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讯对着这座大楼看了许久，硬是没看出辉煌在哪。
“原来人类住的地方跟我们差不多啊。”
都是如此破烂，如此的不忍卒睹。
得到了如此反馈的露希尔沉思片刻，谨慎地说：“应该不是，据乐老板说，人类都是住在几十层的高楼中的，那还是人类没有灭绝的时候，后世的科技发展更加超乎我们的想象。”
埃尔讯：“……”
是他不识数还是听不懂话，这玩意儿看起来像是有几十层的样子吗？
露希尔大概从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鄙夷，轻咳一声，继续说：“可是后来，战争频繁打响，越高的楼越经不住炮火的摧残，及至人类的总数逐渐减少，对资源的需求远远高于基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干的时候不要上演同类相残，容易把自己玩脱。
可是连AI都懂的道理，人类能不懂吗？
露希尔：“说白了，欲望这种东西有好有坏，既能鼓励人类奋勇前行，又能让他们毁于一旦。”
埃尔讯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倒要看看，人类到底比我们强在哪。”
不信邪的埃尔讯再次进入了这座大楼中。
和上次相比，楼内的环境异常冷清。邪教的逃生游戏已经在乐老板的努力下被教会取缔了，所有东西全部清空，无论是参加游戏的倒霉蛋还是在游戏中充当NPC的杀人魔，全都成为了教会的牺牲品，徒留一栋灰扑扑的毛坯房，充满怜悯地看着这两位故地重游的外乡客。
“你还记得吗？这地方曾经放着关押我们的牢笼。”
现在牢笼已经没有了，这片区域空荡荡的，仿佛随时都能蹿出一只手持砍刀的恶魔。
露希尔轻笑一声，说：“记得，我还记得某些人舍己为人，差点玩脱了。”
埃尔讯：“……”
要是当初知道她如此身份不凡，给埃尔讯一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对方面前造次。
但是为喜欢的人挨刀，这种事好像也没什么丢人的。
“那你觉得这栋楼里有哪些地方是不正常的？”
这栋楼一共八层，当初他们是从下到上逐一探索的——好吧，也不能叫“探索”，他们是被这栋楼里的疯子追着跑，而且跑得相当狼狈，埃尔讯现在想起那些场景都头大。
“你还记得当初在第四层时，有两部分开的电梯吗？”
是的，一个叫“虚无之境”，另一个叫“欲望之城”，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名字。
“当时我选择了欲望之城，那对邪教来说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可是另一边呢？”
埃尔讯卡壳了一下，迷茫地问道：“另一边不是死路吗？”
另一边是死路，那是因为这群贪图享乐的人布下了陷阱，他们乐于看到惊恐的玩家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至于这条路上原本有什么……
“反正人类当初建造这座楼的时候总不是为了看同类自相残杀的。”
那倒是。
埃尔讯现在对露希尔的崇拜之情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流不息，他觉得对方既厉害又聪明，还比乐老板能打，简直就是乐桓宁plus！
这位plus结束分析以后，立马开始验证自己的猜测。她迈上楼梯，毫不停留地奔到四楼，站在了那两座电梯前。
电梯是拆不了的，作为整栋楼的重要建筑，邪教还没有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只是两个人再一次回到这里，心境难免有些微妙的不同。
“坐上去试试？”
反正另一条“欲望之城”的路他们已经见过了，这个在当时的乐老板口中被判为“地狱”的选择，到底是什么地方？
“试试就试试。”
埃尔讯觉得自己不能怂，尤其是在露希尔面前。他按下开关，看着面前的电梯门缓缓向两侧张开——
那里面仿佛住着一只深渊巨怪，正张着血盆大口等他自投罗网。埃尔讯动了动喉咙，艰难地将自己塞进去。
电梯飞速向下，埃尔讯与露希尔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同程度的迷茫。
埃尔讯想起了乐老板的猜测，这电梯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难道他俩真的要一路进油锅了？
不要吧，油炸机器人也没什么好吃的。
而另一边，露希尔则想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洞。
当初她是在洞口捡到乐桓宁的，那位仿生人摔得七荤八素，还遭到了她的无情质疑。但要是没有他，露希尔那次任务也不会如此顺利。
可是这样一来显然是不合理的。
如果这两条路通往同样的目的地，那设计者当初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毒蘑菇吃多了吗？再说了，她不认为邪教的那些变态这么无聊，就喜欢看他们兜圈子。
难道除了那座祭坛，这地下还有其他东西？
电梯“叮”一声响，同时打断了两人南辕北辙的遐思。
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光。
就像手术室里的无影灯那样，雪白的光透出了一点凄惨的味道，光里没有任何东西，他们身后的电梯就是通往这条光之路唯一的大门。
埃尔讯目瞪口呆地踏上地面——就连地面也照不出他的身影，他像是在这片光里消失了。他焦急地回头寻找露希尔的身影，还好，露希尔并没有被光芒吞没，依旧紧紧地跟着他。
“老天爷，这也太夸张了，这地方是24小时无限供电的吗？”
埃尔讯的关注点永远这么清奇，露希尔笑了一声，接茬道：“也许吧，这些电够我们充一年的。”
别说一年了，要是真有这么多无影灯在这儿照着，那下城区也不会变成老鼠和流浪者们的聚居地。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怪不得古时候的人类要竖起无产阶级的大旗呢。
可是如果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埃尔讯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管眼前的一切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他还是觉得胆战心惊，就像身处雪山的旅人一样，一个由合金组成的机器人居然产生了雪盲的感觉。
“这地方应该不会突然蹿出一只怪物吧。”
“我觉得不会，怪物大多不喜欢这么明目张胆的活动。”
可是没有怪物的地方更可怕，这里大得望不到边，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吗？”
埃尔讯飘飘悠悠的声音传到露希尔耳中，顿时收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什么地狱，你说什么呢？”
埃尔讯哭丧着脸，将架在火上的炉子移出脑海，变成了更加赛博朋克的东西。
“当初不是有一半玩家都从这条路上走的吗？他们人呢，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吃了吧！”
说得也是，这里看不到半个机器人的身影，或许他们也在这片雪白的光里迷路了？还有可能……
“是被邪教的人处理掉了。”
就在露希尔说出这句恐怖台词的瞬间，头顶的白光一闪，身旁的埃尔讯突然不见了！
露希尔倒抽一口凉气，这打脸来得比打雷还快，她立刻转身寻找埃尔讯的身影。
可是眼前的场景就像一块雪白的幕布一样，连双脚踩上去的实感都快消失了。露希尔毫无方向地到处乱撞，除了白就是白，目力所及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她迷茫地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而另一边，埃尔讯听到那句话后，微微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这地方充满不详，比当初鬼影重重的机械一号厂还刺激。他正想就此发表言论，一回头，身边连鬼都不剩。
埃尔讯：“？？？”
埃尔讯眨眨眼，弱弱地喵了一声：“露希尔？”
没人回答，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惨淡的白光中，埃尔讯顿时“嗷”一嗓子叫出来，大喊：“见鬼了啊！”
可他口中的“鬼”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忽远忽近地灌进他耳朵里。
“这不是垃圾堆里的那个臭疙瘩吗，来啊，大家一起来看他吃垃圾啊！”
埃尔讯高大的身躯猛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没人要的臭疙瘩，我呸，有爹生没娘养，连老鼠都比你强！”
下城区的老鼠至少还会钻下水道，可他不一样，他个头太高，钻不进去，还总是被其他老鼠欺负。
“怎么样，别人扔的机械油香不香啊？来来来尝尝这个，这是刚才那个老流浪汉捡的，里面还剩点底儿，够你吃一顿的！”
埃尔讯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他的嘴被人撬开，强硬地灌进了一点混着土腥子的机械油，那味道实在浑浊，还带着垃圾堆里搅出来的恶臭。他眯着眼，艰难地将那玩意儿咽进肚里。
没办法，下城区的资源太少了，他实在没有吃的。
他打不过别人，胆子又小，每天只能被这群小恶魔按头欺负。他也想跑，可是他一个小孩能跑到哪去呢？
他根本没有去中城区的资格。
“他吃了，你们看他吃了，他连垃圾都吃，臭老鼠，大家快把老鼠塞到他嘴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