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金属质地的立柱撑起深色的玻璃拱顶，连接着一栋密斯风格的建筑，黑色的保姆车停在这家几乎开进市中心的俱乐部门前，吴邪下了车，透过墨镜看见戴着墨镜的安保人员也在打量他。

王盟从吴邪背后窜出来，向安保出示了吴邪新拿到的会员卡，安保才放他俩通过。

吴邪给解雨臣发信息时他正在谈生意，刚好吴邪上周成了这里的正式会员，索性自己找过来，不劳解老板移驾了。解雨臣在哪个世界都是谨慎的人，邀人吃饭都得在邀请入会制的俱乐部。

吴邪进门时，解雨臣已经请退了客人，正在洗茶具。

“又想起什么来了？”解雨臣递给吴邪一杯茶，问道。

吴邪轻抿了一口才说话：“之前跟你提过的，投资商业地产。”

“你不是都在娱乐圈布局产业？”

吴邪道：“已经有城市办起来综合性的购物中心了，这种综合商业地产基本都配备电影院，跟你我就不写商务提案了，我这也不算跨行吧。”

吴邪见证了元世界往后接近二十年的产业发展，现世界眼下连奥运会都还没办，首都的房价还没几个超过六千的，他路过新楼盘都心痒痒。以他手头的资源，布局一两家商业广场或许没问题，但想做大，还是得引更大的金主来支持。

解雨臣并没有提出太多异议，这段时间合作下来，吴邪经手的项目基本没有亏损的，他不怀疑吴邪的投资眼光。特意叫吴邪来面谈，是有别的事要说。

“所以，你是认真打算在这一行做下去？”

吴邪吹开水面上的茶叶：“不然呢？我都读了四年表演系了。”

解雨臣等他放下茶杯，又给他续上：“可不是我想问，是你家长辈。”

吴邪更不理解了，索性直勾勾盯着解雨臣等他说下文。

解雨臣叹道：“演演戏玩，可以，你们家也没指望你继承家业，做大做强。但这个圈子乱，绝不能，也不要沾染违禁品。”

“违禁……”吴邪懂了，哑然道：“怎么我看着很像会自甘堕落的人吗？我忙得很，还不想通过找死来充实人生。”

“为了钱或仇，有的是人希望你想。”

水汽氤氲，两人一时陷入沉默。解雨臣心道：吴家保护得难道这么到位，让他这么白纸一张。

吴邪心想：在这个世界培养一批干脏活的亲信……可行性大么？

解雨臣轻咳一声：“你留个心眼就好，碰见麻烦尽快去找你二叔，别一时糊涂，万劫不复。”

吴邪乖乖应了，各种意义上他都不是本地人，老实一点没坏处。

散场后，吴邪刚坐上车，胖子的电话就来了：“最近忙什么呢？”

“有空得很，什么事？”

“没戏演在家抠脚呢吧？”胖子嘿嘿一笑，“这边有个戏找主角，来试试？”

当天晚上，吴邪就见到了托胖子来牵线的，邀请他去试镜的真正发起人。镶着金牙的这位西装革履，一看倒也是人模人样的：“幸会幸会，我是金万堂，吴老板叫我老金就行。”

“吴老板不敢当，您叫我小吴就行。”吴邪也是谦逊，心中莫名一种荒诞感。

几人就坐，吴邪上来就问：“所以，您说的找演员那戏，大概是个什么类型？”

菜没上，大家的嘴都闲着，金万堂便简单同吴邪介绍了一番。剧目前预计是三十集上下的体量，主线以一家非同寻常的古董店为舞台，故事围绕店里的珍奇易宝和交易过程中产生的奇幻事件展开。

吴邪来了兴致：“很有想法的剧本，试镜有什么要求吗？”

“您的条件是绝对符合的，这剧本我也看过大纲，很不错，只是……”金万堂笑得带上一丝谄媚，“制片人最近跟我提啊，资金没到位，有些场景服化道做不好，可能就没那么……”

吴邪短暂地反思了片刻，带资进组这种名声好像还是要不得……破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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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凉，路明非忍不住问芬格尔：“你到底想给我编个什么形象，为什么要写我在剧组做作业的事啊？”

芬格尔胡子拉碴的，为了路明非的互联网声誉刚刚熬完一个大夜，眼神迷离地双手画弧，像在抚摸一轮不存在的彩虹：“性格看似柔弱，不会拒绝别人交给你的重任，但一旦答应了的事情顶着天大的压力也会拼命做好……而且结果往往还不错。”

“那是我吗！”

芬格尔摇摇手指：“你的以为，不重要，起码有很多你的观众已经这么以为了。”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份文件，推到路明非跟前，一边起身打哈欠一边走向床：“你看看吧，我扫了一眼，拍摄时间和你这个学期的课不冲突，剧本也还行。”

路明非接过来，那是一份合同，附了剧本大纲，因一个结满雾凇的寒冬而起的青春爱情偶像剧。片方有意请他去试镜男二号，定位是文艺忧伤。

“离开你以后每一片雪都下进了我心里每一朵雾凇都在哭泣……”路明非小声棒读台词，表情扭曲地抬头，“这剧本……适合我吗？”

芬格尔已经躺下了，他急需补觉：“不要小看我……的眼光……呼……”

路明非苦哈哈地埋回头去研读剧本。合同里说这是畅销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只可惜他完全没听说过这本小说，趁早上没课，乔装跑了一趟书店狠狠补课。

路明非钻研言情小说的时候，叶修的电视剧上映了。

这部戏的故事讲的是少年意气，仗剑天涯，叶修的角色是个小公子，玩世不恭，但重情重义，剧末看破红尘云游四方。

他跟主角相识源自一坛好酒，他顺了人家的名酒，又嫌酒香不够清逸，折了自家院子里的龙游梅浸酒送还给主角。主角也不计较，一来二去反成了好友。

只是后来时局动荡，江湖上风云涌动，叶修这个角色家破人亡，一夜落得流落街头的境遇，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在片尾才手刃了仇敌，大仇得报。

叶修此时是没知觉什么，最多觉得吴雪峰不愧是不同世界的好搭档，还能把自己拍那么精神。到日后网络发达起来，这部古早的剧里，他好几个镜头被收录进了各式各样的集锦视频，主题不是“少年就该少年演”，就是“哭戏对比碾压局”。

不过在眼下，这只是一部投资捉襟见肘的电视剧，叶修在其中演的还是配角，表现虽惊艳，也只能把整体质量提到及格分以上，让剧方收回成本以外小挣了一笔。电视剧终归也是多人合作的项目，一个人的优异表现对整个剧组的带动也是有极限的。

这部剧就这么砸出了一点小水花，或许给主演们吸引来了一些粉丝，不过叶修更关注这部剧在业界给他带来的口碑。

临阵退缩打击商誉，相应的，能救场而且能救出成绩就很能展现价值了。叶修收到的合作意向顿时多了起来，片方邀约试镜的有，经纪公司接触想要签约的也有。吴雪峰拍完这部戏也跟叶修熟络了，老操心叶修签约经纪公司的事不说，还总是花时间替他把关筛选片约，弄得叶修都担心会不会误了他正事。

但他也确实非常，非常的缺钱。苏沐秋的治病钱、住院护理费占了支出的绝大头，相比之下两个人之前养家的花销根本就是一盘小菜。

叶修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片约发过来，只要时间不是太冲突，就一口全应下；不计入任务数据的综艺则是挑着不冲突、通告费多的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额。苏沐橙虽然刚开学，却俨然成了他的兼职助理，叶修的行程都由她登记整理，掐着点发短信提醒他赶通告，老师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只要没影响到别的同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程最满的时候，叶修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蹬得飞起，十五分钟穿城过巷，从综艺的拍摄大厅赶到十多公里外去拍另一个剧组的外场戏。这个导航还没普及的年代，市里的地图他都能背了。

苏沐秋醒来的时候，叶修还泡在剧组，苏沐橙放了学，在场边偷偷巴望着等了很久才被叶修发现。

“怎么不早进来和我说？”叶修抽空高兴了几秒，立马又问。

苏沐橙只一边哭一边笑，也不说为什么。叶修皮肤白，眼底乌青虽然淡，化妆师也得多费不少劲才能给他盖住，她怕打扰了叶修工作。

苏沐秋昏迷了不到两个月，不幸中的万幸是还在截瘫恢复的黄金期内，按医生的说法，想要尽可能康复的话，确实是有治疗方案的。

而且这方案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是……需要钱砸。

这个方案还得亏医院有与欧洲合作的项目，还有一个试药人名额，但即使省去了部分新药和检查费用，期间的手术费用，叶修听完医生估的价就沉默了，不够，他的片酬远远不够。

如果现在有人掏出来一份卖身契，只要能涵盖医药费，叶修估计都会眼都不眨地签下，但现在连卖身的机会都没有人给。

甚至连陶轩这条线都——他的房子大多租给来梁店追影视梦的人，其中也有一两个梦想成真的，他似乎是察觉了影视业利润之大，倒是曾提及过有意投资些影视公司，还来问过叶修意见。叶修花了半个小时，详尽掰扯了自己蹲过的大小剧组的财务状况，陶轩最后若有所思地走了，似乎再也没想过跟叶修提这事。

苏沐橙拉着叶修走进病房，苏沐秋正被护工扶着坐起来，见他扯出一个笑：“背上是真疼，还好现在腿上没知觉，不然我宁愿晕着。”

“你可别吓唬我们了。”叶修捡起病床边盆里的毛巾拧干，递给护工，帮着给苏沐秋擦四肢。

苏沐秋咬着牙跟两人开玩笑：“我背上真的没有什么没检查出来的骨裂吗？”

叶修笑笑，道：“这么怕疼，医生给的那个激进方案你就用不了了，唉，保守方案要是治不好，到时候沐橙结婚，你只能坐轮椅牵着她上台了。”

“什么结婚，沐橙才几岁啊。”苏沐秋瞪眼。

“会很疼，而且还要出国。”叶修接着把两种方案的详情都介绍了，只模糊了医药费的差额。

苏沐秋只问：“哪个便宜？”

叶修早料到他只关注这个：“哥的片酬轻轻松松给你全付了，你想翻来覆去治八轮都没问题。”

苏沐秋又不是傻子：“我们哪负担得起出国治，我不去。”

“跟你开玩笑呢。”叶修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是医生给我们争取到的志愿者机会，要不怎么说是激进方案。当然还是比保守那个贵一点，一分钱一分货啊，那一点钱我们省一点还是拿得出来的。”

苏沐秋有心跟叶修细细算账，但毕竟躺了一个多月，说上几句话就有些喘，没争辩两句就被叶修和苏沐橙联手镇压，勒令老实休养。

叶修出门便偷偷松了口气，实际会有的花销，他跟医生说好了，连苏沐橙也不会告诉，由他去转告。他告诉苏沐橙的是不到三分之一的价格，又哄着小姑娘，再打了个六折一起骗苏沐秋。

苏沐秋必然知道这报价低得离谱，迟早从妹妹那里旁敲侧击出来“真实”价格。叶修算好了，“真实”价格苏沐秋听了恐怕得肉痛一段时间，但最终同意治疗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这一面快解决了，现下只需要想办法把费用的缺口填上……

这段时间吴邪和路明非都没接什么戏，叶修便把任务面板当记账本用，调出来看了一眼，数值落在229600，近两个月挣了八万，再算上综艺的通告费，进账总共有十一二万。

还有些剧组没有结尾款……年底应该还能再进账个十多万。叶修掰着手指头一笔笔数，怎么数也还差得远。

数道头来，叶修靠在医院墙上，捏着口袋里的烟盯着禁烟标识发呆。

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叶修抱歉地冲走廊上休息的病人点了个头，抓着小灵通快步跑进楼梯间：“喂？哪位？”

“叶秋先生吗？这边有部戏，有意请您来试镜，最近方便么？”

“唔，这周四下午有的。”叶修快速对了一遍时间表，和对方敲定了一个日期。

挂了电话又是连轴转的日子。苏沐橙的提醒短信发过来，叶修刚好下戏，同吴雪峰招呼了一声就要走。

吴雪峰叫住他：“在哪边啊？我待会儿去河西，顺路么？”他有辆摩托，熟悉以后顺路载叶修也不是一两次了。

叶修道：“要是经过广泰大厦的话，你把我放那边就行。”

“嗯？我也去那边。”

“这么巧。”叶修咕哝了一声，等着吴雪峰收拾好器材推出车来，熟门熟路跨上去，戴好头盔抱住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