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方家,府中喜气腾腾,每个人的脸上洋溢喜色。
薛真的心却差到了极点。
果然,最讨厌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来,还是会觉得倒胃口。
恶心。
这一世的方家,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高墙深院,无情的扼杀了许多鲜活的灵魂,徒留了痛苦落寞。
赏菊宴上,方行简和大夫人衣着得体,忙着应酬宾客。
只是,这对夫妻只顾赔笑,脸都僵了。
薛真寻了好久,并未找到郦姨娘。她这次来,是为了看她。
现下场景,薛真不用猜也知道,几位姨娘必是躲在了后宅。
前世,每次重要场合,大夫人便会温柔告诫,各位老实待在屋子里,免得丢人现眼。
“真真,今日赏菊宴好热闹,大家怎么都在呀。”
昌平郡主衣衫鲜亮,珠光宝气,她的脸庞圆润饱满,红彤彤的好像一个苹果。
今日的宾客,大多都是那夜的赴宴之人。
薛真也注意到了。
旁人的视线,隐晦的聚在了孱弱的少女身上。
疑惑,不解,打量,好奇。
少女是一个生面孔。
秋风细细,天气凉快,并不炎热。虽不知为什么宾客会看自己,但昌平的手心不知不觉却出了汗。
她穿着轻衫绸缎,也觉在烈火走了一遭。
不甚自在。
身边的少女,仍是那副得体的笑容,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昌平不由得佩服她的淡然。
真真总是很喜欢笑,温柔而平和,有一种让人放轻松的魔力。
世间,并不是所有人的笑,都能让昌平放松。
比如,祖母教训她的时候,笑容严厉;
再比如,柔珲和嘉诃见到她,露出了轻蔑的笑,让她心里不舒服;
又或者,小叔坑她的时候,笑得灿烂明媚。
薛真不卑不亢。众人对她的态度,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她都一一承受了。
赵长策这次赴宴,不是孤身一人。
他带了一个年幼的女童昌平,还有......就是眼前这位气质淡然的少女了。
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朝臣们想起,柔珲公主和嘉诃郡主,都是出生便获了封号。那么,这名少女又是哪位公主......或是郡主呢?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在场宾客又细细的打量了她。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雪白,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轻松的气质。
即便绞尽脑汁,他们也无法将这名少女与大姚皇室的贵女联系在一起。
陌生。
“她是昌平郡主的侍女!”说话之人语气笃定。宫宴那日,颍夫人与昌平郡主邻座,对于薛真有几分眼熟。
此话一出,众人舒展了眉头,却露出了憾然的神情。
那也不奇怪了。
昌平郡主年幼,出宫游玩,肯定需要侍女。
这场赏菊宴,不比皇家宫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怎么舒服怎么来。
薛真与昌平,走得轻快,却也不想立刻坐在自己的位置。
来了方府,肯定得好好瞧一瞧。
既赏花,又看戏。
昌平的眼睛圆溜溜的,稚嫩的面容充满了好奇。
“好多花啊......咦,怎么还有绿色的花?”小女童弯下了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而好奇。
昌平跟个好奇的小狗似的,凑近嗅了嗅绽放的花儿。
没闻到香味,她的脸皱成了一团。“奇怪......怎么一点儿也不香?”
薛真不由得失笑。“菊花香气极淡,今日有风,香气也被吹跑了。”
赴宴的大人们心事重重,只有这个小女孩,会认真的欣赏这些漂亮的菊花。
一行人摇头轻叹。
他们竟将一个卑微的侍女,猜作了高贵的公主,未免有几分可笑。
其实,归根究底,都是因为赵长策。
赵长策总是笑着,却是捉摸不透,俨然一个笑面虎。
越是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其余人心痒痒,便下定了心要剥下那层神秘的面纱。
比如,这位与他有关的少女。
新帝根基不稳,盛京局势波云诡谲,各方都是铆足了劲儿,拉拢优秀的年轻俊杰。
在他们看来,赵长策是一张出色的底牌,若是就这般轻易放过了,岂不是便宜了对家?
水归宁一直注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准确的说,从赵长策一脚迈入了方家大门的时候,她的视线便一直停在了俊美的年轻男人身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赵长策面容秾丽,他一身修长锦衣,款款落座。
年轻男人一出场,闺女们心照不宣的看向了他。
放眼盛京城,赵长策年纪轻轻,家世出众,相貌俊美,气度沉稳,绝非俗物。
能与之媲美的,也就只有探花郎卫大人。
被这么多道炙热的视线围住,赵长策却坦然自若的喝起了茶。
薛真的眼瞳圆润。
她笑嘻嘻的扫了赵长策一眼,眸中不乏揶揄。
偏生,无数双视线之中,他独独的望向了薛真。
呵呵。
赵长策极轻的嗤笑了一声,他就知道,薛真没心没肺,最喜欢看他的难堪。
水归宁的心思,敏锐纤巧,细腻柔美,对于事情,拥有绝对的洞察力。
她注意到了赵长策的表情波动,下意识望去,却见到了一个纤细的少女。
盛京的秋,是凉而冷清的。
少女清秀有余,美艳不足,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勾魂摄魄。
这次,她不再穿那一身浅色窄袖的宫装,而是换上了浅紫色的襦裙。
一颦一笑,像极了雨中的丁香花。
水归宁容貌瓷白,柳眉弯弯。
她面色不改,笑容是微微的,却在垂眸的一刹那,心底划过了一丝微妙的端倪。
她没想到,真真也会参加这次的赏菊宴。
赏菊宴快开始的时候,妙音匆匆的过来。
妙音是个机灵的侍女,人多眼杂,她的脑袋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喃喃,似是有什么古怪。“小姐......”
水归宁见状,当即拉她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青树翠蔓,假山流水,只有水归宁和妙音主仆二人。
小侍女光洁的面上,多了一道五指痕。妙音挨了一巴掌,却是倔强的性子。
对着自己的小姐,不哭也不闹。
水归宁登时变了脸,她的话中含了怒,“谁打的?”
水归宁的瞳眸,是纯黑而圆润的。
她平时里忍气吞声,细声细语,在外人面前是一副温柔的假面。
就连服侍她的妙音,也习惯了小姐温和的脾气。
如今,少女罕见的动了怒,妙音惶恐之余,也不敢直视那双秀美的眼睛。
这样的小姐,她有几分害怕。她甚至觉得,如果她说出来,小姐会为了她而做傻事。
妙音温温吞吞,水归宁微微一笑,却猜到了是谁。
方成璁平日里欺负她,也就罢了。今日赏菊宴,她一个不痛快,拿自己的侍女撒气。
水归宁拉住了妙音,去找方成璁质问。
想起一切种种,水归宁的泪却留了下来。
妙音拿出手帕,替她拭去了泪水。“小姐,不要为了我,而去得罪大小姐。”
水归宁的情绪,却如决了堤的洪水,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的声音,浸透了浓烈的悲凉和不甘,“大姐姐整日欺负我,忍得了一时,哪能忍得了一世。”她不是天生的受气包。
“七妹妹,外人都夸你纤弱秀致,生得一颗兰心。谁知,背地里,你却乱说大姐姐的坏话。”
一道尖锐的质问,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水归宁和妙音两人,顿时被抽干了血液,直直的僵在了原地。
几人施施然,已至。
叶梵儿,方采心,方嫣然和方怜儿,全是水归宁讨厌的人。
被说坏话的主人公方成璁,衣着得体,笑容绝美,如一枝明媚牡丹,盈盈的立在了面前。
水归宁容色倏变。
方成璁一脸失望,她的眸中多了一丝哀伤,“七妹妹,我可曾得罪过你,你竟然这么说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话中隐隐多了一丝哭腔。
阳光下,方成璁极美。
在水归宁看来,美丽的大姐姐是一只索命恶鬼。
水归宁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妙音劝她说的话。
“小姐,奴婢听到,陛下只是来了一会儿便走了。赏菊宴的茶,他也没喝上一口。”
皇帝走了,这场戏注定不会闹大。
即便她想让众人看清方成璁的伪善面目,也是不可能的。
确实如此。
筵席还没开始,皇帝来了一会儿便走了。
这时,正厅的方行简心中忐忑,他也不知,皇帝究竟原谅了自己没有。
其余臣子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精美的菜肴,尝在嘴里如同嚼蜡。
赵长策一手托腮,他的面容昳丽,肤色如雪。
他似乎很闲。
年轻男人指节分明,细长的银筷翻飞,仿佛一朵银莲绽在了指尖。
世间事,在他眼里,大致分为两种,这也没意思,那也没意思。
“薛姑娘,你说这场宴会,谁会是赢家?”赵长策忽地问了她。
薛真轻蹙了眉。
赵长策不相信她,借着“无意”的询问,接二连三的抛出了棘手的问题。
薛真头痛欲裂。
她心中腹诽,可一不留神却将话说了出来。“哎呀,你好烦。”
尽管少女的声音很低,轻得霎时间,昌平一愣,赵长策一愣。
就连说这话的薛真,也愣住了。
糟糕!
她怎么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薛真有点儿心虚,不敢去看赵长策现下是何种表情。
年轻男人的嗓音极有磁性,含了明媚的笑意,“你说什么?”
昌平默默的挪了位置。她是一个好孩子,从不参与纷争。
少女讪笑了一声,秀白的面容爬上了微弱的尴尬,“咳咳......我说,郎君,你真好呀,特意带我来这里。
吃到了这么多好吃的,见到了这么多的人,我很开心。”
赵长策的笑凉薄,“你在说谎。”
薛真的耳根有点儿热。
她的两只眼睛眨了眨,干净而无辜,“郎君,你不相信我的哪句话?”
赵长策却别开了视线。“哪句都不信。”他懒得听薛真胡说八道。
薛真:.......
有时候,跟赵长策说话,也挺无奈的。
不一会儿,有人来找赵长策攀谈。来者表情谄媚,对年轻男人极尽赞美。
无非就是“赵大人年轻有为。”
“赵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薛真看的清楚,盛京多的是人想拉拢赵长策。
内宅戒律森严,连一只鸟儿也飞不进去,薛真无奈打消了看望郦姨娘的念头。
方府的拱桥下,溪流潺潺。彼时,秋月,池水萧索,河面上依稀立了几根枯萎的荷杆。
“府里的鱼好大,用来喂猫正合适。”一个年幼的男孩欢笑,他的脚边,有几只奄奄一息的鱼。
薛真眉心直跳,哪家的孩子,这么胆大胡来?
方家养在水里的鱼,是用来观赏的。
小孩与昌平的年岁相近,生得细皮嫩肉,调皮顽劣。
这人的容貌稚嫩,隐约有几分熟人的影子。
她试探的问了一句,“奚玉?”
卫二公子回望,却只见了一个清凌凌的少女。
她的皮肤雪白,脸庞小巧精致,一双杏眸饱满而清澈。
这是一个陌生的少女。
卫二公子断定,自己从没见过她。
“你怎么认得我?”卫二公子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