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能平安归来,昌平和琥珀,很是高兴。嘉州和京城,来回波折,薛真又困又累。
她本打算好生休息一阵儿,然而,金銮殿传来了圣旨。
皇帝要单独面见薛真。
皇帝.....要见她?
昌平探出了脑袋。
她的脸上写满了不解,“真真,皇兄为什么突然要见你?”
她虽不问朝政,却也知道,嘉州治水结束,皇帝龙颜大悦,已将该赏的人都赏了一遍。
该赏的,都赏过了,那么,就该......问罪了。
昌平的心乱跳,皇帝杀人,都没有征兆。比如,先皇笑着处死了谋逆的八皇子,再比如,新帝一上位便杀死了白氏一族。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薛真的反应,是淡定的。皇帝的心思,哪是她可以猜透的。
昌平和琥珀,陪着薛真到了金銮殿,两人被太监拦在了门口。
“郡主,陛下说了,只见薛姑娘一人。”太监尖着嗓子,将昌平和琥珀拒之门外。
嘁,不去就不去。昌平知道,大人们商量事情,不喜欢让小孩子听到。
“真真,皇兄不喜欢人说谎,有什么,你直接就好。”昌平提醒她。
十七皇子性格内敛,昌平从小便很敬重他。尤其,他当了皇帝之后,昌平对他,只剩下了臣对君的惧意。
薛真心中一暖。她轻轻一笑,露出了洁白的贝齿。“好的,郡主。”
侍从暗的觑了她一眼。
少女身段纤细,面容清冷,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当初,就是这么一位姑娘,毛遂自荐,请求前去嘉州。
侍从这般想着,眨眼间,就到了皇帝的跟前。
“薛姑娘,快进去吧,陛下等着呢。”
薛真就这般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殿内极静,圆鼎紫檀炉,正缓缓的吐出了淡色的烟。
皇帝明黄龙袍,仪态威严,他生得俊朗,却一身肃杀之气,教旁人心生畏惧。
“陛下。”薛真向他行礼。
皇帝看着她,眼神虽是温和的,却遮不住犀利的底色。似乎任何欺骗,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难怪昌平郡主会特意叮嘱,有什么便直说。
薛真一点不露怯,她抬起眸,她的眼珠,乌黑发亮,明净澄澈。
皇帝忍不住,细细的打量她。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却是生了一副赤诚的心肠。
薛真也直直的与他对视。
无论前世今生,新帝的经历,都是富有传奇色彩的。在一众皇子中,奇迹般的杀出了重围,又荒凉的死去。
前世,她的结局也很悲凉,见到新帝,便忍不住生出了‘同道中人’的感触。
“薛姑娘,此次嘉州水患,是你主动前去,也是你研制了破解水疫的药方。这些都是你做的,朕想听一听你为何要这么做。”皇帝的嗓音磁性低缓。
年轻皇帝的目光威严,几乎要刺穿她单薄脊背。
殿内气压,又沉了一分。
少女的瞳眸清透,说话不卑不亢。
“正如那日,奴婢所说的那样,嘉州百姓,是陛下的子民,也是郡主的牵挂。
嘉州有难,朝野上下,焦灼万分。恰巧,奴婢通晓药理,只想着为陛下解忧,为嘉州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故而,我便想着斗胆一试。”
皇帝敛眉,却是沉沉的看向了她。似乎,是在判断她说话的真假。
薛真却注意到了奇怪的一点。
方才她回答的时候,皇帝似乎往帘后看了一下。
帘后,是有什么吗?
薛真虽好奇,却也不能呼声询问。
“但在奴婢看来,赵大人也好,卫大人也罢,做的都是再浅显不过的东西。”
若是其余人在场,听得这话,怕是会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都会说,薛真年纪轻轻,大言不惭。没有赵大人和卫大人,此次嘉州水患,哪里会如此顺利?
然而,现在殿内只有薛真和皇帝。
皇帝拧眉,甚是不悦,话中充满了杀意,“你一介宫女,胆敢诋毁当朝权臣,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薛真却不惧怕,“奴婢认为,大姚百姓,更应该感谢的是陛下。”
皇帝一愣。
“陛下日理万机,废寝忘食,牵挂黎民百姓,这是其一;
若不是陛下统筹谋划,嘉州水疫,也不会这般轻易消除,这是其二;
陛下慧眼如炬,赏识名臣英才,连奴婢这样人微言轻的人,陛下也愿给机会,这是其三。”
少女又是沉沉的一拜。“奴婢,替大姚百姓欢喜,也替大姚百姓,谢过陛下。”
没有人不想听好话。何况,薛真的语调,恳切而虔诚。
漫长的沉默过后,俊朗的年轻皇帝,终是爽朗一笑。“薛姑娘,你真教人刮目相看。”
少女面容素净,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多谢陛下夸赞,奴婢甚是惶恐。”
皇帝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吟道,“锦绣心胸冰雪面,心如宝月映琉璃。”
薛真一愣。
年轻皇帝又道,“传朕旨意,从即日起,封薛真为七品女官,可自由出入皇宫,月享俸银百两。”
薛真连忙跪地谢恩,“谢过陛下。”
受了封,说不惊喜是假的。有了七品女官的身份,她不再受制于,那些用来束缚普通宫女的繁琐规矩。
薛真满心欢喜,她离真相,更近了。
她突然想起,方才来的路上,昌平郡主边说,要去请太后祖母撑腰。
少女眸中闪过了一丝笑,也就是说,帘后之人,是太后娘娘喽。只是,昌平郡主什么时候,变得利落了?
薛真半喜半疑的走了。
幕后,走出了一名昳丽的年轻男子。
“九郎,这下你看到了,也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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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成璁去施粥的第三天,一人吃了她的粥,中毒而亡。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
因为这碗白粥,方成璁苦心经营了十七年的名声,一瞬间变得臭名昭著。
曾将她捧上云端的盛京城,立即换了另一副嘴脸。
“方大小姐,金枝玉叶,娇生惯养,哪里会懂得人间疾苦?她出来施粥,不过是为了经营自己的好名声。”
“是呀,谁不知道,方大小姐最善良了,第一次施粥,便将人毒死了。”
“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跑到了盛京躲难,却被一碗粥毒死了。”
“真可怜呢。”
“方大小姐害了人,不知道晚上能睡着吗?”
你一句我一句,事情越来越离谱。到最后,有人断定,是方成璁特地在粥里下毒。
“荒谬至极!”方成璁泣不成声。
大夫人见爱女哭成了这副凄惨模样,心如刀割。
“娘亲……我心生性良善,温柔心慈。我见嘉州流民可怜,连一口热饭也吃不上,才想着去施粥。
我.....我怎么会下毒害人呢……那些下贱的刁民,一口咬定,是我下毒作乐......
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话女儿......”
大夫人轻轻的抚了她的背。她的女儿,她最是清楚。
方成璁乖巧懂事,平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
“好孩子,母亲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母亲一定会找出害你之人。”
方成璁抬起了眼,她哭得伤心,美眸泛了红。
听到大夫人的承诺,她那张美艳的脸,瞬间变得扭曲,“找到了,一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彼时,水归宁坐在了桂花树下,叶片翠然,清风一吹,浅香淡淡。
少女容貌秀丽,衣裳素净,是一朵俏生生的栀子花。
妙音端来了茶点。
近日里,方成璁闯出了祸,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不少百姓往方府门口扔臭鸡蛋、烂菜叶。
这段日子,方老爷的脸,阴沉的可怕。
整个方府,最不开心的是大夫人和一双子女,高兴的,却有许多人。
“大姐姐,我们都是相信你的。”方四、方五前去安慰,却被冷冷退了出来。
虽然吃了闭门羹,方四、方五的心情,却乐开了花。
大房严苛狠辣,方嫣然和方怜儿,没少受压迫。
方成璁出了事,她们只觉神清气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哈哈哈,高高在上的方成璁,也会有今天!
妙音皱眉,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大夫人动用了大理寺人脉,对那尸体验了又验,还是没找出下毒之人。”
水归宁的笑意不达眼底。
方成璁生性霸道,什么都有了,却还要抢走别人苦心经营的一切。
既然如此,别怪她不客气。
妙音不知道水归宁的所思所想,只是一个劲的替她高兴。
“小姐,这段日子,大夫人也不回来找我们的麻烦,真是太好了。”
水归宁的眉目舒展,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
自宫宴那日,已经过去了月余。她听从老夫人的劝诫,学会收敛锋芒,学会隐藏自己。
方家人的反应,却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凉薄。
她出风头,方家人嫉妒;她遮锋芒,方家人瞧不起。
嘉州的水疫平息,皇帝龙颜大悦,赏了许多人。
水归宁只知道,出言献策的,是一位姓薛的年轻女官。
小小年纪,却极有才情。
偌大的盛京城,最不缺的是人才。尤其,是年轻气盛、锐气逼人的少年英才。
水归宁的眸光轻微的闪了闪。
忽地,她心底涌现了强烈的羡慕。
水归宁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那位薛女官一样。
她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