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疏行转头就看见大惊失色的宋姑娘,不正常的体温顺着掌心警示着危险,急忙松开手,那人嘟囔着:“河神救我……”,手脚并用继续向前爬。
宋霜茂见此从衣袖掏出乌巾,带上手套,顺势抛给他一份,“带上。”
她两步并一步走上去,搀扶起老人喂药,观察着他的呼吸。
俞疏行也围了上来,“他得……病了。”不敢声张,以防止造成恐慌。
“对。”宋霜茂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知道村子多少人和他接触过,她握紧拳头,无奈又松开。
天灾人祸并发,必须动员更多的人力物力。
两人视线交汇,俞疏行无所谓耸肩,“去吧,宋姑娘,我可是算命先生,都在掌握之中。”
他偷偷挤眉弄眼,拍着胸脯让她放心。
在天灾人祸面前,信仰变成救赎,加以引导则变成有理的武器。
“等我回来,俞郎君你尝试动员村民到山上隔离。”她顿了顿,脑中快速翻阅以前的书籍,努力保持镇静,“用艾草浴净身,祛除疫气。”
大雨还没停,风还在肆虐,每一滴雨水砸在肩上似千斤重,她要直不起腰了,老师,师兄,还有眼前的俞郎君都相信她能搬来救援。
她忍不住往坏处想:万一,我已经被感染了呢!?
俞疏行知道她压力很大,“戏文中的宋姑娘从来都是遇山劈山,等闲之辈只能仰而止步,去吧。”
宋霜茂停住胡思乱想,脚步急促飞奔回去,一点枯树色在林间穿梭,远远望见李利,喊着:“师兄,外面带的有药材吗?”
李利也迅速反应过来,“已经蔓延了吗?”
“没,不过师兄最好离我远点。”宋霜茂离他一丈远,“我需要单独隔离,那个村子的人也需要分别隔离,切勿集中人群。”
宋霜茂顿了顿,声音有点飘忽,“三日无异常,降低警戒;七日无恙则避过疫气。如若接触则浓醋净手;疫死者火葬或深埋,以绝传染。救援者若出现疫候症状提前隔离。”
李利些许手忙脚乱,“宋姑娘,你不会有事的!上面……上面的官府会增援的……”
无力感席卷全身,他瘫倒在地,眼下境地但凡下不欺瞒,也不至于一拖再拖。
两人都望向远处涨起来的黄潮,不知何时恐惧占满心头,绝望!痛苦!!麻木!!!
宋霜茂远远拜别他,“师兄,我已经接触村民了,管控防疫交给我吧!”
李利挣扎着起身,“宋姑娘,一路平安……”
少年意气的一群人陷入迷茫,夫子为何交予他俩,困境越来越难以挣扎。
一道霹雳劈下,将书院中小树雷得外焦里嫩,舒景盛被惊从睡梦中苏醒,“外面发生何事?”
书童隔门应道:“夫子,外面小树遭雷劈了。”
舒夫子睡意再无,颤颤巍巍地扶着矮桌站起身,膝盖的风寒又包裹伤痕,这双老腿大抵是费了,他不禁苦笑着。
望向窗外,风雨不休,那破败的树干越来越弯,似在哭泣。
花甲之年的夫子喋喋不休:“再坚持一下吧……”不知在安慰自己,还是远方的孩子。
在如今这个时局,朝廷蛀虫啃木,外敌蠢蠢欲动,唯有安内攘外才能看见生机。
年过四十的舒景盛带着一腔孤勇,培养学生,奢求搏取内部寿命延长。
实则不然,他引以为傲的学生死在朝局变动,他忘记不了那冤死的眼神。
他在李利身上孤身投掷,眼见他也要重蹈覆辙。
宋霜茂出现了,虽然只是小机灵,但也踩到幕后黑手的尾巴。
李利身边需要这样一个懂变通,七巧玲珑心的伙伴存在。
舒夫子忍不住叹气,希望这步没走错……求老天眷顾那两个孩子……
得天独厚,俞疏行庆幸自己有三寸不烂之舌,借助卜卦游说村民,众人连夜搬往山上。
在山上的路途中,恋恋不舍望向山下,随风好运,助宋姑娘万事如意。
宋霜茂的精神已经病恹恹,在支起帐篷,将自己隔离起来,燃起艾草。
她躺在床上,至少隔离三天,才能出户,若被感染上了呢?
幻视一把铡刀悬在头顶,仅仅隔离三天被折磨得眸色失去光辉,夜夜惊起。
或许老天怜爱,听了整整三天的雨打风吹声,宋霜茂并没有出现症状,只是精神状态蔫蔫的,她得以舒喘一口气。
掀开帐篷,眼前豁然一亮,水灵灵的女孩子蹑手蹑脚地将吃食放在她帐篷前。
宋霜茂大惊,“你是?”
女孩嫣然一笑,脸颊有几分娇羞,“恩人,我是云闲呀。”
她想起来了,救回来的小姑娘,这段时间太浑浑噩噩了,脑子都转不过来轴,她轻拍额头,“记起来了,按理来说小姐你应该在休息。”
林云闲红了眼角,鼻子酸涩,“我只是想反过来救恩人。”
宋霜茂手忙脚乱,从左衣袖摸到右衣袖,声音放软哄道:“别哭,林小姐,”她递出一颗已经融化的糖,“这颗糖很甜的,不要哭了。”
林云闲接过,抽泣地吃了起来,怎么这么胆子小,以后胆子要更大点。
宋霜茂细细打量她,眼含怯懦,不敢与人对视,泪沾染在睫毛,摇摇欲坠,不施粉黛如朝霞映雪,鼓起勇气浅浅一笑,娇憨可爱。
看得她心软软,故作矜持摸了一把女孩的头发。
宋霜茂看着雨势比前几天小了很多,“李利师兄那边还好吗?”
林云闲慢半拍应道:“李大人那边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她仰头望向宋霜茂的眼睛,转变音调,“姑娘切勿担心,嗯,李大人是这样说的。”
宋霜茂眺望远方,眼神坚毅,“是时候去县主府邸看看了。”
“恩人,我……”,女孩缩了缩脑袋,怯生生道:“我也想去。”
“不行,你要养好身体。”
“恩人,我想照顾你,而不是一直被照顾。”
林云闲的眸光执拗,强迫自己仰起头增加气势。
宋霜茂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走吧。”不过她还是很庆幸女孩的成长,她不是把自己困住懦弱的面具,而且撕掉它。
这样的林云闲将像风,不害怕被抛弃 ,永远自由。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黑天到黑夜转变,风尘仆仆赶到县府。
如宋霜茂猜测,周遭百姓难逃疫病感染,高烧不退的民众被丢弃在角落等待黑白无常的勾魂。
大批百姓聚集在县府门口哭喊不断,“求求老爷,我的丈夫和孩子得病都被集中带走了,求求放了他们……”
“天理何在,再不出来我们就闯进来了。”
哀嚎声响彻,吱啦——那扇赤红大门终于打开。
迎来的却是恶狠狠的殴打,百姓悲戚散开。
匾额上的清廉正直四个大字在此刻显得戏剧可悲。
林云闲扯动宋霜茂的衣袖,“姑娘,我们不救他们吗?”
宋霜茂默默把乌巾拉紧,闷声到:“我们要撬开那大官的金库,才能解救他们。”
她将新的乌巾绑在林云闲的脸上,“戴好,我一会儿翻墙头探探虚实,你在这个拐角把风。”
一个荷包掉入手心,“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把里面的药粉撒在他的脸上。”
林云闲乖巧点头。
宋霜茂一步三回头,咬牙越走越远,绕了府邸一圈,选择最角落的墙头翻了过去。
顺着房间一个一个摸索,听见男声女声在小声嘀咕,宋霜茂低下腰偷听交谈内容。
娇俏的女声带着几分惊悚,“老爷,我们确定要扔下百姓逃亡吗?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罪名。”
油腻粗矿的男声无所谓,“跑到别的地方,换个姓名,谁识我?”
“可是,万一呢?要不然再救救百姓,已经有人传上边来人了。”
“我管他呢,疫气入体,本官死了怎么办?我那大把的黄金怎么办?”
“老爷……”
“无需多言,明日就跑。”
宋霜茂忍无可忍,那自称本官的时候,那脸都要笑僵了吧。一脚踹开木门,似索命的鬼怪一样快步闪到那县令的面前。
再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令牌,似笑非笑道:“你猜猜我是谁派来的?”她捧着脸,眉头蹙在一起,“好难猜啊~”
嘭——两人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喊着:“大人我错了。”
旁边的女子一脸鄙夷望向县令,磕头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
宋霜茂气不过,踹了一脚肥头大耳的县令,语气愉悦地说:“看来百姓把你养得很好啊,转头就像跑。”
她狠狠踩住咸猪蹄似的手,咯吱咯吱作响,“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你应该不在意吧。”又旋转脚跟,脸上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人哆哆嗦嗦应道:“……下官不在意。”
宋霜茂出了一口恶气,平复心情,问着地上面孔狰狞的人类,“所以说自从洪水泛滥,你作为县令无所作为,是吗?”
县令下意识狡辩,又被她一脚牢牢踩实,者才熄了火,闷声闷气道:“是,下官感觉只是舍弃一个村子而已。”
这句话像炮仗一样,点燃她的怒气,笑着道:“你的人首和乌纱帽都要落地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宋霜茂怒而转笑,“怪不得这么老实,原来是在等援兵啊,你这是在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