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闲发现李想不见了,那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
前几天他一直没在意。
李想爱藏在水底,半天不说话,往日经常会有他过去了见不到李想的时候。
云闲以为前几天是如同寻常的日子。
没看见李想,他也没在意,他的心思最近全落在族里。
连父最近神色匆匆地,言语隐晦地张罗他收拾行李。
看来似乎是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连父语音不详,云闲知情识趣地不去过问,但多少会有些被动,连带着他神经紧张地去关注部落的声息。
李想这方面多少会有些疏忽。
往往他是打扫完之后,没听水里的声息便着急地往外赶了。
一直都是这样,一直持续到今天。
云闲今天收拾完,鬼使神差地没离开,他叫了一声李想。
李想没回应。
他又叫了一声。“李想。”
偌大的洞穴只要轻微的浮沉细碎的游动在空中,在斑驳的光线里闪烁着。 其他的全都静止着,包括幽深碧绿的水潭。
那水流仿佛被截断,成了一弯死水,毫无动静。
那一霎那,转瞬即逝,云闲他的脑里犹如触摸到什么,他当场一懵。
他僵硬地停在原地,转身,一步一步往水潭走去,往里面看。
小潭的底部是整块石头碎裂着散开,和泥土交叉着铺盖而成的。
靠近岸边的地方,则是那干净黝黑的石块翻卷着露出来,阻挡水源泄开。
李想往日便爱依靠着这石块半躺着,肆无忌惮地作弄他。
而现在,潭里什么都没有。
李想在的时候,潭里还有些鱼,鱼大约有五六来条,无依无靠地远离着李想游动,等李想变成原型才愿意和他亲近。
阳光随着时辰变动,偶尔直照到水底,云闲他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鱼一会儿呆呆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会儿又向远处游去。
来来往往,轻快敏捷,和水里的那个生灵互相取乐的场景。
而此时,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一段明的看得见,一段暗的看不见。两岸的地势像狗的牙齿那样相互交错,不知溪水的源头里, 鱼和那个生灵,全没了。
他停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云闲一个人站在这片寂寥无人的空地上,动作,表情全然清冷起来。
周遭都是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的。
随着人去楼空,周围空无一人,潭水寂静寥落,这里平白敷上一层淡淡地寒气,一缕一缕地点地变得荒凉起来。
云闲轻轻叹了口气。
他该是知道李想不会待太久的。
李想这个生灵的出现本身就很诡异,他们的相遇,如同一本香艳的骚人话本,诱拐着来人,跌进去,扯不出丝毫力气去反抗。
浮想联翩着,一股脑地忘光所有的往事。
连父早早就叮嘱过他呀,莫沾上因果。
他怎么就忘了,没有因果,他们也只是相遇的路人罢了。
云闲没什么可想的。
他只是……
只是心有点沉,微微有些晦涩的遗憾。
再多的也是不能够再有了!
敛眉。幼时因着自己经常生病的缘故,命理带坎坷。连父曾撇开部落的其他人,私底下偷偷选了个日子,用龟甲给他推演天干地支。
他当时还小,不动卦文的意思,只记得连父神情惆怅得很,搂着他半天没说话。
再之后,他长开化形时,连父为他赐字,叫他“云闲”,并且告诫他“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叫云闲,所以不能太强求。
算了。
云闲如同往常地,收拾收拾地面。
等收拾好了,他开始翻找擦拭积了一层灰的杯具,带上。
云闲转身离开巢穴。
他只不过是略微慌乱一阵,苦恼下,就算了。
朱易暗舒一口气。
这阵子云闲没什么异常,照样和他有说有笑的。他那颗晃晃悠悠的心总算定下来了。
朱易是个心大的,这事做过,没了后续。他便丢开不提,当没这回事,只顾着自己高兴去了。
他要好好收拾收拾下屋里。
朱易所住的院子很大,四四方方的,正中央的是他母亲的院子,而院子的左手边栽了颗老槐树,树的正后方就是他的房屋了。
他的房屋整体是木头架构的,外面看上去很简朴普通,里面却稀奇古怪的紧。
房间从床到地面的距离还算正常,陈设凳子于一旁,桌椅,大床的布局也算合理。
而从床上面到屋檐出起,被琳琅满目地挂满许多稀疏不齐的绳子,纱布。
它们相互交错着,长短不一地垂下来,五颜六色的。有些绳子上会系上古朴的铜色铃铛,有些会简单打个结。
而那些纱布则看上去比较可怜,那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小洞,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撕扯过一般。
房间的上部周围被挂满物件。
这是狐娘为他精心布置的。 朱易他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变回原形,爬在绳子上玩,或者撕咬布匹。
朱易他和娘亲住一块。
狐狸一族夫妻不是必须呆在一块的,甚至他们会各有各的情人。而他们生出的小孩,大多数也是跟随母亲一起住,也有少数男狐狸精喜欢小孩,和女狐狸商量后,抱走小孩的。
他们狐狸一族的情感很纯粹,喜欢就在一块,不择手段地在一块;不喜欢就走开,义无反顾地走开。
他们似乎是多情的,似乎又是无情的。
狐狸群落的外围,总会有痴心的情郎女郎守候着,望眼欲穿,盼望心上人的回头。
而那些眉目如画,粉面生春的美人多数转眼间便忘掉他们的容颜,沉浸到下一场的艳遇里去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朱易的娘亲狐娘便是典型的狐狸女。
之如每个狐狸精一般。她有许许多多的情人。
狐娘不爱回家,她爱流连花丛,爱呆在她小情人的家里。
她的情人一时是缥缈似仙的精灵,一时是剑眉星目的侠客,一时是之乎者也的书生,也有时候是妖气纵生的妖魔。
恣情纵欲,极情尽致。
但朱易知道狐娘亲爱自己。
朱易藏起李想,偷偷摸摸地回到自己的群落。
群落里万家灯火通明,但各自悄无声息着。大伙都各自忙着,没人注意到他。
朱易走回院子里,试探性地叫了声狐娘,没人回应。
狐娘还没回来。
确定周围没人,狐娘还在外面没回来。
他立马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地掏出那朵水灵灵的莲花,小心翼翼地送到房间里。
朱易轻手轻脚地把花横倒在桌上,又担心花掉下桌,赶紧小心地往桌中央挪了挪。
端详一会,这才觉得差不多了,朱易他跑到外面,东奔西顾地搜刮院子四处。
天色有点黑,他担心点灯会被人看见,便忍着没点。
摸瞎半天,朱易总算找到了口大缸。
擦拭干净,他把缸搬进屋里,他又往外跑。
他弄些清水去。
……
最后,等再在外边生长的野花旁边弄了些泥巴,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回房里。
将这些东西搁进缸里,朱易把李想种了进去。
一切做完后,他站着端详房间半天。
朱易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房间那口缸太显眼了,别人进来一眼就看见了。
撅噘嘴,朱易想想。
他走上前,又把李想挪去床后面去。
床是侧靠墙放置,后面正好是扇窗户。朱易倒不是因为窗户才把缸放后面的。
等那口缸被搬到后面,他把床上的帷幔放下来,正好遮住了那口缸。
做完这些,朱易满意地笑了。
李想成了朱易的私有物之后,朱易爱上了回院子。
朱易以前真是不耐烦回去睡觉。
外面多好玩,有果树,有野鸡,有云闲还有一群等待他去暴揍的“小伙伴”。
他最爱做的就是浪在外面,一整天都不回来。
狐娘有时候都从情人家出来,都不进部落,是直接在路口捉住他。
然后一只手拿着情人家的鸡,一只手揪着他耳朵,伴着黄昏,一步一步走回家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仅“小伙伴”们经常叫不出去他,就连最亲近的云闲叫唤朱易时,他也会古里古怪地闷屋里半天,方才磨蹭着出门,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
狐娘纳闷了,忍不住偷偷进他的房里看看藏着什么东西。
四处搜寻后,除了床后面多了一个缸,缸里有颗半枯不枯的莲花,也没什么东西了。
应该就是这花了。
狐娘看着这朵花,念念有词。
这死孩子,花都给他养死了,也不知道换换水,透透气。
狐娘上前打开屋里的纱窗,又出去给它换水了。
朱易完全不知道他的小秘密被暴露了,朱易一回来,吃过晚饭,就急忙忙地钻进房里了。
狐娘看他那猴急的样子,若无其事,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一进屋里,朱易就开始他的表演。
“李想,你快变出来。”
……
屋里没有回音。
“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扔掉。”
……那朵花抖动一下。
朱易一见有反应,他就知道奏效了。
朱易缓和语气,笑嘻嘻地改而讨好他。
“你出来吧,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你想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你不让我干嘛我就不干嘛。”
……那朵花抖动的厉害。
“出来呀,我错了,你这次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李想出来了。
一个生灵浑身赤裸地躺在缸里,侧脸对着他,有点恼羞成怒。
“说好了,你下次再这样我……我真的不理你了。”
李想孬掉了。
他真是心里有一千万个草泥马奔驰而过。
熊孩子惹不起,古人诚不欺我。
他现在为他当初那个不成熟的做法感到一兆亿的MMP.
小孩子真的是很没底线的一种生物呀,而且这种正值处于探索期的孩子更是惹不起。
李想以前只以为朱易是单纯的傲娇,现在,他算是懂小孩子的坏了。
有种坏,是本人坏而不自知。
小孩子生理知识单纯匮乏到一无所知,这没什么,但如果没人教他们礼义廉耻,这就很恐怖了。
朱易丝毫不觉得强迫一个男人摊开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李想知道朱易只是单纯的好奇,他不怪他。
但是他忍不了朱易赤裸裸看着他的眼神。
以前在巢穴他还不怎么在乎自己没穿衣服的事。那有水,他可以带水里一天不出去。
可总从跟了朱易后,那眼神看得他心底里发毛。
这就算了,他还能忍。朱易还天天强迫他睡床!
他一个水生植物,睡什么床?
睡床也算了,可朱易还经常上手摸他!李想鸡皮疙瘩都被他摸掉了。
这些都算了,可更让他吐血的是,朱易还不会养花。
朱易一出门就把窗户锁起来,这缸里的水也没换过。李想的原形都快怏死了。
如果不是朱易娘亲,李想觉得自己真的是遭报应了。
如果朱易什么都懂,他还能义正言辞地拒绝他,批评他,教育他,可关键是朱易什么都不懂呀,看着朱易无辜的表情,李想有时候都觉得是自己心思太邪恶。
这么些日子下来,他说也说了,骂也骂了,该教育的,指导的也都做了,朱易丝毫没觉出哪里有毛病,倒是他自己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
李想悲从中来,他默默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大胖子。
云闲,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