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候在停车场待命的三位司机没有等到主家从里面出来,却等来了一支驾车而来的来自于特别专案组的队伍。
被杜与娟支去准备藏品的武管家也没有跟在杜与娟身后在那座院落里出现,而是后续被光明正大带队进入龚家老宅侦查的特别专案组队伍发现他不知何时晕倒在了从藏品库出来的路上,看上去像是突然被人从身后袭击打晕了的。
身为报警人的龚臣理所应当的是特别专案组的侦查队伍在抵达后第一时间奔赴的对象。
开车带队过来调查的是骆无生。
他们的行动虽说称得上是雷厉风行,但是从始至终都严格按照人类界的工作流程和常识常理来办事,实际上就是做给外界看的,因此这一支队伍在驾车进入龚家老宅区域内以后,先是扣下了停车场内处在随时待命状态的三位司机,接着又堂而皇之地以寻人和调查为理由,对整座龚家老宅都进行实地勘查与搜捕工作。
而他们此行真正的领队游隙和蔺姩,早在确认龚臣的报警信息后便已经即刻动身,匿形遁地来到了报警人龚臣所在的位置。
他们没有多加犹豫,在固定封存过案发现场的全部情形之后就直接把在场的韩夼、龚臣与杜与娟都悄悄地打包带回了他们特别专案组的本部。
暗中跟随龚臣、私下相助的耿其柠也跟着他们回到了特别专案组本部。
韩夼又一次坐进了特别专案组本部的询问室,这次坐在他对面的询问人正是带他回来的游隙。
龚臣和杜与娟分别被宁飞和蔺姩带去了其它的询问室。
“韩博士,真没想到没隔多久,我们就又在这里见面了。”游隙随性地拉了张椅子坐下,含笑看向韩夼的神情可谓是意味深长,“说说吧,今天在龚家老宅又是个什么情况。”
许是因为特别专案组给予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足以使他确信自己的生命威胁已然被解除,韩夼虽然又一次以被重点关注的被询问人的身份坐在了特别专案组本部的询问室里,但是相较于不久前在龚家老宅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韩夼长舒了一口气,用一种接近无奈叹息的语气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龚总有个合作项目要谈,为了安全性和保密性起见,特意把地方定在了他们龚家的老宅内,结果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有人知道了我们的动向,并派了三名匿名持枪的杀手偷偷潜入了龚家老宅,不知道单纯是想要终止我和龚总之间的合作,还是当真想要夺取我们的性命。”
“只是杀手们没想到,今天龚臣和杜女士都突然想到要回老宅拿东西,正巧碰上了他们过来行凶。我侥幸避开了他们的攻击,没有受伤。龚总在躲避过程中不小心中了一枪。后来他们估计看情况不对,便放弃了继续行动,选择了撤退。”
“然后龚臣就报警了。接下来的事情,游队长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虽然他拿不准杜与娟的这么一番行径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事到如今,韩夼懂得如何才能更好地保全自己。
他选择了交代杜与娟试图营造的“事实”。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龚臣和杜与娟不知何时所达成的合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恰好给了韩夼信心,让他看到了更多他与龚臣及杜与娟展开合作的可能。
“那你知道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吗?”游隙饶有兴味地直直打量着韩夼,闪烁着精光的眼眸似是在期待着韩夼接下来的表演。
“我不知道。”韩夼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试着向他们打探过,但是他们并没有对我泄露丝毫的口风。”
他细细思忖了片刻,又道:“我大多时候都在做实验和参加会议,平时常打交道的就是那么一些人,不是同研究所的同事,就是研究所长期项目的合作方,而且记忆里我也不曾得罪过谁——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可推测方向的话,比较大的可能性就是恶性竞争,出手的和之前暗中袭击我们研究所的是同一批人。”
“仅仅是这样吗?”游隙挑了挑眉,就差把不信直接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平日里无冤无仇,仅仅是因为恶性竞争,他们就想要杀了你和龚利?那么之前你和龚利合作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有人对你们动手呢?”
韩夼满脸无可奈何地朝着游隙苦笑:“游队长,这只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推测罢了,我哪里能晓得他们的真实想法。”
“至于动手的时机为什么偏偏选在了最近,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和绿洲研究所都‘怀璧其罪’吧……他们估计在不久前通过自己的某种渠道或办法获知了我们研究项目取得重大突破的消息,情急之下不得不‘狗急跳墙’,又是盗窃、损毁研究成果,又是对我们痛下杀手的。”
“是这样啊……”游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呈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注视着韩夼的双眼依旧沉静,显然是并未真的取信韩夼的这一说法。
只见他顿了顿,眼中眸光流转,紧接着突如其来地话锋一转:“那么韩博士能告诉我,你在绿洲研究所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为竞争对手这般忌惮的的项目成果到底是什么吗?你和龚利需要特地躲到龚家老宅谈的合作内容又是什么?”
韩夼嘴唇不自觉地嗫嚅了下,默默地垂下了眼帘,一时间没有答话,约莫是还在心里面暗自斟酌能同特别专案组坦白到何种程度。
游隙焉能看不出韩夼的顾忌,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不遗余力地给心有犹疑的韩夼“添柴加火”道:“眼下不仅是研究的东西没了,就连你和龚利的命也差点没了——韩博士,事情都发展到现在的这一步了,还需要讲究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你是不是应该同我们说几句实在话了?”
之前那些语焉不详的话,可以说是几乎与假话无异。
“毕竟你告诉我们的信息越多、越详细,便越有利于我们尽快破案,既能够免除你们当前所处的安全危机,也能够给你们和大众一个‘交代’不是?”游隙表面上一副为韩夼考虑的好心模样,实则颇具威胁意味地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游队长说的是。”韩夼轻声道。
他低垂着眸光,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韩夼再度抬起眼看向游隙,像是就此认命了一般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而后便开始了他的“坦白”——
一切都得从韩夼所在的绿洲研究所说起。
“我们研究所里最重要的‘研究成果’,也就是之前我们报警说所里丢了的东西,我们都称呼它为‘绿洲之心’。”
熟悉的名词触发关键性记忆,但是游隙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他神色冷淡地注视着韩夼,仿佛是第一次听见“绿洲之心”的名字,平静地询问:“绿洲之心,是什么?”
“魏景明没有和你们说吗?”韩夼的脸上浮现出洞若观火的微笑,他懒散地往后面靠了靠,慢慢悠悠道。
就像是变色龙回到了自己的老巢,终于一层又一层地卸下了自己对外的伪装。内心作出最终决定、周身彻底放松下来的韩夼逐渐显露出他在衣冠楚楚之下属于豺狼的本来面目。
“‘绿洲之心’是一种能量结晶。”韩夼微微侧身,将手搁在了身后的椅背上,难得在明面上呈现出一种有些轻慢与张狂的姿态,“或者,也可以说是提纯获得能量结晶的方法。”
无论是他说话时慢条斯理的语气,还是他眉眼间丝毫未曾掩饰的骄矜自傲的神情,无不都显露出他在专业领域内对自身能力与成就的绝对自信及自我认可。
“你们提纯的能量来源于哪里?”游隙又问。
“各路供应商提供的原料。”韩夼云淡风轻地回答说,“魏家也是我们合作的供应商之一,他们家的花向来都种得很不错。”
游隙没有管韩夼话里那些似是而非的干扰因素,继续目标明确地向他想要的答案逼近:“供应商提供的‘原料’是什么?”
韩夼幽幽地抬眸看了游隙一眼,弯了弯唇,倏尔自唇角溢出了一声轻笑。
他依然没有给出游隙想要的答案,甚至在言语间多少带有些不可一世的轻慢:“我是研究所的主要研究员,凭我的等级,我只需要做好实验室内的研究和提纯工作就可以了。至于前期的原料采购和实验品采样工作,均与我无关,我也一向都不放在心上。”
“关于这个问题,如果游队长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的话,那么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韩夼噙着吟吟的笑意,颇具挑衅意味地朝游隙弯了弯眼睛,“好声好气”地同游隙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最后送到实验室和我手里的,都是些实验室里寻常见得的植物或动物的样本材料。再往前抑或是更具体的事实,我都未经手,也都不知情,游队长就莫要再为难我了。”
“好。那我换个韩博士好回答的问题来问。”游隙爽利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并未对韩夼反复敷衍、回答不清的行为有任何的恼怒,情绪稳定至极。
他一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倾身向前,像是一头伺机而动、随时都可能冲出去扑倒猎物的猛兽,却依旧语气冷淡而又平静地逼问韩夼:“就韩博士接触得到的,‘绿洲之心’的主要‘原料’是什么?”
这一次,韩夼大方地告知了游隙内容明确的答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主要的原料应该是一棵巨大的榕树。”
“其它的还有很多,不过相对来说都应该算是辅助性材料了。”韩夼顿了顿,自觉地追溯了一番过往的记忆,继续补充说明道,“比如,鸢尾花园内精心培育的鸢尾花,极北之地的冰川水,山巅和幽谷的奇花异草,还有些可以入药的龟壳、社蜕、鹿角之类的名贵药材……”
——果然。
在从韩夼口中听到“榕树”二字的时候,游隙便知道,他们先前的猜测终究是得到了印证。
一个个看上去似乎说的都是物,实际上对应的,是一条又一条的命。
韩夼或许是有意隐瞒在这之下更深层次的真相,又或许,他现在所说的这些即是他原本知情的内容。
但是这些眼下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即便韩夼不说,他们也能够推测得出真实的答案。
……桑华榕啊。
香花大酒店内的青铜榕树阵法不是全部。
她所经受过的,也远远不只是抽魂碎魄、粉身碎骨。
游隙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处在他掌控之中的“猎物”:“若是寻常的研究项目,你们为何要这般偷偷摸摸、讳莫如深?你们的实验目的是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韩夼轻笑了一声,理所当然道,“——为了变强,为了求长生。”
他冷静地抬眼对上了游隙犀利的目光,幽深的眼里浮现出无边的黑夜与阴影:“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有的是人想做人上人,自然也会有的是人上人,还想再做人上人上人,甚至……超乎于人。”
掌权者的欲望一旦失去控制,便注定会成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