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沈灼？你是问我们班新来的那个沈灼？”何闪闪瞳孔都放大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闪闪认识孟里快一年了，就没见孟里对什么人好奇过，平时甚至连看都不会多看人一眼，这会儿课间休息时间特意跑来，竟然既不是送早餐，也不是收废品，而是来打听一个岚城来的转学生。

这让何闪闪十分震惊且不解，而孟里还在那儿四处张望着，点头说是，就是那个沈灼。

何闪闪跟着往教室看了一圈，这会儿沈灼还真不在，她哪儿知道人去哪儿了，自己可不像那些花痴一样，见个帅哥就五迷三道地不着调，她只关心孟里此时此刻的一反常态。

“你找他做什么？你认识他？”何闪闪赶紧把孟里拉到人少的角落，一脸福尔摩斯样。

“啊不，算。”孟里收回探寻的目光，含糊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听徐老师说起来着。”说完，眼角的小痣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本来何闪闪都快放过孟里了，一见他这样，更加认定他没说实话了。主要是孟里这人嘴上很能藏事，眼睛却很难藏，跟潭清澈的水井似的，一眼就能望到底，尤其是挨着下眼睑的那颗小痣，一来情况准有变化。

这边何闪闪胸有成竹，刚要向孟里仔细盘问求得真相，那边精英班班主任唐易和沈灼从教师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迎面撞上正推推搡搡的俩人。

孟里上一秒还想着怎么逃脱何闪闪的逼供，这一秒见沈灼突然出现在离他只有小几米的正前方，吓得背都绷直了。他下意识想扭头跑回自己教室，不愿让沈灼发现他，更不愿惹他心烦，可眼睛却完全不听使唤，直直盯着和唐易一同走来的沈灼。

那可是沈灼，相识近五年，两年多不见，孟里曾经唯一的朋友沈灼。中秋夜发现孟里伤口，拿着月饼走向他的沈灼，过年给孟里旺旺大礼包，陪他看动物世界准他养小溪的沈灼，记得孟里生日，给他寄海螺的沈灼，见他被人欺负，立刻停车让他上去的沈灼……

他们曾经无话不谈，每半个月都会通话，虽然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但每次见面都是孟里最开心也最不舍的时候。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孟里想起两年前在殡仪馆，那天的沈灼一直跪着盯向地面，自始至终也没抬头看他一眼，俩人甚至算不上是见了面。

而现在，沈灼走在唐老师身侧，他看向了自己，眼神却形同陌路。张大胜说得没错，他应该有一米八多了，孟里这几年再怎么使劲蹿也没蹿过他，还是矮了他半截。沈灼依旧习惯站得笔直，却已经不是一棵小树了。

沈灼没有随唐易一同走到孟里和何闪闪跟前，而是在距离他们一米的时候停下了步子。“我先进去。”孟里听到他说。

比起几年前变声期清冽中带着些许沙哑的音色，沈灼现在的音色更显低沉，他以前话就少，现在更简短了，不等唐易回答，便直接从后门进了教室，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孟里目送沈灼回到座位，发现沈灼竟坐在和自己同样的位置，都是最后一排最里一列靠窗的座位，不同的是，孟里的桌面总是乱糟糟的，沈灼的桌面却非常干净整洁。

“唐老师好！”这边孟里还交织在与沈灼重逢的复杂心绪中，那边何闪闪倒是一如既往的反应机灵，见唐易皱着眉朝他们走来，立马迎上去主动打了声招呼。

孟里也认识唐易，唐易是精英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四十岁出头，相貌儒雅斯文，戴副银边眼镜，教学水平也挺高，基本上每学期都评上了岚水一中的教师先锋。但学生们都挺怕他，唐易大多数时候都沉着个脸，像今天这样面带笑意地跟沈灼聊天，可以说是很少见。

唐易推着镜框走到何闪闪跟前，压根没看孟里一眼，只是对着何闪闪不冷不热道：“上个月月考，你都掉出年级前五十了，自己还记得吧？”

何闪闪被戳到痛处，乖乖点了点头，刚要痛表决心，听唐易接着道：“康敏洁说你最近在班上大肆宣扬拉人参加校庆演出，你是文娱委员，也有点舞蹈功底，非要去的话就你代表精英班去吧，其他同学就不去了。”

“可是，我没有……”康敏洁是精英班的学习委员，平时就跟何闪闪这个文娱委员不大对付。一想到康敏洁这个添油加醋的告状精，何闪闪就气血上头，她分明只是私下里找了几个对舞蹈感兴趣的女生商量校庆跳天鹅湖来着，哪里大肆宣扬了。

“没有可是，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别成天跟七班的人晃悠。”唐易离开前瞥了眼孟里。

七班的孟里是一上午没听进去几分钟讲课，脑子循环播放着沈灼的过去和现在模样和声音。他绞尽脑汁了许久，还是没办法把现在这个生人勿进的沈灼和过去那个虽然清涩却友好的沈灼联系起来。

以前的沈灼就算是后来不愿意跟他做朋友了，也不会给孟里如此疏远又生冷的感觉。这对本来就不敢再接近沈灼的孟里而言，像是添了一堵望不到顶的新墙，他不知道墙的另一面是什么，却还是本能地想翻过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食堂，去吗？”临近午饭的点，杨煜跟往常一样转过来问。大多时候孟里会趁着午休时间去捡废品或是送货，这样的话，他就在路上买个馒头包点什么的随便应对下，不去食堂了，所以杨煜每次都会提前跟他确认一下。

“去！”孟里晃了晃手上提前准备好的餐卡。其实就在五分钟前，他还收到了一条跑腿短信，让他去附近一个小区帮忙送水，这要是平时孟里肯定一口答应了，送水虽然费时费力，但拿到的钱也更多。可孟里刚才还是找了个理由回绝了，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

孟里说的重要的事，就是去食堂吃饭。他想过了，今天是沈灼来岚水一中的第一天，对学校环境还不熟悉，万一他不知道怎么去食堂，或是去了食堂没来得及充卡，自己也能帮上点忙。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哪知道第四节课拖了堂，比平时晚了十多分钟才下课。孟里急得不行，让杨煜去楼梯口等他，先跑去精英班瞄了一眼，沈灼果然已经不在教室了。等俩人一路小跑着赶到食堂时，第一波用餐高峰已经过去了，倒是不怎么需要排队。

岚水一中食堂分了三个窗口，普通炒菜窗口、面食小吃窗口还有个小锅菜窗口。小锅菜价格稍贵一些，但口味更好，品种也更多，杨煜几乎回回都在那儿买。孟里来食堂要么吃普通炒菜，要么吃面食小吃，他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便宜管饱就行。如果非说有什么偏好，就是有点嗜甜，从小就这样，但吃的却很少。

食堂这会儿人少了些，孟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吃饭的沈灼，对面坐着精英班的学习委员康敏洁。

何闪闪说康敏洁没有一次考试下过年级前三，是那种做人做事讨嫌，但对自己学习要求很严格的人，属于平时上课困了，会突然抽自己俩巴掌站到教室后面去听课的那种严格。

孟里一时没法想象出这个场景，毕竟这么远远看过去，坐在沈灼对面的女生留着齐耳的头发，笑得也温温柔柔，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就是嘴巴好像一直在说话，没怎么吃饭。

沈灼倒吃得挺认真的，吃相也和从前一样好看，就是不知道学校饭菜合不合他口味。在孟里有限的记忆里，沈灼喜欢清淡，但从不挑食。

小锅菜几乎没人排队，杨煜早早买好饭就去占座了，等孟里端着碗素面准备去他俩平时常坐的地方找他时，只见杨煜站在另一头招呼他过去，孟里定睛一看，杨煜找的竟是沈灼后排的座位。正打心里夸他聪明灵泛呢，杨煜立刻声音洪亮地喊道：“孟里，这里！”

孟里僵在原地提了口气，硬着头皮绕了过去，走到半路的时候见康敏洁抬头瞟了杨煜一眼，好在沈灼没有什么反应。

杨煜本来给孟里留了个跟沈灼背靠背的位置，被孟里一秒给否决了，他可不想再引起沈灼注意，要是让沈灼知道自己跟做贼似的跟踪他，吓得沈灼连夜跑回岚城了，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像现在这样能看看沈灼吃饭的背影就挺好。

“今天怎么换位置了？害我找半天。”何闪闪撅着嘴，端了个盘子坐到孟里边上时，杨煜正跟孟里分享他刚才拿到的最后一份红烧肉，何闪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杨煜碗里夹走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佯装生气道：“我就说怎么没红烧肉了，原来被你拿走了。”

“你喜欢，就多，吃点，孟里，也吃。”杨煜见何闪闪来了，乐呵呵地把碗推过去了点儿。平时孟里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杨煜要么自己吃，要么跟何闪闪吃，俩人因为孟里结识，一段时间下来也成了朋友。

何闪闪刚坐下来就看到了对面的康敏洁，即使因为她跟唐易告状的事憋了一肚子火，但还是忍住了没跟她在食堂掰扯。不想她一口红烧肉还没咽下去，康敏洁那张尖牙利嘴竟然冲他们先开了嗓：“这么大个食堂，怎么就你们桌喧哗吵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