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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书友 > 南风知我意 > 第19章 对不起

第19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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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是天都快亮了,顾西洲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晨起的老人看见手上的伤痕没多过问,却转身甩了明意一耳光,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小辈没有说话的份,谢南知谢南微都垂下眼睛,明意只听见顾遥无措的声音:“妈!这是意外,你打人家的孩子干嘛呀?”

“谁的孩子?我问你谁的孩子?你别分不清是非好坏,要把这个外来的人当亲女儿,由着她践踏西洲。只有顾西洲是我的孙女,其他牛鬼蛇神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三年养一条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老人是真的发怒了。明意被谢南知拉到沙发上坐下,她打量坐在对面的顾西洲,眼下还有乌青,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出伤势。

会很痛吧?

明意想,刚才那耳光居然没把她抽到顾西洲的对立面,虽然她们好像原本就不在一条线上,这一耳光不足够让她彻底地恨顾西洲。也许她的到来,真的摧毁了顾西洲想要的平静的生活。

对她说欢迎回家的人,被她拒之门外的人,她们之间到底算什么?不算朋友,不算敌人。

因为这点插曲,最后去医院探望的只有顾西洲和顾遥,明意和谢南知谢南微在附近商场消磨时间。趁姐妹两人去排队买糖葫芦,明意坐在长椅上休息,一双皮鞋忽然进入了她的视线。

“明意。”

是楚憬。她的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她从来没想过对方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明智地保持沉默。

“你的脸怎么了?”

有这么明显吗?她摸了摸脸,随口搪塞过去:“被冻的吧。”

楚憬叹气,望着她:“听说你要回家了?”明明不是可以寒暄的关系,明意的脾气也不足以让她抽楚憬一耳光,她们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

“我再想想办法。”

明意没找到机会和顾遥说这件事,也许顾遥也躲着她,反正她毫无办法。今天回去打个电话问问姑姑的意见,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她和过去一样软和好说话,楚憬的心安稳地落回去:“那天你为什么要跳下游泳池?”

“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我不想破坏朋友的期待。但现在不是了。”

才安稳一秒,楚憬的心又回到嗓子眼,对方不直言她也没法挑明——其实你喜欢我对吧?支支吾吾只能看着明意的脸:“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是其实唐萧很可怜,顾西洲又那么可恶——”

“明意!”

她的话被叫喊声打断,上一次看向她的谢南微也是愤恨的,只是这次愤恨的对象换成了她。

“难道顾西洲就不可怜吗?你不可恶吗?”

明意起身,昨天落在她身上的血好像还没干,她鼻尖还能嗅到那种湿漉漉的新鲜铁腥味。她不愿意再做楚憬的筹码,加快脚步走到谢南知身边:“我们换个地方坐吧。”

被她噎住的楚憬露出难言的表情,过去会柔顺地问她是不是讨厌顾西洲的明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真如想象中那样叩拜在顾西洲身前。

*

再回学校,一切都像没发生过那样,除了顾西洲手上多了纱布不好握笔。明意和谢南微午饭时间在校园里的休息椅上帮她抄写一部分作业,谢南知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坐着搅动着珍珠奶茶里的珍珠。

“我要说你帮她写了作业吗?”

谢南微对释放善意的明意心情复杂,她没办法失去顾西洲的第一簇拥的身份,顾西洲对明意的感情又太复杂,她不想自己变成炮灰。

“不用。”

谢南微松了一口气,看向坐在明意身边的谢南知,比起她更像明意的妹妹。但有些刺埋得太深,拔出来伤筋动骨,她没法开口。

“为什么帮她写?可怜她吗?”谢南知把她当空气,只对明意发问。

“总觉得,那件事情和我还是有一定的关系。”

明意揉一揉酸痛的手腕放下试卷,又换了一张,对着自己的作业誊抄起来。谢南知还在嘲讽:“字迹不一样,老师会认不出来吗?”

“姐姐手都那样了,老师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谢南微接上谢南知的话,接得太急,气氛就这样冷下来。谢南知用力地吸着珍珠,把塑料杯子都吸瘪了,起身朝垃圾桶走去。

“昨天晚上,我听见了。作为写作业的交换,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南微压低声音,明意的笔尖却一顿,墨水在纸上留下一个不美观的圆圆的点,她知道自己该摆出领情的架势:“谢谢你。”

明意确实给姑姑打出了电话,她结结巴巴地提出长大之后可以把钱都还给他们,她可以立字据,她不想在这里做牺牲品,她也觉得对方没有那么想要这个女儿,对方有西洲就够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委屈,多说一个字就多掉一滴眼泪,抱着手机像抱着救命稻草。

可电话里只剩下呼吸声,不是喜悦,是无可奈何的沉默。

“明意,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会杀了你吗?物质条件比这里好吧?不要总那么孩子气,明薇念艺术一年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就算是你父母给的钱,也很快要打水漂了。你呢?念完高中要上大学,万一大学出来要读研究生,你要我们怎么办?你不能总这样,也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好不好?”

明意说不出话了,她从没想过自己原来是这样沉重的包袱,她握着话筒,眼泪已经风干在脸上,又涩又痒。

她听见自己说:“对不起,姑姑,对不起……”

她哭得好厉害,听不见顾遥推开她的房门,那只手机已经滑落在地上。她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向顾遥,而顾遥甚至没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明意,你先留下来好吗?我想顾西洲她舍不得你,至少等她觉得厌烦了,再离开这里好吗?”

请求像胁迫的刀一样横在她的脖子上,明意想她哪里会有拒绝的机会呢?顾西洲,又是顾西洲。她的人生原来是要给这么一个人做陪衬当玩具的,等待顾西洲厌烦又会在哪一刻呢?

“我知道了,阿姨。”

她加上这个后缀,像加上一把钝钝的旧刀,毫无杀伤力,只有持有它的人以为自己拿住了绝世武器。明意企图在顾遥和自己之间划出一条线,她不去肖想那些不属于她的遥远的爱。

顾遥心情复杂地看着她,那张年轻的脸里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她很快想起,她第一次从护士手里看见那张婴儿面孔时的喜悦。

但那太遥远了。

她们是从哪一刻开始被调换,她的女儿去了南方,她抱住了另一个和她无关的女孩,她们的人生从此分道扬镳。

她一直注视着拥抱着另一团血肉,看着顾西洲长成顾西洲,咬着牙离婚,带着孩子走在无数个凄冷的雨夜里。

那些时间心力全都回不来了。顾遥知道“阿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报复,明意居然企图用这句话就刺痛她,顾西洲早就学会用各种方式来让她不悦。

她没有结语,合上房门,轻轻地叹一口气。她不明白顾西洲,不明白谢南知,不明白明意,她的人生稀里糊涂过了大半,连自己都没能明白自己。

*

明意没法询问谢南微究竟听清了哪一段,但哪一段都不够好听,她们直到午休结束铃响起,才各自收拾东西回了教室。

顾西洲走在走廊上靠着栏杆,阳光和风各自亲吻她的脸颊和长发,每一个人都对她行注目礼。

明意像假装没看见她就那样走进教室,顾西洲却叫住她,冲她举起那只被包住的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也许应该问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把献血滴在那条白裙子上,明意没有钢琴表演,也没有挤占她的位置,顾西洲为什么把她和唐萧划作一类人。

但那有什么意义?

明意低着头:“会痛吗?听说手上神经很多……”她顿住,想起来这双手原本该用来弹钢琴,连话也说不出了。

她又说出了让顾西洲不满意的话,顾西洲直视着她,漂亮的面孔绷得很紧,眼睛里跳动着火焰。

明意想,顾西洲到底为什么这样在意她,除去血缘,她没有任何让对方忌惮的地方了。这样嫉妒她憎恨她,只会把她抬到和顾西洲同等的高度上。

“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晚上睡觉会哭,现在还哭吗?”

“没有了。”

顾西洲的眼睛忽然弯起来,用那只完好的手捉住她的手,在她手腕处细细地抚摸着,压低声音:“其实我也想割开你的血管。”

不明白她又突然发什么疯,明意猛地抽回手臂,却撞到了搬着教材路过的无辜女生,她连忙蹲下身捡书本,边捡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低着头不敢向上看,顾西洲却学着她的语气,在空气里无声地念“对不起”,然后面色阴下来,在心里补充好另外一句话。

明意,你真正对不起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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