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急救车来办好交接手续,静溪从抢救室被推出来,在看到静溪的那一刹,奈云泪如泉涌,静溪毫无生气地闭着眼睛躺在移动床上,看着像只是睡着了,仅此而已。
陈星和何勇凌扑上去哭喊着:“闺女啊!闺女!”
方爸方妈也悲伤地呼喊着静溪的名字。
听者无不心酸落泪。
奈云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姐姐,你要坚持住!”
急救车只能跟两名家属,大夫建议奈云和静溪母亲跟车,有个年轻人跟着到了佑康分院可以迅速办好手续,以免耽误手术时间。
方爸方妈打车过去,何勇凌走不了长路仍旧骑小电动车过去。
陈星在救护车上拽着自己闺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念叨着:“看着我闺女没事儿呀,没有医生说得那么严重啊,不就是睡着了嘛。”
奈云紧紧搂着大舅妈,不停地安抚着,想给一位心碎的母亲微弱的支撑。
救护车很快抵达佑康分院。
静溪被推下车直奔急诊抢救室,陈星跟着进去。奈云给救护车结算完后,由交接的大夫指引着去窗口办手续、缴住院押金,取药送到急诊抢救室,又在急诊抢救室填写了各种单据。
陈星在静溪床边,一遍遍呼唤着女儿,说:“妈妈对不起你,让你遭了这样的罪。”
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静溪突然淌下眼泪,一滴滴接连不断,并伴随着抽搐。陈星泣道:“我闺女有知觉了,她醒了!她知道妈妈在喊她!”
奈云办理好各项入院手续,就见到这一幕。她也走上前握住静溪另一侧的手,静溪的手指冰凉,却在奈云握住她的那一刻也紧紧攥住了奈云。
静溪再次被推出急诊抢救室准备送到五楼神经外科一区抢救室,方爸方妈还有奈云的大舅也赶到了,随着一起乘坐电梯上楼。
从到了佑康奈云心里就觉得不太对劲儿,这里并没有任何写着宣宁医院分院的标识,当时从宣宁医院出来的时候大夫说分院这边也是宣宁医院的大夫给做手术,到了就能直接做。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一切都不是最初说的那样。
宣宁医院是三甲,而且是脑血管权威医院,又离着静溪家不远,所以昨天夜里救护车直接将人拉了过去。但刚办理入院手续时的单据上都仅仅写着佑康医院,不是什么分院。
来不及多想,静溪被接进神经外科后,马上有姓余的主任出来跟家属沟通手术事宜。
在问询得知这里并不是宣宁医院分院,只是宣宁医院的医联体机构,是独立的三级综合医院,这里的主刀大夫也不是所谓的宣宁医院医生时,静溪父母傻了眼,犹豫着是否该签字继续给女儿做开颅手术,把闺女的命交托于这样的医院和医生手上。
但是已经到了这步境地,又有什么办法?
在家属一再的询问质疑下,余大夫对家属说:“病人现在已经出现了脑疝,挤压到了右脑,如果再拖下去,所有脑组织在压力下将以脖颈为出口挤出,很快人就没了。”
已经出现了脑疝……
没有任何的退路了。
静溪父母已然崩溃,只得由奈云来签字,好多张纸。没有时间再看,护士指哪儿签哪儿。
奈云顶着重重压力签好字。
医生去做术前准备。
又过了一会儿,静溪被剃了头发推出来,左侧头皮上被用黑色笔做了标记,触目惊心。
手术室在二楼,需要一个家属跟着去签麻醉同意书,也是奈云跟着进了电梯。
奈云和医生护士一起推着静溪快速通过狭长的楼道,安静、压抑、沉重。
奈云顶着十分的压力,前路吉凶未卜,但她清楚地知道她要救静溪。
在手术室门口签完最后几个字,静溪被接进手术室,医生对奈云说:“你可以回去五楼等了,手术大概3个小时,结束后会通知家属。”
奈云拖着沉重的步伐顺着狭长逼仄的楼道原路返回。看了下表,已经下午一点二十分,从晨起到现在未进食水,又跑前跑后的忙碌,悲伤冲淡了身体的感知。
直到这一刻,奈云卸下力,才被无助和无力感深深裹挟。她强撑着走进楼梯间,随意坐在一级台阶,将脑袋埋在腿上,问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奈云一激灵,急忙掏出来看。是陈芋打来的,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听筒中传来陈芋焦急的声音:“奈奈,你那儿情况怎么样?静溪姐送进手术室了?”
奈云疲惫中带着哭腔:“是,刚进去。陈芋,我害怕极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帮不了她,我该怎么办?”
陈芋心疼地说:“奈奈,你听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很坚强。现在我们只有等,等她从手术室出来。”
听到奈云吸鼻子的声音,陈芋问:“奈奈,映远还是联系不上吗?”
奈云看向窗外:“嗯。一直联系不上。”
陈芋叹了口气:“你别着急,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冉阳呢?”
奈云道:“算了,我现在顾不上了。等我姐这儿没事了再说吧,如果他想要联系我,会打给我的。”
陈芋担忧地问:“奈奈……要不要我现在过去陪你?”
奈云故作轻松道:“不用啦,没事的,我可以。医院这边也没有地方待。陈芋,我今天有个特别深的感触。”
陈芋问:“什么?”
奈云说:“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能让我父母为我伤心。”
陈芋赞同道:“奈云,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陈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奈云,我记得你上铺那个娜娜,她老公不是外科大夫吗?你要不问问他这家医院有没有认识的人能说上话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奈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是娜娜的老公薛定,而是时恒之,他不是脑外科大夫吗?
“陈芋,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打个电话!”
匆匆挂了电话,奈云从微信列表中找到时恒之的对话框。俩人加了好友以后没联系过几次,都是一些过节时的祝福和问候。
拨出语音通话,没多久那边就接起来。
时恒之笑问:“方奈云?我正在想你你就打过来了,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奈云捏捏疼痛的额角,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想麻烦你。”
时恒之收敛笑意:“哦?我巴不得你麻烦我,什么事?只管说。”
奈云在电话里简要说明了她这边的情况,越说对面越凝重。
听完,电话那边的时恒之叹了口气:“奈云,你该早打给我。等着,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奈云又坐着歇了一会儿才转回到五楼,看见小舅和小舅妈也赶过来了,六个长辈正围坐在楼梯口说话,陈星正拽着小舅妈的手边说边哽咽。
奈云也找个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焦心等待。
过了有一刻钟,时恒之打来电话,说自己正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刚刚联系到了宣宁医院神经外科的一位师兄,说佑康医院这边开颅手术还是很成熟的,专门处理交通事故的颅脑损伤,和宣宁医院是医联体,宣宁医院做不过来的手术都往这儿送,现在给你姐开颅的余主任更是有名的一把刀,手术方面不用担心,基本稳了。你和家里人说一下安心等着就好,其他的一会儿我到了再说。”
这一刻奈云才算彻底踏实下来,也和家里人说明了情况,大家互相宽慰着总没有那么难挨了。
小舅何庚凌陪大舅下到一楼透口气,奈云也跟着下去给大家买水和吃的。
下到一楼的时候,大舅突然指着停车场的一个中年妇女说:“小云,你看那个人像谁?”
奈云看过去,心里一惊:“四舅妈?”
四舅妈早在五年前因为白血病过世,住了一年医院,浑身都是出血点,瘦得脱了相。后期先是脑出血然后又因为输了大量的凝血素导致脑梗,再没多久就过世了。咽气那天,奈云也在。
大舅笑笑:“真是像啊。”
奈云却打了一个哆嗦,四舅和大舅因为一些误会不常来往,四舅妈过世的时候四舅打电话给大舅报丧,大舅妈接的电话,拒绝出席葬礼,说他们夫妻俩身体都不好,静溪工作又忙,就不过去了。
联想到静溪的症状,奈云摇摇头,不敢再瞎琢磨。
奈云在医院小卖部买了吃的拿回楼上分给大家,补充了水和食物后,大家沉默地继续等待。
手机震了震,奈云看出来一看是时恒之发来的信息:“我到五楼了。”
奈云起身从楼梯间转到电梯间,看到人后招手:“在这儿!”
时恒之紧走几步来到奈云跟前,眉头紧锁不无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奈云看着面前的男人,就突然很想念映远,很想很想的那种。
奈云摇摇头:“我没事,谢谢你这么忙还赶过来。”
时恒之轻松一笑:“说什么傻话。”而后又四下看看:“他呢?怎么这时候没陪你?”
奈云干笑一声:“他部队有事。”
时恒之了然:“那走吧,先说说你姐的情况。”
奈云向家里人介绍了自己的医生朋友,听到说时恒之是脑外科大夫,家里的长辈像是见到了救星,将他团团围住问个不停。
时恒之也习惯了和病人家属打交道,安慰起人来很有办法,且本身说话就有具有专业的权威性,没一会儿就拿回了主导权,让静溪的妈妈详细给讲讲整个发病的过程。
陈星从三年前静溪患乳癌说起,在时恒之的不断追问下陈星还提到了两件事:一个是今年三月份复查的时候,静溪癌胚抗原指标一下升高到40,超标准值许多,之前一直都是正常的。但人民医院的大夫给做了详细检查后说没什么问题,单项指标升高不具备意义,让先观察。
另一个是今年静溪一直在补维生素D,医生一次次给加大剂量,却怎么也补不上去,静溪还老大中午下楼跟老头老太太一起晒太阳。
奈云听到后心里又是一激灵,之前医生问的时候这两件事陈星都没有提,还告诉说每次复查都正常。这哪正常了?
时恒之表情逐渐严肃,又问道:“那这次脑出血是突然发作起来的吗?”
陈星缓缓说:“十五天前,静溪突然说头疼恶心,我和他爸都认为可能是夏天中暑了,还陪她去中医院看了中医,回来吃了中药也没见好转。静溪还老嚷嚷说腿疼,我就每天给她揉。”
“昨天上午,她在家就有点儿犯迷糊,说头疼得厉害,发高烧还吃不下东西。下午的时候叫了一个救护车,三点多到的,来了以后静溪又说没什么事儿了,不去医院,然后量了个血压,测了个心率都没什么事儿,就让救护车又回去了。”
“等到了晚上,她就开始昏昏沉沉地站不住,我扶着她去了趟厕所,冲的时候发现马桶里都是红色的,可能是尿里带血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扶着她上床睡觉,我还在她边上打地铺陪着她,隔一会儿看看她问问她怎么样。”
“没想到一点多的时候她就没知觉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她爸还过来喊她,说静溪,静溪,你昏迷啦?我就特别不爱听……哪有他这么咒自己闺女的?”
“然后我们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夜里送到的宣宁医院,一照片子才知道是脑出血……她爸爸说,如果闺女有个三长两短,他就不活了……如果闺女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陈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法再说下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不是时恒之问,大家都不知道还有这前因后果。奈云看时恒之越发凝重的表情,心里也越发慌张,觉得静溪的病也许没有这么简单。
就听时恒之安慰道:“舅妈,我随着奈云喊您一声舅妈吧。您先别着急,保重身体,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商量着解决,我刚也和这边神经外科的大夫打过招呼了,等何静溪手术出来,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陈星赶忙止住哭声说:“好,好。谢谢小时大夫,您多费心了。”
楼梯间太过逼仄,奈云陪时恒之到楼下走走。
等到了一楼奈云才问:“我姐的病情很严重吗?”
时恒之客观地说:“现在还说不好,得结合检查结果看。不过听上去,情况有些棘手。刚才舅妈说的那两种情况,都是肿瘤复发的一个表象。家属要做好面对的心理准备。”
俩人出了楼门,奈云见大舅和小舅都还在楼下站着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