去。
砸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接住了。”见寒江冲她笑,“抱歉,不自觉开快了。”
“......”
这他妈。
叫开快了?
这种速度在他眼里只能叫“快”?
她都感觉要飞起来了。
越想越气。
安清弦一拳锤在他身上,心有余悸,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脏话,“我草你**,你他妈疯了!真不要命了啊?你知道刚才差一点就死了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喘着粗气,“你他妈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见寒江任由她打,伸手蹭掉她的眼泪,真心实意道歉,“对不起,”而后注意到她通红的脸,拍了拍后背,“顺一下气,深呼吸。”
稍微缓过来后,安清弦瞪了他一眼,“大爷的,真感觉要死了。”
见寒江抱过她,“抱歉抱歉,以后不这样了。”
安清弦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虽然很吓人,但是这一出下来,身体确实畅快不少。
果然,人生来就是M。
在安清弦痛骂时,见寒江已经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雨也小了不少。
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半山腰的位置,围着一圈树木,像是隧道中间开了一个洞,窥见天光。
从栏杆上往下望,几乎能将整个皖州收入眼中,天上地面,都闪烁着无数星点。
她的瞳孔也被染得亮晶晶的。
吹了会风,空中夹杂着一股蓝莓甜香,下一刻,视野里闯进一根烟。
安清弦望过去,见寒江嘴里已经有了一根,此刻咬着,“抽根?”
她接过,他想为她点火,但被拒绝了。
见寒江疑惑。
只见安清弦将头发撩与耳后,他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近,只差一厘米就会蹭到鼻尖时,她忽地停下。
停了几秒,安清弦捻烟往后靠,对着他脑门弹了一下,弯唇,“这样点。”
见寒江静滞住了,眼神有些涣散。
像接吻。
不,似乎比接吻更让人心悸。
边缘性试探。
“对了。”安清弦靠在栏杆前,说话还有气音,“你后面,为什么要说“人生就是用来浪费”这句话?”
“突然想到的。”见寒江看着她,“感觉这句话很符合我们现在的状态。”
“什么状态?”
“无聊吧。”见寒江笑,“我只能用这个来形容了。”
烟燃烧着,升起一阵白雾,他垂下头,自顾自说着:“我不喜欢网上说“人这辈子要找个精神寄托”这句话,任何事物都会消失的,它走之后我该怎么办呢?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就不找了,没有热情就没有热情,反正干什么都是浪费时间,不如就这么浪费下去,活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