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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真假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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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狗一样被拖进后室,丢在矮脚桌案边,赵氏浑浑噩噩,像极了任人摆弄的木偶。

两位出身掖庭专职“搬运”的大力宫女守在他身边,虎视眈眈,转过头,对着春和却恭恭敬敬:

“春姑姑,罪人到了。”

春和面无表情地点头,回眸看一眼纱帐后的二人,再转身,眸光暗藏冷冽。

新来的家伙肆意妄为,狗皮膏药似的粘着陛下,没有一点分寸。

都怪这些捣鬼的老东西!

她心里不满,手上更加不客气,随意翻动挑拣着,抬手就往赵氏脸上丢。

视线不受控制地被翻飞飘落的纸张吸引,浑浊眼球转动,不由自主地探身,赵氏费劲看清纸上字迹。

辨认出内容的瞬间,浑身血液刹那凝固。

他伸手就要把落在面前的纸攥到手里撕碎!

春和一个眼神,两位大宫女上前一步狠狠按住他:“安分点!”

剧烈挣扎着,赵氏嘴里发出不似人的动静:

“不可能,这不可能!”

脑袋被大力按在桌案上,他艰难仰头,拼命瞪大眼睛看向春和: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是她,是赵青君告诉你们的是不是?”

面无表情地上前猛地甩了他一巴掌,春和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你还有脸提她的名字?”

冷脸掏出手帕擦着自己刚刚碰过他的手,春和垂眸俯视他:

“赵大人还等什么呢?”

“你若是不愿意自己交代,本官一条条念给你听?”

她随手拈起一张:

“永安七年,外放青州,挂名江南商会,索贿三千万两,盐庄六座。”

赵氏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永安五年,禹州水患溃堤,赈灾银三百万两,赵尚书独享二百万。”

赵氏死鱼似的弹动了一下:“不,不……”

“永安九年,惠嫔有子,封妃。十年,惠妃成功诞下一子。同年赵府新生幼童三名,不明女尸六具。”

赵氏像石像一般僵住了,呆呆张着嘴。

“永安十三年,惠妃皇子重病,药石无医,病卒。强撑丧子之痛投身内务,帝怜之,晋为贵妃。同年,赵府夜半失窃,自查清扫,杖毙仆妇十数人。查寻余党,发卖数十人。”

抖抖手中轻若鸿毛的一张纸,春和忍不住问:“是什么样的稀释珍宝,值得堂堂次辅如此重怒,先后处死近百人?”

这句问话像重锤,不容置疑的敲碎粉饰太平的表象;又像尖刀,毫不迟疑的扎进肮脏血肉,无论如何鲜血淋漓也不能动摇她剜出真相的决心。

哪怕世上最坚硬的石头也不能抵挡这般尖锐的穿刺。

再也不能保持平静,赵氏痛苦瑟缩着,张嘴甚至发不出声音。

有力到整张面皮都皱起来,从身体最深处发出嘶哑到不似人的字句:

“……我说!”

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毫无保留地揭露,最黑暗最丑陋的魂灵曝露在天光之下。

何异于层层剥开他的皮肉,血淋淋刨出一颗心?

恐惧,仿佛直面一双非人的眼睛,所有罪孽都无可遁形的恐惧,直面最尖锐的拷问,他终于坚持不住崩溃。

身后的大宫女已经放开手,赵氏依然无力地瘫软在桌案上,无力张合着嘴:

“我说,我什么都说……”

……

“不许胡说!”

这一声断喝音量虽低,气势却足。

猝然被打断,两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小衙役颤颤巍巍回头,一眼看见来人面上标志性的断眉,提着的心这才松下来。

“头儿,您这神出鬼没的,差点没给我们两个送走。”

断眉青年猿臂轻抬,一把揽住两个小衙役的肩颈,沉沉压着他们低头弯腰,三个脑袋凑得极近才能听见他的轻声交代:

“敢在背后嚼郡守家的是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别以为郡守钦点了你们随同上京就是看重!跟在上官身边才是最小心的活计,要是不小心触了郡守的霉头,老子可没本事捞你们!”

“夹紧了尾巴做事,少说话!前些天的事儿更是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往外吐。”

“要不然,仔细你们的小命!”

两个小衙役被他压得动弹不得,连连点头,闭着嘴一脸老实样。

断眉青年打量他们是把这番话记住了,手一松直起身。

没来得及转身,左手边袖子一重。

“头儿。”圆头圆脑的小衙役环顾一圈,凑到他面前:“您要我们拦在肚子里,总要有个结果才能烂呐。您说,那假钦差究竟是不是真的?”

断眉青年额角青筋一跳,抬手就要打,却被另一边的小家伙扑上来抱住:“头儿,您要是不告诉我们,实在连做梦也想知道啊!”

“松手。”

“您告诉我们吧,也不消说出口,您点个头?”

气得三条眉毛都拧在一起,孙武想要用力,偏偏这两个小子一时竟然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甩都甩不掉。

真动手又怕给这两个皮猴摔出什么好歹,孙武站定了瞅他们:

“真想知道?”

两个小子猛点头。

“知道了果儿就拦在肚子里?”

俩人一左一右地凑近:“您快说,快说!”

孙武无奈叹一口气,整肃神色,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两只皮猴眼中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挂在孙武身上那个更是一跃而下: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

一巴掌呼在嘴上按住他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身量高一些的小衙役绷着面皮一脸紧张。

好在这家伙是及时住嘴了,倒是不计较自己被呼了一巴掌,扯下他的手,张嘴,得意劲儿几乎快要溢出来:

“胡小六,给钱!”

撇嘴从自己怀里掏出半吊钱,胡小六满脸的不情愿:

“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王小五手一抬就要接住那半吊钱:“这怎么能叫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是本事!”

“欸?”

他还在得意,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啪!”

劈手夺去半吊钱,顺手在胡小六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孙武转身就走:

“衙门禁赌。”

“不是,头儿?”

下意识捂住自己被突袭的脑壳,胡小六傻眼:

“把钱还我啊!”

背着他们随手抛起那半吊钱,稳稳接住,孙武头都不回:

“没收了!”

“哈哈哈哈哈!”

王小五抱着肚子,笑到转筋:“哎哟,哎哟,胡六,你说你,活该不?”

胡小六气急败坏:“这是你的钱!”

“给出去了就不是我的了!”

“那这不算,你还输我半吊!”

“这怎么不算,我都给出去了,有本事,你去找头儿要!”

“你!哎呀!”胡小六气得直跺脚。

他就算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谁不知道,衙役班头孙武那是野路子出身,正经八百的土匪。

招安前,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吃人虎”。招安后,两年就凭着一身的本事从县衙爬到郡守府。

插科打诨倒没什么。他主动收到手里的东西,谁敢动?

那不是虎口夺食嘛!

“孙武。”

不远处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唤。

脚下步子一滞,孙武眼神扫过骤然安静下来的众人,不敢耽搁,迅速赶到马车边。

“老爷。”

半卷的青帷帘子漏出车厢内一点凉气儿,绣着金线的锦靴踢踢门框:

“这是到哪儿了?”

“进了虎牢山,快到苏州地界了。”

“呦~虎牢山。那就继续往前走吧,今天能到苏州?”

孙武面色泛青:“老爷,这恐怕不容易……”

车厢内锦绣堆里的人却是一声冷笑:

“知道不容易,还不赶紧上路!”

“要是再有一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夜在马车里委屈的,可没有机会饶你第二次!”

垂头遮住自己铁青的一张脸,诺诺应是,孙武小心退开,立刻招呼衙役们收拾东西上路。

几十人慌慌张张翻上马背,孙武走在最前头领路,阴鸷的目光四面扫视着山路。

倒是和他当年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林子茂密得多,郁郁葱葱,看不清深浅。

压着怒火深吸一口气,孙武提起两分精神,暗暗在心中期待。

虎牢山,虎牢山。

就算少了他这个“吃人虎”,两年时间,总该养出一头新的凶兽,少不得要拦路打打牙祭。

只要他们来,无论多少人,他都能借着机会给这烦人的老东西一点好果子吃吃,总好过被他折磨一路!

按捺住满腔躁郁,孙武扬鞭一甩:

“驾!”

为了跟上前头的速度,他身后的衙役们有样学样:

“驾!”

几十匹马踏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惊起几只山路边的林中鸟,清脆鸣叫回荡在半空。

连山顶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当家的!”

头上插着草环的壮汉闯进堂屋,惹来众人侧目。

“急什么!”

高大健硕的身影抬手止住他的慌张。

“慢慢说。”

壮汉抬手扯一把头顶的草塞进嘴里嚼两下,混着递过来的白水缓上一口气。

“郡守。”

“郡守进虎牢山了,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这么快。”

比壮汉还要高一头的身影走下虎皮座椅,大步靠近,被日光照亮的面容凌厉又柔和。

“他们有多少人?辎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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