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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夕的火车站人流涌动，迎来送往的人声响彻候车大厅各个角落。

方召雪托着行李箱穿梭在人流中，检票口验票通道早已开始放行，前面的队伍还有少数几人正在通行，方召雪疾步上前跟上队伍末尾，从口袋取出证件核验通过闸门。

室外低温刮得她面颊冰冷，她搭着电扶梯随着人流下行至一层站台，寒风吹拂着发丝微微扬起。

春运难免人多拥挤，她今天提前了半个小时出门，时间掐的刚刚好，此时列车站台前已经开始排着队伍有序上车。

列车员在车厢入口吆喝着：“请往前走，当心脚下，不要停留！”

又是一年返乡大潮。

方召雪两年没回J县过年了，过去春节亲戚们总爱聚到一处，嗑嗑瓜子闲吃茶，审问一番小辈们的事业成就、婚嫁与否，紧接着发表一下“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的建设性人生指导意见，七嘴八舌轰炸几轮，才能罢休，实在热络的令她不知所措。

即使步入社会摸爬几年也算见过些世面了，她依然不习惯这种轰炸式交流，想想都头疼得很。

而且她弟弟婚后，一直携着妻子与父母同住，前两年生了孩子后，方召雪的房间就变成了儿童房上交充公。她回去住家里就十分拥挤，一家人都不方便，剪不断理还乱。

索性一股脑都丢到脑后。

于是打那以后，她开始留在H市独自过年，一个人轻松自由，倒也落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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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贝贝瞧不得她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豪爽万分地邀请她来自家度假酒店过年，正好她们也有些时日没有相聚了。

方召雪在人流中艰难找到座位，终于将行李放置好落座。

周贝贝弹来语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打铁趁热啊方召雪！晚上的联谊交友会你正好赶上，给你报名了啊！”

方召雪长按语音转文字，熟练贯彻上班摸鱼小技巧，即使放假了仍然班味儿不散。

说是联谊交友会，其实也就是相亲，一些男男女女凑在一块儿展示社交面具的活动。周贝贝对此乐此不疲，时不时就要去掺和一下这些年轻男女的往来趣事。

周贝贝兴致勃勃，野心满满，和她平日里教书育人的斯文形象很不符！

方召雪好笑，打字回去：周大小姐，你速度也太快了吧！

自己前几天刚和前任分手，今天就去交友联谊，这效率恐怖如斯啊，甚至比她做项目的速度都快。

方召雪和周贝贝是小学同学，从小在一个幼儿园待到大，大学还都考去了H市的大学城。方召雪学校隔壁就是周贝贝学校的宿舍，站阳台上对吼一声都能听得见响声，背靠着背的革命友情一直延续至今。

豪放不羁的周贝贝毕业后回到了老家J县，洗心革面教书育人，方召雪则留在H市工作。

奈何辛勤的人民园丁家大业大，周贝贝父亲在J县坐拥一家豪华度假酒店，寒暑假没事就被她老爸抓去做壮丁学习酒店的业务。

周贝贝还神秘兮兮地透露最近有恋爱真人秀综艺节目在酒店拍摄，非喊着方召雪放假过来凑热闹。

方召雪也觉得新鲜于是答应了，也顺便回自家吃个年夜饭。

打理一下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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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鸣笛发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匀速奔驰，方召雪靠着椅背懒懒看着窗外。很久没有回乡了，比起兴奋激动，更多的是一种无言怅然。冬日的阳光洒进车厢，照得人暖洋洋的。她把座椅往后调，一大早赶地铁转动车，忽而有些困倦，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便合上眼睛。

“方召雪，你有心吗！”

思绪一沉，那个男人厉声责问的样子，又开始在她心上捶打。

都是肉体凡胎，怎么会没有心，只是她的心，也许真的有些麻木了。

她下意识握住了系在包上的挂件虎。

一只四肢很长的白虎，古怪稚拙如同小朋友画里的四不像。

手指松开，又缓缓握紧，再松开。

如此反复，似乎能将烦闷的情绪挤出身体之外，郁郁气息再次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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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陈出约她在咖啡厅见面。

那天她刚从日本团建回来，今年年末公司给业绩最优的两个小组奖励了赴日团建游学之旅，在一周的时间里匆匆参观了知名创意机构、博物馆以及一些热门品牌集成商店，一顿走马观花的行程赶得她脚不沾地。

她下了飞机就直接拖着20寸登机箱去咖啡厅，万向轮碾轧地面发出的轱辘声乍然停下，离别前的空气寂静无声，二人默默无言坐了良久，指尖触着的杯子都变得冰凉。

最后还是陈出先开口：“我们分手吧。”

开口即是结束，毫不意外的结局。

方召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终于觉得解脱。大约感情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奢侈了，她从不敢全情投入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中。

于是，他退一步她便退一百步，直到最后两败俱伤。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心存侥幸。

陈出最初迷恋她身上的清冷气质，可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却始终冷静自持，直到他终于崩溃。

清冷到了极致，大约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冷落吧。

她从来不给他添麻烦，工作忙起来见不上面，她也从来不发脾气，向来客气有礼。

他即使是想抱怨也无从下嘴，轻飘飘的一个人好像怎么抓也抓不着，看着她这随时准备抽身离去的模样，无力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可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失败。

他当机立断斩断情缘，只恨恨道：“方召雪，你有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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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即将到站，同站要下车的J县乡亲们开始交头接耳，在过道里排起队伍。

H市和J市两地相邻，J县虽是J市下辖县，却由于地处边缘，反而离H市的市中心更近。

动车直达约莫四十分钟就到了。

方召雪提着行李，跟上前方下站的队伍。嘈杂间，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方召雪扭头，只见一个魁梧青年，头上戴着一副耳机，薄薄的络腮胡挂在脸上不修边幅，脸上却是热情洋溢。

“真的是你啊，方召雪！”魁梧青年摘下耳机，“你也回J县过年啊！”

方召雪思索两秒，向他礼貌点头：“于浩，好久不见。”原来是中学同学，多年未见，脑袋里的人脸识别反应慢了半拍。

此时队伍前方人头开始加速移动，两人赶紧先下了车往出站口走。

“今年咱们同学会你可得参加，这么多年不出现，也没见你在同学群说话！你可太不够意思了！”于浩爽朗一笑。

方召雪心中发怂，面上却不露声色：“工作太忙了，很少回来。”

中学时期的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时常有许多情感上的迸发与交流。

而方召雪却是个后知后觉的愣头青对这些青涩心事一窍不通，当时总有同学笑话她，一天天只知道学习什么也不懂更聊不到一处去。

聊不来干脆就不聊呗，后来她内心就一直回避着，刻意不去回忆那些少年往事，久而久之也真的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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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这次可不能放我们鸽子！”

方召雪有点心不在焉，“有空就去。”

到时候谁管她有没有空，先敷衍答应了再说，这年头做人没必要时刻都言而有信，认真就会败北，老实人可是很难生存的，上班这几年社交辞令还是学了一些，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鲜少联系的中学同学也就过年期间偶有聚会，她不太关注更是知之甚少，放个鸽子也不算过分吧。

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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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步子迈的极快，寒暄之间，一会儿功夫就走出了出站大厅。J县的车站虽是个小站，时逢春节假期，出站口围着接亲友的人不少，等待着接站的乡民们翘首以盼围满一大圈。

又往外围走一了段，人头才渐少。

小县城晴空万里无云，远山依稀可见，这些年J县发展得很快，高楼也越建越多。

看着眼前这熟悉而陌生的景象，方召雪有点儿走神，近乡情更怯大抵是如此吧。

她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大步流星走来。

一路划开深冬微带寒意的空气。

“老于！”一道明朗清润的声音响起。

“温时周！”于浩突然大喊一声喜笑颜开，“居然劳烦温总大驾，真是倍感荣幸啊！”随即与来人相拥一下。

方召雪敲手机的一顿，抬眼看去。

又是一位好久不见。

温时周眉骨深邃眼眸含笑，鼻梁挺拔，身形高大修长。他外套驼色大衣轮廓分明，内里着黑色重绒衬衣和西裤皮鞋，举手之间夹带着几分路边的寒气。

气质温润却不失寒风凛冽。

多年未见，曾经的少年已成长如斯。

温时周定了定身形，向她打了声招呼：“方召雪，你也回来了！”

他一眼认出了她。

方召雪一袭深灰色薄呢束腰大衣，随意绑了个丸子头松懒垂在后颈，耳边垂落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拂动，一丝冷杉清香裹挟着冬日的冷冽透彻入骨。

她倒是没怎么变，神色清峻身形单薄，许是在职场打拼多年，多了几分从容干练。

浮云淡薄，一如往昔。

周围赶路人行色匆匆快步行走，时不时传来欢喜相逢的寒暄声，行李箱滑着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凛冬暖阳照耀，似如沐春风。

谁又是谁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