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鹿人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散心啦。
李想来了这之后就一直想出去走走。上个轮回他总爱待在一个地方,不敢随意走动,生怕遭了人的忌讳。
久了,心里发慌的可怕,喘不过气来。
人是不能总待在一个地方,变废倒不要紧,那是会将人逼疯的。
他的记忆越来越差,差到已经记不清前尘往事了,但那种压抑,那种惊慌如同浓厚的颜料般随便涂改他的过往。
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但那种感受却揉入骨子里,让身子未经过大脑,便开始惧怕它。
不能触摸,一触摸,愈合的伤痂便隐隐作痛。
这次他倒经常外出,起初不敢走太远,就这个城市的附近,一个来回花上一天就足够了。他变得很容易满足。
不能走远,走远了,他就会担惊受怕,生怕事情会发生变故。
又急急忙忙跑回来,让私家侦探给他寄照片。
这次直截了当的解决的了一桩心事,李想放松多了。
他想出国玩玩。
走的前几天,他也没待家里。外面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他就看着,也能消磨大半时间。
疯玩的时候是不会记得时间的。夜深了,他才晓得回去。
踏着轻松的步伐,他没喝酒,身上却混着酒精味。有些疲惫,是不扫兴致的那种。李想渐渐懂的尺度了,有些时候他也很诧异,诧异镜子里斯文冷静的人竟然是自己。
他很久没怎么照镜子了。
很早之前的时候好像还是挺臭屁的,路过家里的镜子,或者商场的落地镜,或是学校窗户的玻璃,他总爱停下来,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整理整理衣服,顺便刷刷帅。
之后去了古代,李府那里是铜花镜,再怎么精致细腻,做工精巧也看不分明人的长相。黄光亮亮的,看得人难受。
再后来,去了宫里,事多了。也就丢下来了。
如今有空闲了,也是水银镜。他已经忘记这项爱好了。
分明没过多久,他心态却骤然老如腐朽。再没那年的闲情逸致。
走到大厅,主灯已经熄灭,小碎灯零星的灯光打着,昏黄色晕印的家具都透出静谧的安宁来。
鹿人正双腿交缠,盘在靛青单色系布艺沙发上玩手机。
沙发起初不是这种的。是李想来了之后换的。
不只是沙发,还有其他的家具,全被李想换了。
换成温馨式的。
奢华富贵的家具看得多了,什么都不算起眼。他反而想起从前的狗窝,东西摆的到处都是,看着乱七八糟的,但只要他知道所有的东西各有各的规律。
想找什么,伸手一翻,便找到了。
这里的别墅是不可能像狗窝的,每天也都有家政人员过来打扫。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念想,趁着日子有空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房子里捣鼓了一下午。
这重新布置的格局。也算勉强算个家了。
李想打了声招呼,便打算走。鹿人依旧在那里没动弹。
走到楼梯口,正要上楼。他想了想。
“鹿人,你把过几天的时间空出来。我有事。”
话音刚落,鹿人的头从手机抬起,怔然望着他。
李想上了楼。
鹿人当然得带着。
不然一边晾着他,一遍自己在那风花雪月。万一哪天他觉得寂寞孤独冷,跑回去找三木,那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想就把小孩拉走了。美曰其名散散心。
走的时候鹿人有些拘谨,也不知道是出来玩的,拖了一个旅行箱跟在他身后。
李想也没带什么东西。
这次他很有钱,行李再买就行了。没必要折腾自己。
第一站,李想选择了岛国,他们去岛国看樱花。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李想他两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樱花祭。
街上人来人往的。去酒店的路上就已经感受到樱花的氛围。
他两先去酒店登记,酒店的翻译听李想说是来旅游的,便告诉他这里的夜市是最热闹的。
樱花树下张灯结彩,街道上摆个各种摊子,行人穿着和服。那是日本特色最浓郁的的时候。
听了建议,李想带着鹿人回房,让他收拾行李,休息休息,说晚上出去。
鹿人点点头,还是不怎么敢和他开口说话,一副乖巧礼貌的样子。
李想走了出去。
傍晚,夜色渐渐升起。路灯接二连三开始亮了。
出门前,李想递给鹿人一套和服,便离开了卧室。
鹿人看着眼前的和服半天,皱皱眉,还是拿起了它。
落英缤纷,四散飘零。
李想穿的和服是高级正绢羽织,黑色纯色,下摆渐变,小百花镶饰边角。对撞白色腰系角带,清清冷冷的,宛如冬日雪花,缥缈似仙。
鹿人穿的是绅士和服,襦袢虽然只能看见领子,但背面确实有仙鹤长鸣的绘羽,外搭染拔的日向纹黑纹付,搭配锦织袴穿,脚上一双和李想同款的男士雪驮。不同于李想的清冷淡漠,鹿人唇若涂脂,貌若姣女,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站在那,宛若玉人。
二人就这样走出酒店,前往樱花祭。
到了地方,行人渐重。行走间有些推搡。鹿人有些跟不上李想。也不敢叫住他,狼狈的走着。
幸好走了一回,李想便在一个面具摊子上停下来了。
“老板,拿一个这个。”
李想随手拿了一个,那是很普通的面具,白玉色,点着滴红色朱砂,模样好似在哭。
“你要不要?”
李想抬头往他,冷冷淡淡地询问。
不要。鹿人沉默的摇摇头。
李想没再管他,拿过面具,结了账便走了。鹿人急急跟上。
这路的后面人越来越多,拥挤感越来越强。一个错步,鹿人便和李想间隔开来,中间被挤进一个人。
鹿人低头看路,连忙绕过那行人,在抬头。
李想不见了。
鹿人有些慌张。
他四处看看,周围全是人,五彩斑斓的面具遮挡陌生人的窥探,行人大多穿着和服。鹿人出门没细看李想的和服款式,只知道是黑色的。
他有些急。
“李想!”
没有回应。依旧是热闹的吆喝声,嘈杂声渐起。
行人顾着自己,没人理睬他。
“李想!”
鹿人急急得叫李想的名字。还是没人回应。
他匆匆向前赶去,行人被他撞的连声叫骂。
行人有同方向向前直走的,也有迎面而来的。不戴面具的很少。鹿人心里突然就很埋怨。
也不知是埋怨自己不戴面具,教人轻易知晓自己,还是埋怨那人带来面具,戏耍自己。
匆匆忙忙的,众里寻他千百度。
灯光突然恍惚,鹿人蓦然停住,对面一黑衣男子看着他,不言不语,就冷冷清清的站着。面具上的红色泪珠在光晕下展翅欲飞。
鹿人什么都没想,脑子空荡荡的。周遭的喧闹声,嘈杂声仿佛也都禁止了。
他直直的走过去,站到那人面前、
被迷惑般,他掀开了他的面具。
一个模样冷清的男子,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找到人之后,李想带着鹿人去爬山。
岛国人很奇怪,爱在山上办樱花祭。
他们,不累吗?
李想带着鹿人,累死累活地爬到山顶。
依旧只是些小摊位在那里,要说特别的,也只是行人比下面的少了。
气喘吁吁地,二人半蹲着,插着腰,和服也凌乱了。
李想突然想笑。
樱花树下,不知怎么的,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感到有趣,李想笑了。
鹿人看了他一眼,他回望。
互相凝视半天,李想觉得以后得对鹿人好点。
看看鹿人被他折腾的。
看他笑,也笑得跟个傻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