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教室，同学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明意只能尝试忽略她们，但坐到位置上时还是觉得如芒在背，直到上课她身边的位置都空空如也。
第一节课下课，第二节又是自习课，唐萧带着着作业顺势在她旁边坐下来：“你没事吧？我说你的脸？”
唐萧丢给她一个圆圆的小镜子，明意看了半天才能找到微微泛红的指痕，她摇头：“不是顾西洲打的，是顾遥早上打的。”
“亲女儿也要挨打吗……”
明意没读懂她话里的深意，摇头又点头，唐萧支着下巴，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高傲漂亮，像挂在枝条上的浆果，美丽的同时有种摄入心魄的模样。
“顾西洲说的是真的。”
明意咬住下唇，无措地看向唐萧，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总恰巧地成为被倾诉的对象，但她还是温顺地全部听完。
唐萧看向明意，能够看见对方的瞳孔里她的面孔一直在摇晃，明意的面孔里居然有顾遥的美丽影子，明意却是全然的柔顺无力。
“不用害怕。”
她们的声音那么低，两个人像在交换无法告人的秘密，唐萧想到顾遥的那一耳光，顺势握起明意的手，在自己的脸庞边上很轻巧地拍了一下：“现在公平了。”
明意没法看穿她的过去，明白这是顾遥欠缺的那一耳光，以为唐萧是为她的挨打担忧，收回手：“没事，我不疼。”
唐萧转过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明意想到缺席的楚憬，再看唐萧，为她们突然的亲密感到奇怪。
唐萧在草稿纸上写了一篇作文，交到她手里，明意几乎要被少女之间沉重的感情烫伤。她把那篇作文夹在书里按在胸前，决定在回家时再仔细读。
“楚憬的父母回来了，她可能要出国了。”
唐萧的表情里有说不清的惆怅，她看向明意，抛出橄榄枝：“以后要一起吃午饭吗？”
“我……我一直是和谢南知她们一起的，不是故意要拒绝你。”明意憋红了脸才说出这句话，唐萧点头，在下课之前抱起那堆没有动过的练习题：“没关系。”
明意没法对谈心的人残忍，她一旦看见别人的弱点就会不由自主地怜爱对方，“小三的女儿”这个头衔太沉重，压得唐萧没法喘气。
所以她嫉妒顾西洲，顾西洲能对顾遥的爱摆出不屑一顾的姿态，而她什么也没有。
下课铃响，明意把那本书塞进书包里，想了想，又把那封信抽出来叠好放在口袋里，全程左顾右盼生怕有人注意她，好在顾西洲没回头。
她想走到走廊上喘口气，漫无目的地越走越远，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出了教学楼，上体育课的谢南知抓住在路上打转的她：“便利店在那个方向，你是不是走错了？”
“嗯！”
明意用力点头，谢南知掀开她的头发往脖子上看一眼又放下：“怎么了？一脸梦游的表情。”
“不小心迷路了。”
这借口虽然没说服力，背后就是教学楼，但谢南知还是顺从地点头，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回推：“回去上课吧。”
“好。”
明意不自觉地把手放进口袋去触摸那封信，她好奇唐萧究竟有什么秘密要和她表白，大概率也是关于顾西洲的故事。她已经从很多人那里听见了顾西洲的故事，包括顾西洲本人。
即使这样，她也还是好奇。
她一直忍到这一天结束，锁好房门坐在床上，用一本教科书做掩饰，小心翼翼地读起了那封信。
【好奇怪，没有和楚憬说过的话，我居然会想要和认识不久的你表达。
我的确是小三的女儿，在我懂事之前一直没有见过爸爸，我的母亲只是一个被遗忘的情人，她愚蠢在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想要用我给男人的坦途添堵。
我被送到现在的长辈手里时已经六岁了，我的父亲用一笔钱买下了我，我的母亲从此就消失在我的人生里。我现在的名字也很有趣，萧是萧青山的萧，她像接受一个讨人厌的狗一样接受我，把我养在身边。
所以你能原谅我对顾西洲的恨吗？顾遥那么爱她。
第一次见面，顾西洲就让顾遥抽了我一耳光，所以我恨顾西洲，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外来的人，偏偏还要让我变得更难堪。她最不应该的，就是选中我作为她幸福的观赏之人。
我和楚憬的计划失败全在我们高估了你，低估了顾西洲。无论怎样，我也要向你道歉，能原谅我吗？明意。】
门口传来锁被转动的声音，明意把那本书合十，快速地塞到枕头底下，再揉一把头发，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怎么了？”
“我们讲和吧。”
明意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总要在这一天和她讲和，但她不敢让顾西洲发现那封信，于是她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顺便打一个拙劣的哈欠：“好，我们讲和。”
顾西洲还盯着她的脸，任何人在这样的目光面前都没法撒谎，明意硬着头皮问：“怎么了？”
“你现在很奇怪。”
顾西洲并不强硬地向内走，但明意打定主意堵在门边，她还没来得及找借口，走廊边的谢南微一闪而过，阴影里却还有另一张脸。
“顾遥在看。”
明意低声地说，她根本看不清顾遥的神色，但从早上那一耳光来算，对方应该也恨透了她。明意没法理解她的恨，她们不是棋子，有合适的位置摆放，不可能事事依照她的想象去走。
如果真要她恨顾西洲，顾遥就应该早早说明，而不是强压着她顺从顾西洲，把顾西洲变成一个神。明意不擅长怨恨，她说出这句话时，顾西洲转头看一眼，又看她：“她害怕我伤害你。”
怎么可能？
明意的神情已经把她想说的话表露出来，顾西洲轻轻地笑，让这个夜晚更瘆人：“我们一起睡吧，明意。”
“不可以！”
明意的声音扬高了一些，她不能让顾西洲看见那封信，于是她抱住门，心一横：“我刚才把饮料洒在床上了，所以今晚要去和谢南微凑合一下了。”
“是的。”
谢南微大概贴在房门边，声音微弱但应得很快。
顾西洲没有再说下去，被拒绝对她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她朝阴影里的母亲走去：“怎么办？现在我是赝品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
“你不是。”
顾遥沉默良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但顾西洲只留给她一扇关紧的房门。
明意带着那封信进了谢南微的房间，好在有独立卫浴，她把信一点点撕碎冲进马桶，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南微围观了这一切，还是忍不住发问：“情书？”她仔细地把明意从头到脚再打量了一遍，虽然没有顾西洲鹤立鸡群的气质，但明意像会被风拂落的花，柔软到极致，不让人有被拒绝的痛苦。
“男生还是女生？”
从楚憬开始，谢南微就断定明意对同性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但顾西洲绝不会对明意仁慈。即使错过那个生日聚会，她或多或少地被迫了解了当时发生的事情，这又为小三说添上了有力的一笔。
“不是情书。”
明意终于想起来回她，但谢南微无论如何也没法相信，看着水流把它们全部冲走，她补充：“到底是楚憬还是唐萧？总之不会是顾西洲。等一下，难道是谢南知？！”
谢南微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富有冲击力的答案吓了一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冒出头：“我妹妹那么小，你不可以是恋童癖啊！”
谢南微对妹妹的认知停留在跌倒在台阶下的女孩身上。
明意不知道她已经发散到了惊人的角度，安心地离开卫生间，看见在床上被绿色毛毯裹成虎皮卷的谢南微，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离开了她的房间。
只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谢南微，反反复复地思考了一晚上，坐到餐桌边上时黑乎乎的眼圈连顾遥多看了两眼。她神游一样地往嘴里塞面包，明意和谢南知却在她打量的视线内心安理得地吃着早餐。
最起码明意把情书撕碎了，而不是再回一封饱含情义的信，这说明明意还没有彻底抛弃人性、道德和良知。
谢南微在心里安慰自己，出门时率先把谢南知和明意隔开，又拉开车门：“今天我不想坐副驾驶了，明意你坐吧。”
晚一步的明意点头，坐到副驾驶上。天有不测风云，今天开车的是顾遥，她只能转过头竭力地忽视对方的存在，顾遥也没有朝她看过来。她明白了谢南微坐在这个位置上时的心情，但又明白得太晚了。
谢南微一整天都是古怪的，她们三个人端着盒饭在长椅上坐下来时，谢南微率先坐在了谢南知的身边，像看不见妹妹一脸复杂的表情那样，冲不远处的唐萧招手：“过来一起吃吧。”
“明意，你坐我对面。”
她还在为自己把两个人安排在了对角线上沾沾自喜，而谢南知一头雾水，唐萧的心理素质更好，顶着两人无厘头的问话还能保持微笑。
“她们说你和明意是顾西洲的小三，真的吗？”
明意庆幸自己在啃凤爪而不是米饭，否则会被呛个半死，她用眼神恶狠狠地警告谢南微和谢南知不要再说下去了，但谢南微硬是忽略了她的目光：“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个更般配更像一对，额，女同性恋。”
“这样吗？”
学校里的人能够讨论的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爱恋，她成长时听见过比这恶毒千倍百倍的话，唐萧微笑，而旁边的明意憋红了脸：“不要再说了，怎么你们的思想这么不健康呢？为什么只要有两个女生在一起，就把她们当做同性恋呢？这是刻板印象！”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男人。”
唐萧接话，谢南知定睛看她的脸，再看明意，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坦荡。谢南微快鼓起掌来了：“不喜欢男人，这是一种很美好的品质，我们都应该向她学习的啦！”
再一想给明意写信的妹妹，谢南微的头皮又一紧：“我们也要接受和包容异性恋的存在，因为，因为人不应该做小三——”越说越像胡言乱语，唐萧还保持着面上的微笑，谢南微说不出来了，连妹妹也在桌下踩了她一脚。
谢南微简直要学窦娥一样喊冤，但没法看着谢南知和明意搅和在一起，她在手机上刷刷刷搜索，转发了两条讯息给她们。
【最适合做梦女的十大动漫男角色，快来看看你的老公有没有上榜吧！】
【最想嫁的男星排行榜，让我们看看你的老公在哪里！】
她发完讯息，用余光偷瞄着谢南知，谢南知毫不留情地把那两条消息删除了，顺便给她开了免打扰。
至于明意，明意真的打开来，推到唐萧手边，两个人一起看了起来。
幸好，这个世界上起码还有一个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