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壁灯,暖黄灯光的照射范围十分有限,但言依诺没有再开其他灯的打算。
头疼还在持续,就算有了热毛巾的呵护也没把酒醉的痛苦完全消除。这时家里莫名多出脚步声,本该是姜寒溱最讨厌的打扰。
但此刻她的心却跟着那不断移动的脚步,一下又一下,规律又不安分地跳动着。
她没有转身去看言依诺,但橱柜开关的声音,缓缓的水流声,还有轻轻的磕碰声,都在向她告知言依诺的动静。
她弯了弯唇,大概是没想到言依诺对她家厨房的熟悉程度到这地步了。
没过多久,言依诺就拿着洗干净的杯子坐了回来。
姜寒溱提前做了准备,轻撑在沙发边缘借力。她想,这样就不会再轻易被晃到了,她怕多晃几次,自己可能就什么都守不住了。
言依诺从保温杯里把解酒汤倒了出来,又吹了几下才送到姜寒溱面前。
“喝一口试试温度。”
姜寒溱先是被味道呛了一下,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以往没见过姜寒溱这个表情,言依诺被逗笑了。但她还是很认真地解释着,怕姜寒溱嫌味道不好就拒绝。
“味道是有点重,但我妈说了,效果最好。”
姜寒溱把杯子接了过去,微微抿了一下。
温度倒还好,但口感确实挺刺激的,她得缓一缓。
“阿姨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言依诺无奈笑了下:“你觉得她会知道吗?”
“那你怎么……”
大概是今晚喝多了,姜寒溱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也不好使,竟然还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季榕当然不知道,但言依诺很可能知道。
可等她反应过来后,心里更不平静了。如果真是季榕交代的,反而好些。言依诺特意准备,又这么晚送过来,本身就反常。
“我听说这周应酬很多,又听说今晚的酒局格外凶猛,所以向季大专家请教了一番。”
姜寒溱又低头抿了一口,适应口感以后她这次能多喝一点了。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了?”
言依诺见她喝得慢,猜想是味道不适应。但眼下解酒为主,只能狠心看着。
“我一直都挺关心的。”
姜寒溱握着杯子的手忽然紧了紧,心跳又开始不听话。
今晚在酒桌上没被击溃的思维,现在开始溃提了。
“你专心做设计就好,这些事……”姜寒溱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你不用操心。”
言依诺无奈又气极:“我担心你啊!”
姜寒溱一窒,迅速低头又喝了一口。大概是掩饰得太着急,以至于被呛到了。
言依诺凑近了些,还轻轻拍她的背,关切道:“太苦了吗?”
她温热的气息再次袭来,姜寒溱觉得自己不仅心跳乱了,连脑子也要开始乱了。
“不苦,喝太快了。”
言依诺拧着眉打量,看起来不太信她的话。
姜寒溱能感受到那直直落在自己脸颊的目光,灼烧得她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才能稳住。
但她不敢转过去,一丝一毫都不敢。
等半杯解酒汤被她僵硬喝完,那道关注的目光才撤离。
可不等她缓半口气,指尖又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再喝半杯。”言依诺轻巧就把杯子拿走,然后又倒了和刚才差不多份量的东西进来。
“趁着适应期还没过,一鼓作气。”
姜寒溱听出她的语气,笑道:“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哄。”
言依诺不假思索:“你可爱啊。”
姜寒溱倒吸了口气,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该送客了?
她当然很想和言依诺多待会儿,可这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就连呼吸,都像是在撩拨自己。
她不确定酒精作用下的自己,到底还剩几分定力。
这解酒汤确实有点东西,在喝完一杯后,恼人的头疼消停了。姜寒溱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一些,她忍不住去看言依诺。
言依诺在收拾保温杯,然后又去把毛巾洗了一遍,催她再擦一下。
等她从厨房回来后,姜寒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瞥了眼言依诺,对方似乎也在纠结什么,这让她瞬间紧张起来。
姜寒溱开始矛盾,像在抗拒,又像在期待,反复拉扯。
言依诺顿了会儿,终于说了:“这么晚了,要不就直接休息吧,别洗澡了。”
姜寒溱没想到她是在纠结这个,憋了许久的呼吸没控制好,一下子喘了出来。
言依诺见她不反对,于是准备扶她回房。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脏,但反正就你自己嘛,明天换床单就是了。”
姜寒溱被揽住以后就没了太多力气,连声音都软了很多。
“我好像没说不吧?”
言依诺不停在心里提醒自己:寒溱姐只是醉了,不是在撒娇!
解酒汤除了缓解头疼,还有安睡功效。等真正躺到床上以后,姜寒溱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她见言依诺像是要走,关心道:“这么晚了,你别回家了。”
海城的治安很好,就算是深夜也不会特别危险,但姜寒溱不放心。
言依诺调暗床头的灯,笑说:“我又没打算走。”
姜寒溱抿唇,眼神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又醉又柔软。
“我去帮你倒杯水,半夜渴了就能喝。”
“那你今晚睡……”
“我睡沙发就行了。”
姜寒溱本想让她去睡客房,但客房也只有一张单人床而且很久没收拾了,里面堆了不少没来得及拆的快递,甚至不如客厅干净。
抵抗不住倦意,她只好由言依诺自己安排了。
言依诺把杯子放好后,本想关了灯走人,谁知不小心碰到了杯沿。
她眼疾手快迅速把杯子扶起,却发现还是有水流进了床头柜抽屉。
她暗恼自己毛躁,又担心抽屉里有重要的东西被弄湿。
可看到闭着眼的姜寒溱,她不忍心把人叫醒询问。挣扎了一阵后她还是拉开了抽屉。
里面其实挺空的,除了几根数据线,还有一些杂碎的小物品。
言依诺松了口气,赶紧用纸巾先把湿掉的部分擦干净,又把数据线拿出来。虽然擦干了但不保证完全没影响,她把数码类产品都摆出来,以便姜寒溱再用之前有所考量。
等她把这些杂物都弄出来后,才发现压在底下的画稿。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送给姜寒溱的七夕礼物,没想到竟被压在这里。
说不上来是意外还是难过,总觉得有点不被珍视。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抽了出来,想要检查一下有没有被弄湿。
等完全拿在手里后,她才看清,画稿的边角很皱。
她也跟着皱了一下眉,心里的失落重了些,确实不太受珍视。
可等她看清皱痕,意识到这是被捏皱的,是反复看了许多遍后才会留下的,心里的感觉又微妙起来。
画稿没有水痕,言依诺知道应该放回原处。
可边角的皱痕搅乱了她的心,让她有了探究的心思。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窥探秘密的人,现在却无比想要看清姜寒溱的心。
哪怕只靠近一点,也可以。
画稿出自她手,每一笔每一画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晚她送了不止一张,可寒溱姐只把看演唱会的这张放在了这里。
言依诺忽然想起在姜家吃饭时被提起的演唱会,心里忽然一酸。
她下意识就把画稿翻了过来,谁知却被角落里的字震惊。
【七夕快乐。】
她把画稿无限贴近地凑到眼前,像是鉴宝般反复确认上面的字。
明明就只有四个汉字,明明是简单到小学生也能看懂的内容,言依诺却思绪纷乱。
她本以为,寒溱姐并没有把那一晚当成需要格外铭记的时刻。无论是演唱会,还是之后她刻意单独送的礼物。
尤其是在姜家吃饭时,姜叔叔和叶阿姨一无所知的样子,让言依诺觉得自己悄悄做的这些事就是一场独角戏。
可是,这四个字莫名给了她安慰和鼓舞。
或许不代表什么,又或者仅仅是寒溱姐记录当时心情,但言依诺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独,也……不那么可笑。
她依依不舍地把画稿放回原处,再次确认了抽屉里没有任何水渍残留,才轻缓地重新关上。
昏暗灯光下,姜寒溱已经睡得很是安稳,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插曲惊扰。
言依诺却没急着离开。
她一遍又一遍贪恋地看着姜寒溱,心中不停翻涌,说不上来此时究竟是什么感觉。
有点胀,有点痛,又有点热。
她微微弯腰,让自己可以靠得再近一点,这样能更仔细地看一看寒溱姐。
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姜寒溱。可是不敢跟她靠得太近,也不敢认真看她。仔细算来,她其实很久没有和姜寒溱靠得这么近了。
心跳声在耳边环绕,言依诺笑说,这都出了二重奏的效果。
明明酒气残存,但真正充斥言依诺鼻息的,她觉得是独属于姜寒溱的味道。
香甜,又温柔。
是十年来,她念念不忘的味道。
情不自禁想要再靠近一点,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自己忽然清醒。
言依诺被鼻息间的气息迷醉,恨不能再靠近一些。
再靠近……应该就能吻到她了吧?
言依诺舔了舔唇,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念头。
她在心动之外,多了一层想要亲近的生理冲动。
可是,她依旧停在原处,不让自己的腰身再往前。只允许痴迷的眼神几度留恋,没有其他动作。
最终,她在姜寒溱的枕边深刻又轻柔地吸了几下。
再之后,她关掉了台灯,又轻轻把卧室的门掩了起来。
陷入完全黑暗的卧室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但姜寒溱听得见自己如雷的心跳,手边的床单已经被她抓得不成样子。
如果手不是放在被子里,恐怕早就被言依诺发现了。
她在言依诺离开房间许久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是很累很想睡,但她并没有完全睡着。言依诺仓促拉抽屉的声音她知道,画稿被翻出来的时候她也知道。
最初是无力开口,之后是不敢开口。
她在昏沉中,无奈又无措地等待着言依诺的发现。
她想,诺诺应该是看到了画稿背后的字。
可她又心存侥幸,觉得那些字其实也是可以解释的。那一天她确实很快乐,其实恰巧是七夕罢了。
这么一想,姜寒溱觉得问题不算太严重。等她彻底恢复清醒后,再想一想措辞。
谁知,言依诺把画稿放回去以后却没走。
不仅没走,她灼热的视线几乎让姜寒溱装不下去。如果不靠床单借力,或许她真会忍不住和言依诺四目相对。
姜寒溱心慌不已,比画稿被看时还要紧张。
她觉得言依诺看出来那四个字的含义了,这让她不久之前才想好的应对措施化为灰烬。
可是……
要怎么办呢?姜寒溱觉得无地自容,她不敢面对此刻的言依诺。
她很怕看到言依诺眼里的诧异,更怕看到言依诺的抵触和厌恶。
可是这应该是躲不开的事了吧?
姜寒溱悲观地想,这么残忍的现实,还是等她睡一觉再去面对吧。
至少今晚,她可以在梦里再骗自己一次。
然而,言依诺的视线依旧灼热,不仅要把她穿透,还迟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姜寒溱的心跳完全失去控制,思绪反而清晰起来。
诺诺这个反应,不像是讨厌,反而……
姜寒溱心口一紧,不敢再推导下去。
可言依诺带着炙热的气息靠近,是她无法回避的事实。
当那熟悉又撩人的热度停在极近处时,姜寒溱反复问自己:要不要睁开眼?
她想,此时如果她睁开眼了,会看到诺诺怎样的眼神?
其实她大抵是有猜想的,那一瞬从心底涌起的欣喜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