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依诺耳边开始环绕嗡嗡声，明明像是有人在说话，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理智在做最后的挣扎，不断反复提醒着她：此时此刻是多么重要的场合，容不得有半点失态！
她几乎耗尽全部心力才勉强稳住心态，嘴角的弧度是提前练习过很多次的，就算不是发自内心也能凑合看看。
叶沁怜并不熟悉这次巡演的具体安排，也不记得海城是首站，更不知道在七夕当天已经有人相约去看过了。
姜寒溱的朋友圈内没有任何关于这场演唱会的痕迹，如果她不说，确实没人会知道。
言依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寒溱姐或许是不想发的。
但言依诺当天晚上就发了，只不过是仅自己可见罢了。她把票根和耳钉都拍了照留念，还写下了七夕快乐四个字。
她想的是，先自己偷偷开心，将来再把这么幸福的时刻昭告天下。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显得有点可笑。
言依诺没了胃口，却没法成为第一个放下筷子的人，这点礼仪她还是懂的。
于是小口小口咽着，碗里的菜还在不停增加。
大部分是叶沁怜用公筷为她添的，姜寒溱为她添了汤。姜谪坐在她对面，不方便起身但也一个劲让她再吃点。
菜很丰盛，也基本都符合她的口味，言依诺知道这肯定是姜寒溱事先交代过。
但她品不出多少甜味，或许是心头的苦涩过多，以至于口腔里也布满了涩感。
演唱会的话题没再继续，姜谪又说到了复诊的事。
言依诺其实也很关心他的健康，只是姜寒溱一直没详细说过，她也不敢贸然问太多。现在姜谪自己提了，她倒是可以趁机多了解一些。
谁知听到后来才明白，原来姜谪当初做手术的主刀医生就是庄续明的大哥。
言依诺有些颓然，觉得自己蹦跶那么辛苦，到头来只是在围墙外晃悠。
寒溱姐的家庭，她一无所知。
是的，她现在才清楚意识到，姜寒溱的家在深城。
午饭后，姜谪又回房休息了。
叶沁怜怕他今天累着，于是也跟了进去守着。
客厅只剩下姜寒溱和言依诺，电视机里放着不知重播了多少次的老剧。
以往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却有点相顾无言。
好在气氛不算尴尬，只是安静得让人犯困。
言依诺喝着茶，心不在焉，脑中一直在循环关于庄续明的话题。
上次听苏之嘉提起这个名字时，她只以为是潜在情敌。没想到这人和姜家的人那么熟，有那么深的羁绊了。
更让她窒息的是，姜寒溱今天的态度和上次不太一样。
言依诺心中涩然，原来在家人面前，寒溱姐才会愿意多聊庄续明。
当初她以为庄续明是外人，现在想来，她自己才是外人。
越想越难过，言依诺的眼眸像是被灌了铅，总也抬不起来。
姜寒溱的情绪也没好到哪里去，第一次在家里听到那么多次庄续明的名字，这让她觉得很别扭。
而且为了能让言依诺觉得自然，她必须很努力才控制着不露出厌烦和抵触的表情，真是太累了。
饭后言依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让姜寒溱有点不适应。但她现在也挺乱，一方面怕言依诺追问，另一方面又希望言依诺问点什么。
她需要一个契机来强化这种假象，这是姜寒溱不停给自己洗脑时灌输的意识。
“寒溱姐。”
言依诺低沉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姜寒溱纷乱的思绪。
“嗯？”
言依诺盯着她，定定地看，不时抿着唇，像是在探究什么。
姜寒溱莫名紧张起来，握着杯子的指尖开始泛红。
“你……”
言依诺的这个你字拖得非常长，差点把姜寒溱拖断气。
可最终，她也没有你出个什么来。
姜寒溱缓了口气，笑问：“到底怎么了？”
“你能帮我换杯茶吗？有点凉了。”
“没问题。”
姜寒溱很快就换来了热茶，言依诺匆匆抿了一口，烫到了舌尖，眼眶都有点红了。
“太烫？”
“没有，是我自己不注意。”
电视剧开始插播广告，声音突然变大，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说好晚饭也在姜家吃，所以这段时间有点无聊。言依诺想换个环境，不然真快窒息了。
“你能带我参观一下小区吗？”
姜寒溱没想到她竟然提这个要求，但不是难事。
“你不怕热的话，当然可以。”
“我吃太撑了，想散步消化一下。”
“那我去拿伞。”
姜寒溱拿了两把伞，言依诺看到的时候，嘴角绷了一下。
她主动伸手接过一把，显出几分期待：“快走吧。”
在小区散步的人非常少，无论遛狗或是遛娃，都没人会挑战这个时刻。
两把伞让两个人并排走时占据了很大空间，但无人和她们争抢，也算悠闲。
小区的绿化和物业服务都很到位，配得上这样的房价。
刚才言依诺已经用手机认真查过具体信息了，也再一次具象化了物质条件追赶起来究竟差多少。
“寒溱姐，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姜寒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冒昧这个词在她们之间很少出现。
“你说。”
“你买这个房子，是全款还是贷款啊？”
姜寒溱怔了下，大概是没想到言依诺会问这个。在她的印象中，言依诺并不会关注这些。
“要是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言依诺笑了下，提前化解尴尬。
“没有不方便。”
“贷款买的。”
言依诺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听她又说：“其实当时全款也可以，但米洛的公积金挺多，而且还有内部贷款优惠，所以就选择了贷款。”
言依诺点了点头，没再问别的了。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姜寒溱想到另一个可能：“你准备来深城工作？”
言依诺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寒溱姐，你有考虑过在海城买房吗？”
同样是超一线城市，海城的底蕴更厚，房价自然更惊人。就连言依诺租的那种老房子，真要买起来也不轻松。
但她觉得如果姜寒溱要买，米洛方面肯定会有相关支持的，毕竟那套公寓的租金就很能体现对人才的重视。
姜寒溱坦言：“没这个必要。”
“那你一直住公寓，而且是租的，习惯吗？”
姜寒溱转头看着她，咬了咬唇：“等云享的业务重回正轨，我就会回米洛。”
言依诺怔住，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事。她一直以为，姜寒溱是米洛派来的新老板。
所以只要她不辞职，寒溱姐就一直会是她的上司。
原来不是这样啊……
她的表情有点失控，连声音都不自觉轻颤着：“所以你只是暂时在云享工作，对吧？”
“嗯。”
“那……”言依诺觉得太阳好刺眼，弄得她眼睛热辣辣的，“那具体什么时候走？”
姜寒溱沉默了片刻，这个时间取决于云享的业务发展。
其实云享发展得越好，她走得越快。
“还没定，但近期不会。”
言依诺吸了口气：“那最迟是多久呢？”
姜寒溱眉心一跳，没想到言依诺追问到这个程度。
“大约一年。”
“这样啊……”
言依诺垂眸，盯着被晒到沉默的路面，不知在想什么。
姜寒溱想找个新话题，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言依诺忽然又开口：“那你这段时间，是打算谈异地恋吗？”
问完这话时，言依诺手里的伞明显晃了几下，差点砸到姜寒溱的伞。
姜寒溱想起昨天在苏之嘉那里做的决定，抿了抿唇。
这在言依诺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心口的酸涩瞬间汹涌，差点把她的喉咙也腌坏了。
再次开口时，嗓子都哑了几分：“那你现在……是准备和庄续明交往吗？”
言依诺没听姜寒溱提过恋情的话题，所以她默认对方单身。可直到今天在姜家的饭桌上才知道，有些事她只是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发生。
姜寒溱觉得自己快要中暑了，不然为什么会如此眩晕？
她几乎承接不住言依诺一波接一波的询问。可这明明就是她预期的局面，一切都和她设想的一样，不是吗？
凭借着在职场练就的稳功支撑，姜寒溱却也不敢看言依诺。
她直视前方，神情淡然，语气也没什么波澜：“近期我想以工作为重。感情的事……我不抵触。”
这说得很委婉了，言依诺觉得自己听懂了。
只可惜，这个答案的主角不是她。
眼睛好痛，痛到半点阳光都见不得。
言依诺迅速低头，轻轻晃了几下想控制情绪。她闪耀的耳钉比阳光还要吸睛，已经晃了姜寒溱好多次。
姜寒溱也在留心言依诺的反应，她在自断后路的同时其实也想验证一下幻视的结果。
让她完全不纠结言依诺的心思，她做不到。
可是言依诺的表现让她无从判断。
要说开心，那绝对不是。但好像也不是很伤心，反而失落更多。
姜寒溱一丝一缕分析着，觉得言依诺这样挺正常。
毕竟她们之前那么亲密，是好姐妹好朋友。如果忽然得知某一方将要远离且会恋爱，的确会失落的。
她暗暗叹了口气：诺诺把她当成好姐姐。
姜寒溱忽然想起季榕上次急着打电话求助的事，本想问问那个相亲对象的情况，但看到言依诺情绪不高，她就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些，因为知道得越多，她就会越痛。
两个人撑在伞在偌大的小区里逛了一圈，但之后的对话变得很少。偶尔看到一些稀有植物，姜寒溱会做些介绍。
快回到姜寒溱家时，言依诺忽然说：“寒溱姐，我想改签机票，明天回去。”
“怎么了？”
“刚才有了新的灵感，我想快点回去画画。”
姜寒溱默了几秒，没有挽留。
晚饭时姜谪的精力明显差了些，但看得出仍在努力坚持。言依诺于心不忍，匆匆吃完就提前告辞了。
姜寒溱开车送她回酒店，半路问她：“要不要去看看深城的夜景？跨海大桥也可以去。”
言依诺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窗外，上车以后也始终沉默，看起来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琢磨灵感。
听到姜寒溱的提议，她转头笑笑，却拒绝了。
“我想早点回去收拾行李。”
晚饭前她就改签好机票了，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吃完早餐就退房。
她还特意叮嘱姜寒溱不必来送，酒店门口就有专门去机场的出租车在等客。
“你可以和舒组长先讨论，有不确定的地方等我回去以后再细化。”
这次姜寒溱依然会晚几天再回云享。
言依诺嗯了声，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着。
回酒店后，季榕打来电话询问拜访的事。
“挺好的，我都按照你教的说了。”
言依诺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和季榕通话，语调没什么起伏。
“听你这么说，寒溱爸爸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啊。要不你让她把病例传过来，我让你爸去找专家问问？”
言家在医疗系统有熟人，在杭城和海城都有这方面的人脉。但平时季榕不愿意卖这人情，所以找她帮忙的人不多。
言依诺手一顿，想起庄续明的大哥，嘴角撇了下。
“他们也认识医生，而且很熟，应该比我们绕来绕去找的人更方便。”
“我们也不是绕来绕去啊。”季榕不服气，“你这孩子不懂，真要找关系，专家肯定没问题的。”
言依诺却有点心烦，打住了这个话题：“再说吧。真需要我们的话，寒溱姐会开口的。”
这事上次回杭城时季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