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惊四座。
小白和柏伦是两个极端,前者安抚平心静气,后者张嘴火冒三丈。
嘲讽不光是柏伦的灵力技能,更是天赋使然。
眼看司命抬脚要踹,小白急急塞进两人中间打圆场:“对不住,他认错人了。”再扯一把柏伦,低声提醒道,“快道歉。”
躲在小白背后的柏伦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滴溜溜地在司命身上来回打量。
明明不管是外貌特征还是脾气性格,都和他嘴里的人对得上号。尤其是异常罕见的紫眸,身份想藏也藏不住。
“对不起。”
想想实在没必要和柏伦在这里耗时间,司命收敛起拳脚,但依旧没什么好声气:“快把戒指还来。”
“不急。”
他们本来就是接到了楚郃的任务,万万没想到运气太好,出门便碰上目标。看他着急忙慌的模样,真把戒指还回去了人也要跑了,赔本买卖做不得。
“既然您已经恢复,不如见一见楚郃大人?”
“不见。”司命一口回绝。
他只是不爱动脑子又不是真傻子,特意安置在门口的守卫,除了防止逃跑他想不出第二种用途。
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点燃,司命盯紧了小白的一举一动。从上次接触即可看出柏伦对战斗是十足的门外汉,连点皮毛都没学到,不值得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反观小白,手上亮起一团青光。冲突不是他本意,但冲突避无可避时,他只好被动地防御。对凭一己之力抓住目标光荣复命他不抱任何希望,可此地是方舟的地盘,拖到支援赶到没问题。
“我知道楚郃老大为什么找你。”柏伦两手一拍,“肯定是因为那个日子要到了,老大想找你作参考。”
真傻子在这呢。
时常怀疑柏伦智力的不光是司命一个,小白也有同样的疑惑。好好的一个人,饿了知道吃饭,下雨知道回家,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可小白总不能直说“我们要抓你面见楚郃大人”,只得顺着柏伦漏洞百出的话找补两句:“楚郃大人相邀,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相邀可以,硬邀不行。
足尖轻点用以借力,司命靠空翻躲过了一个差点将他困死原地的风盾。风盾藏得悄无声息,在最后即将形成的一刻才露出狰狞,好在他反应迅速,安然无恙地落地。
冷脸望向笼状的风力消散无踪,司命像是毫不意外这次翻脸似的,语调异常平静:“你们的邀请还真是热情。”
不如说,装成好人的坏人司命见得更多,从头到尾不掺杂一丝恶意的才是少数。小白则是天赋最好的一个,虚情假意让他伪装出了十成十的真切。
撕破脸皮是小白的日常之一,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把先前的善意全盘收回。弯起眼眸呵呵笑了两声,小白重复道:“奉命行事。”
所以司命才不擅长和这种人相处,没办法简单用好坏善恶区分。上一刻笑意盈盈,下一瞬凶相毕露。
既然已经被发现踪迹,继续停留在原地只会吸引来更多追兵,最终自讨苦吃。司命不再继续纠缠,后退一步打算跑路。
可惜他这大喇喇的小动作被尽收眼底,就听得身后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起阵!”
能光明正大喊出自己的招式,必然对自己的偷袭有着必中的信心。
自司命脚下浮起一个硕大的法阵,从阵眼中伸出无数根触手状的东西牢牢将他锁住。一时招架不慎,他被触手压制得动弹不得。
即使夏得来了,初见此阵也要停下来端详片刻才能分辨出,而打小生于方舟长于方舟的柏伦却分外熟悉:这是方舟自己研发出的法阵,专门用来狩猎大型猛兽。它会源源不断地吸取被锁定目标的灵力、精力、生命力为自己所用,至死方休。
因为最初的用途,它被命名为,屠龙阵。
“屠龙阵怎么能对人用!”
屠龙阵的威力取决于布阵者,人数多、灵力强皆是决定屠龙阵威力的要素。三个布阵者足以轻轻松松杀死同等级的人类甚至猛兽,眼下的布阵者……柏伦粗略一数,已经超过十个。
更何况,对同胞出手,根本就是在违背方舟的准则。
“不要抵抗,保住自己的精神力。”
草草朝法阵中心已经被触手吞噬到不见人影的司命如此叮嘱了一句,小白不好直接出言制止。表面上跟着柏伦四处出入风光无限,其实仅仅是个人微言轻的外族,说话做事都要迂回迂回再迂回:“楚郃大人希望活捉,点到即止。”
领头的侍卫长眼神复杂地瞥了小白一眼:“我们已经得到楚郃大人准许,要不计代价地抓住此人。”
“是死是活无所谓。”
搬出楚郃非但没让柏伦断下念头,他向前一步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小白先一步挡在身后。两人的熟稔程度已经无需多言,像小时候每次犯了错一样,他又被保护在无风无雨的乌托邦。
“……”
“楚郃大人请柏伦纳德大人在祠堂相谈。”
两人年岁差不多,但柏伦一向被这个大哥事事管着,几乎把他当成半个长辈。祠堂说白了就是他被从小关到大的小黑屋,霎时脸色阴沉着僵在原地。
楚郃不可能单单因为他护了一下某个外人而大动肝火,极有可能是黑森林的烂摊子全被捅出来了。也许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关祠堂无非是要他再表忠心。
要是他能毫无芥蒂地将方舟理念全盘接纳就好了。
忽然肩上多了只手把柏伦从失魂落魄的状态唤醒,支撑着他重新放回惴惴不安的心。轻呼出一口气,柏伦走在前方时明显轻快了些。
一步越过侍卫长,柏伦步伐迈得太大,没注意他的表情是否含了戏谑。
“奉命行事而已嘛。”
等柏伦听到响动回头,侍卫长的脸已经被小白踩在脚下。
这一幕太熟悉了,幼年丧父让柏伦早早失去庇佑时,小白经常把“狗仗人势的势利眼”一一踩过。
是不是势利眼柏伦看不出来,他只觉得小白也是条大狗。
项圈的链子虽然在他手里,可他完全拉不住啊:“小白快挪脚!”
又用鞋尖狠狠地碾了两下,小白才一脸意外地惊讶出声:“哎呀,脚滑了呢。”
“我都二十三岁了!”也不管侍卫长晕不晕,柏伦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这个借口十年前就不管用了。”
尽管柏伦说得义正词严,落到旁人眼里则变成了红脸与白脸。好在柏伦看不出来异样的眼光,他只想快些逃离此地,拉着小白一路奔逃。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柏伦回头喊道:“去镜阁报我名字能领补偿金。”
在柏伦看来,挨打需要补偿就像他犯错后要被关祠堂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他犯错了吗?
如错。
“对不起老大我再也不会犯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刚一进门看到个模糊的人影,柏伦“噗通”一声气势磅礴地跪倒在地。可要是问他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他只能挠挠脸绞尽脑汁地编个答案,支支吾吾回答:“我没有保护好同胞,还有罗明老大。”
护得住乐师阿遥一时,却护不住他以后。
即使再三保证不会泄密,即使结下七重噤秘契约,即使刺哑自己的声带,还是会在某个隐秘的夜晚怀揣着所谓罪证死于毒发。
语言也是原罪,公然说出“奴役”一词是要被投入无间深渊的。
“奴”的诞生就是亵渎,“女”不能与任何负面结合,组成词汇更是罪大恶极。但是这份罪恶必须要把四肢扭曲成不成人形,再投入最为纯净的圣火,这才能洗涤干净吗?
一个小白为他护航,一个罗明为他善后,楚郃将所有后续都为最小的弟弟做好了安排。
可是柏伦却不能把他们当单纯的工具,慌乱地目睹罗明陷入围堵。他没敢去借用宝石蛋的力量,于是放出了关在地下仓库的斗龙。龙本来就是残暴的生物,何况是专门用来比赛的斗龙,冲出牢笼给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凭借着片刻的混乱,这才浑水摸鱼回到王庭。
“我不在乎损失。”
好话在前,意味着后话更严峻:“但是,你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
心虚的柏伦没有开口为自己狡辩,默默地挪到蒲团上。低着头弓着腰,颓势尽显。
扶住柏伦的腰强硬地把它按直,楚郃不再多言,另一边的抓捕行动该有结果了:“你有心悔过就好,先在祠堂里跪几天。”
悔过的心真假难辨,楚郃前脚刚走,柏伦后脚便歪歪扭扭地趴在地上席地而躺。他用两臂挡住了脸,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模糊地传出来。
“现在我也不知道方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为了不再被随意定罪。”
“为了争取人类的权益。”
“为了人类的自由解放。”
小白的答案,柏伦一个都不满意:“所以要让人类凌驾在其他种族之上?”
“那和龙族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