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者？

这词一出，霍泷塘忽终于明白了他思路中那些怪异之处究竟从何而来。是了，在这副本里驯化师作为医生的一种，在工作中显然更加关注的是药物的疗效和使用方法之类的，而不是复杂的分子式，不是如何制造或创造出药物。

眼下他们所知的“未知药物”就只有“JD”和抗“JD”两种……霍泷塘不得不被迫摆正了“霍专家”这一角色的定位，他无论如何都与一切悲剧的源头“JD”脱不了关系。

那601呢，他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是受害者，还是同伙？

他的目光落到了法勒身上，此时他搭档的眼神中的戏谑和敌意全都褪去了，转而变成了一种……欣慰？

霍泷塘一阵恶寒，显然他的搭档已经把他思考到哪一步都看透了。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这种当反派的感觉真不好……”

“你也不是第一次当反派了。”法勒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接茬道。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抗拒，晋级还是得继续的。霍泷塘自己暗里对着系统发了一通牢骚后，继续任劳任怨地做好“霍专家”该做的工作。

晚上关了灯，霍泷塘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竖起耳朵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可他没听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连搭在他搭档身上有一搭没一搭拍着的手都变得沉重了。

难道是白天太累了？

还没来得及深究，他就和现实世界断了联。

隐隐约约间，他听见了巡逻的咔咔声。

一夜好眠。

霍泷塘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过了，尤其是在副本中他脑袋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这多少让他有些疲惫，难得的深眠倒是帮他恢复了些精力。

他一睁眼，他的搭档不知是没睡够还是畏光，又将脸往他颈间埋了埋，搞得他一大早上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精神。

早间进度播报的页面准时弹了出来：人偶加工进度42%。

居然只涨了2%！看来真的跟主任说的一样，其他驯化师的工作都不顺利。霍泷塘正窃喜，他的搭档也醒了，不知是被他的心跳声吵到了还是被他的小动作闹的。

然而他现在的身体反应多少有点不适合展示在别人面前。

“你看，加工进度慢下来了。”霍泷塘脑子一抽，选了这样一种欲盖弥彰的问早安方式。

他的搭档明显是迷瞪了一阵，接着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似的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是该慢下来了……”法勒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霍泷塘正试图将偷偷挪下床，却听他搭档突然开口了：“跑什么，不用我帮帮你吗？”

霍泷塘脚下一滑，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

原来他注意到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害臊，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了。

下意识的，霍泷塘以为是系统的警告，可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不适……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病房里的广播正在发出声响和闪烁的红光。

下一刻，601病房的门被猛然推开，主任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保安NPC冲了进来，这一群人二话不说就将手中武器对准了601。

“发生什么事了？”霍泷塘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他从床上下来，将法勒护至身后。

主任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根根竖起，指着他身后的601大叫：“霍专家，快从601身边退开！他很危险！”

“有什么危险？”霍泷塘回头看了一眼睡眼惺忪、发丝散乱的法勒：“你们拿武器指着他干什么！”

“他没有劫持您？”主任的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甚至还伸手揉了揉眼睛，确定面前这幅601缩在驯化师身后寻求庇护的画面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当然没有。”霍泷塘被他这一系列反应弄得满脑袋问号。

“所以不是601发疯……”主任的喃喃自语自语着，表情也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他拍手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身后的保安NPC们也都跟着放下了武器。

“一大早这么兴师动众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霍泷塘眉头紧皱，厉声问道。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疗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才会表现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唉……今天早上护工巡视的时候，发现301被杀害了！”主任痛心疾首道：“本以为是601犯了病大开杀戒，现在看来恐怕凶手另有其人，你们可要小心些。”

叮嘱完，主任带着保安们退出了病房。只有一个男人落在了后面，他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霍专家说。”

这人衣冠楚楚的，看上去和疗养院中的驯化师和病人都不一样。霍泷塘想着，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好的，投资人先生。”主任毕恭毕敬道。

主任此话一出，霍泷塘的警惕心一下子提到了顶峰。

这就是那个偷拍他照片的变态投资人？霍泷塘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神在外人看来活像是一头护食的野兽。

偏是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投资人才开了金口，用相当熟络的语气对霍泷塘说：“霍专家，真是感谢您把601调教得这么听话。”

虽然投资人的话是对着他说的，但视线始终停留在他搭档身上，这让霍泷塘分外别扭。

投资人就这么把他当成了空气，径直走到床边，越过他伸手撩起了一缕601垂在胸前的长发，绕在指尖把玩。

他的搭档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垂下眼默默地盯着那只陌生的手。

即便霍泷塘心里清楚，这幅乖顺的模样是法勒演出来的，心底里的不爽还是随着鸡皮疙瘩爬遍了全身。正当他耐不住性子，想要一巴掌拍开这变态的咸猪手时，法勒的邮件阻止了他。

霍泷塘不得已按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敌意，果然如同他搭档所料，投资人又有动作了。

“等你好了我就把你接回去，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像是玩够了，投资人放过了那一缕发丝，弯腰伸手在601放在被面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真乖。”

投资人挑衅般地看了他一眼。

霍泷塘差点没像个气球似的直接炸开。然而他被怒气冲昏了头，并没有关注投资人的小动作。

但法勒看得清楚，投资人触碰601时只是蜻蜓点水似的轻点了两下，然后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仿佛下一秒601就要张嘴咬他了。

下意识的警惕只出现了片刻，投资人很快就意识到了，不知为何，他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但马上就被不屑的表情所取代，再之后他直起身，正在扮演病人的法勒就不便抬头追着人家的脸看，只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判断，那大概是一个很欠揍的表情。

“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在外人面前这么听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601一眼：“不过你可别忘了，即使你剪了他爪子拔了他的獠牙他也不可能变成听话的家猫，早点放弃你那无用的尝试吧！”

投资人在恶心完人后扬长而去了。

三次深呼吸后，生闷气的霍气球将气排干净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蛐蛐那投资人一番，他的搭档先出声道：“刚才他靠近我时，我的身体突然有种微妙的反应……有点类似于第一天晚上‘JD’瘾犯了的狂躁状态。”

“怎么会，”霍泷塘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过去，“我们不是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吗？难不成是这投资人拿‘JD’泡澡……”

“应该和601的病症一样，是角色施加在我身上的影响。”法勒没搭理他那夹枪带棒的违背常理的猜测：“说不定，投资人就是把601变成疯子的元凶。”

“可看上去不像啊，我是说他的语气，比起601听上去更像是和我有仇吧？”说到这，霍泷塘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你没看到，他在摸我时有一个下意识抽手的动作。”法勒没有再卖关子，下结论道：“他是在害怕，想来601从前的凶名应该和病历上记载的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是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怂货！”霍泷塘很难不承认自己这草率的盖章定论中没有一点脾气在作祟。

“你怎么总是往那方面去想？”法勒挑了挑眉：“也许我们只是生意场上的关系，是我背叛了他把‘JD’的秘密捅了出去让他亏了一大笔钱，后来他又报复回来，用药把我毒傻了。”调侃归调侃，像他这种习惯于将情感也当做筹码的人，怎么可能不把“关系”算计进去。

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两人总还算是有点默契，霍泷塘还不至于听不出他的搭档是在打趣他，同时也在提醒他，他们三人关系的演变、疗养院的发家史、“JD”从风靡一时到被四处打压，这些东西缠绕在一起就成了晋级副本的主线。

虽然一大早就被闹了一通，但工作还是得干。

霍泷塘下楼去打包早饭，一路上的NPC们都在谈论301病房的惨剧。

“你说这病人招谁惹谁了要遭此横祸？明明都快要出院了哎……”

“会不会是有个杀人犯流窜到了咱们院附近？”

“咱们院晚上都要守卫和巡逻的，连只虫子都飞不进来，怕是只有鬼能犯案吧！我看说不定那病人是嫌戒药瘾太痛苦自杀了……”

霍泷塘排在队伍中等待，因为301的死亡，拜德伦疗养院进入戒严状态，在找出凶手之前，所有病人都被禁止放风，工作人员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

比如现在，餐厅禁止堂食，他们只能排队领取饭盒回去吃。这对霍泷塘来说没什么差别，但排在他前后的驯化师NPC们都怨声载道，毕竟原来吃饭睡觉的时间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远离病人的放松时间，可是进入戒严状态后，他们不得不二十四小时都与病人待在一起，履行看守职责。

“怕是连一顿安生饭都吃不上了啊！”他身后的驯化师奔溃大叫。

霍泷塘在标着“601”的空格后面打上勾，拎上两人的早饭，临走时顺便回头留意了一眼。

那位大叫哥是个没有标号的驯化师。霍泷塘想着，这系统你说它做副本做得精细吧，NPC的外形和声音都各不相同，说它做得草率吧，连名字都不愿意给NPC取一个，到头来进副本的玩家还得用自己的名字……

他就这么满脑子跑火车地回到了601病房，还没来得及放下饭盒，就先把出去这一趟听到的消息给法勒交代了。

“……301死得蹊跷，可主任二话不说直接就冲上来怀疑601，你说他是不是嫌601待得久赚不到钱，想找个理由处理了？这不是平白无故冤枉人嘛……”霍泷塘嘴上絮絮叨叨着，手上服侍病人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含糊：“可惜了带你出去放风的机会，若是不找出凶手我们的行动怕是都会受限。”

突然的，他听见的搭档坦言道：“是我杀的，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