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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黑龙。”
“露露提娅?这金色火苗是你提前放进诗悦学院里的?”
“诶呀,我哪来那么大能耐,不过是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借用了我的形象,就顺手留了点东西。”
即使看不见她,龙延也能想象到她带着高高在上、怜悯笑容的神性面容。
没人能逃出她的计算。
“一个月,华国出现了两起大规模伤亡的特殊区域。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只是因果链开始运转的必要进程罢了,被压制了二十年的历史进程放开,命运的齿轮正快速运转,哪个国家都躲不过。”
露露提娅想到有意思的事情,说悄悄话一样凑近了火苗:“而且,我们已经按哥哥的意思,肃清了世界上除生命之神之外所有的生命势力,包括华国在内哦。是不是帮你们减少了很多工作量?”
“你要是想拿这个做交换扩建真理殿堂,筹码可不够。”龙延未卜先知,冷漠道。
“真是无情,”露露提娅抱怨道:“你再也不是跟在陛下身后跑的那个小可爱了。唉——小乜也是,明明当年那么文静,现在却摆着和你一样的冰块脸,纤纤废了好大劲才把哥哥从她的封锁里送出去呢。”
龙延:“……”
“好吧,那我想扩建殿堂,需要交付什么样的代价呢?”露露提娅歪着脑袋问。
“12万亿。”龙延眼都不眨。
“喂!心太黑了吧!”
“或者,”龙延顿了下,“告诉我下一次灾殃或神降的发生地点。”
“……”
“噗。”
几秒过去,露露提娅做出了决断。
“虽然不能判断具体地点,但下一次神降还在华国哦。”
她神秘地轻哼着,身后齿轮悄然发出细微的闭合声。
“不过,这次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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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被攥住的椅背掉了一个角,武空岚终于从翻涌的悲痛、仇恨与麻木的情绪里挣脱开。再起身时,他眼前模糊了一瞬,最后锁定在了瘫坐在地上的周明扬身上。
那两颗悬在眼下的泪痣在沉痛神情的衬托下,增添的不再是玩世不恭的神采,而像流不完的泪。
“原来如此……”他重复了一遍,“这才是灵魂转世该有的样子。”
不同的经历与记忆塑造了不同的性格,使他看起来和周衍完全没有半点相像,只有面貌上有些不起眼的神似。若不是贺峮观察仔细,武空岚几乎会把这点相似往血脉上靠。
可龙族没有传承,血脉也做不到让举手投足都带着前人的影子。
武空岚看着周明扬,心情复杂,不知在对谁说话。
“难怪你对整个周家视而不见,却唯独向他开了特例。”
……
灰烬在小瓶子中打转,龙延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他在原地站定片刻,才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向周明扬伸出了手。
“还能站起来吗?”
周明扬手指被鳞片割破,脸上的眼泪也还没擦净,面对这位入界者首席执行官,他刚犹豫着伸出手,就又瑟缩着收了回来。
两人身份差太多,他在衣服上蹭了蹭血肉模糊的手指,扯起笑容对龙延说:“谢谢您,我自己可以的。我……”
“我……”
周明扬愣愣地看着龙延,此时那张冷厉得让所有入界者都退避三舍的脸上竟挂着些悲伤,伤心之余,竟还带着些隐秘的……期待?
他想了想,还是把基本蹭干净的那只手放在了龙延的掌心里,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谢谢。”周明扬局促道。
龙延唇边扬起的角度几乎看不见,他拿出装着贺峮碎片的小瓶子,交给了周明扬。
在周明扬诧异的眼神中,龙延耐心朝他说:“这瓶子没有危险,交给和你一起来这里的人吧,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周明扬愣愣接过了瓶子,小心放入口袋。龙延不再停留,向远处的纪平月走去,匆匆向她交代了些后续事宜,便离开了莲花台。
他总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五年一次的青峰论剑,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结尾草草收场,对主办方来说称得上大型事故。纪平月烦躁地捏捏眉心,看着满目疮痍的莲花台,感觉碎的稀烂的不是场地防护膜,而是自己的心。
从域主降临那一刻起,整场比试的局势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花瓣上的观众全部疏散,莲子上的人也是跑的跑散的散,现在剩下的只剩夏、周两家。后续要处理现场、调查周家内况,还要控制舆论,编造合理又不会引起恐慌的域主降临原因,并给出满意的处理结果……真是想想就头大。
夏家的包厢缓缓落地,见到夏瑾领着一群人赶来,纪平月轻车熟路地抛下了面子:“家主,帮帮我。”
夏瑾看向被全副武装控制起来的周家所有人,“啊”了声,不满道:“你能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别把我们一起带走就行。”
纪平月:“你不是送葬的吗,能不能把周家那群人送走?这样我就不用费尽心思盘问了。”
夏瑾:“滚。”
待两人拌完嘴,武空岚指了指被几个武装人员围住的周明扬,对纪平月说:“我们会带他走。”
“那可不行。”纪平月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下来,“周家所有人都需要暂时接受隔离,等待监查人员的到来,没有例外。”
“你可以问问龙延。”
“我哪有首席的联系方式,顶多帮你上报监察组……”
“没事,我有。”凌烨插话说。
纪平月:“……”
武空岚的脸色又黑了一分。
纪平月:“带走吧带走吧,出问题了算我倒霉。”
她烦闷地走过去和工作人员交流了几句,带回了蔫头呆脑的周明扬。
周明扬一身脏污,脸上还留着泪痕,此时一回到熟悉的人的身边,委屈和难过又不受控地跑了出来:“武哥、凌先生……”
“无情道以入道前的执念为基,修行路上摒除杂念,只向独一目标而行,并非完全无情。你姐姐提前安顿母亲,将你交给我,想必应是以保护家人为执念,或许等她学成归来,依旧还是她。”凌烨轻声向他解释。
周明扬眼神亮了一下,急切朝他确认:“真的吗?”
凌烨“嗯”了声,拍了拍周明扬的肩,并用一滴血液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伤痛。
“真的。”
……
回程路上。
武空岚坐在司机位置上开车,凌烨坐在副驾驶上,剩下的小辈们窝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宁墨和夏瑾生无可恋地端坐着,不敢乱动,死活也想不明白刚才那短短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前面两个人突然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看上去就像是在……冷战。
宁墨坐在凌烨身后,肯定地向夏瑾递了个眼神:绝对是!
夏瑾猛吸一口气,想再找个同盟给焦灼的自己作伴,一转头就看见周明扬摆弄着他那个旋转流动的小瓶子,神情深沉的像个即将面对八个导师答辩的博士生。以及,夏辉浑不在意地打着自己的游戏,在夏瑾把目光递过来时还往夏玲身后躲了躲——夏玲在闭目养神。
夏瑾:……一群怂货!
她憋着气,慎之又慎地稍稍挪动了一点位置,没发出声音,很好!然后她用手肘撑着座椅,把自己稍微抬高了一个小角度。
她家先生靠着窗,正在摆弄自己的通讯设备,荧光的电子屏幕没开防窥,显示出一个泛着微光的聊天框。
夏瑾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屏幕。
只见凌烨犹豫了一阵,在聊天框里输入:经常瞒着伴侣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被伴侣发现并很生气应该怎么哄?
输完似乎觉得不不严谨,他又补了一句:伴侣今年23岁。
夏瑾:……
夏瑾脑子宕机了。
对面AI转了半天,给出了一长串答复,凌烨粗略翻了翻,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描述不太对,又改了些定语。夏瑾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他改了三四回,然后自暴自弃地关上了界面,想了好一会后,又打开了某个发帖软件。
夏瑾心里在尖叫:先生你要干什么!!!
……
“开车时候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武空岚目不斜视看向前方,压下凌烨的手,平静道。
凌烨睫毛颤了下,没有反驳,乖乖收起了手机,徒留夏瑾一个人抓耳挠腮。
……
汽车平稳行驶着,从A市到S市,纵使如今的交通工具再先进也挡不住颠簸的疲惫,更何况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今天。
从贺峮的记忆中回过神后,武空岚才意识到,凌烨简洁的描述里刻意忽略了多少重点。
他没过问凌烨吐血晕倒的事,也没提起那场空洞无声的流泪,只想知道凌烨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东西。
看不穿符文寓意为何的铃铛;连招呼都不打就在周明扬身上放换伤用的符咒;毫无节制地滥用符咒;靠自己死亡归还给武空岚的记忆碎片……武空岚甚至想起了梦境里凌烨曾二话不说把他从阴暗的楼阁里推开,并在最后的梦里控制他拿刀捅进自己背后阵眼的场景。
帝君独裁惯了,种种劣迹,仗着一具能修复的躯体,从来没顾及过自己的死活。
也不顾他的恐慌。
深渊带来的恶劣情绪试图逐步吞噬着理智,被武空岚尽数压了下去。想到曾经通过往身上戳刀子保持清醒思考的自己,武空岚不免觉得有些无力,他连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都没想到,有什么资格朝先生发火?
巨大的信息差摆在面前,各种意外出乎意料,他只能看着,看着失去力量的爱人用透支生命的方式一次次为所有人撑起遮风挡雨的保护伞。
心中乱成一团乱麻,武空岚面上却不显,只是低低道了声:“辛苦了,休息会儿吧。”
……
今天别墅里气氛沉寂的可怕。
周明扬回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点。
在车上的时候,他还沉浸在姐姐去修无情道的悲伤中,丝毫没注意夏瑾和宁墨的手指在通讯设备是划出了火星,直到现在,见到武空岚二话不说点了外卖,他才意识到情况哪里不对。
凌烨和武空岚相互静默,周围四个同龄人也没一个敢说话,平时闹哄的别墅里安静得和死了一样。
不对为什么他会默认岚哥和凌先生是一辈,算了,总要想办法让气氛正常点……
“那个……凌先生。”
周明扬行动没过脑子,“嘭”地打开了小瓶子的盖子,向凌烨递来,说道:“龙延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话音刚落,瓶子里的灰烬突然有生命般自己飘了出来,灰色残缺的碎片在控制起舞旋转,像秋日里被秋风吹起的落叶般凝作一个模糊的人形——黑色长发,银色眼睛,还有那柄贴身不离的古剑。
死灰复燃。
见到他,凌烨并不感到意外。迎着满座震惊的目光,他向来人露出了标致礼貌的笑容:“又有新面孔了啊,贺峮,欢迎。”
贺峮张口就是反驳:“我已经……”
凌烨笑容不变,轻呻道:“在他的面前,你仍要否认自己的过去吗?”
贺峮住了口,抱着剑微微侧身看向了周明扬。
“哈……哈哈……好热闹啊……”周明扬此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上那双令人生畏的银色眼睛,用了平生最大定力才没迅速逃跑。他搓着冷汗,颤巍巍地朝贺峮挥了挥手,“那个,之前谢谢你救了我?”
“……”
贺峮沉默了会,回过神,向凌烨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认下了这个名字。
他将一只手放在胸前,向凌烨行礼:“腐朽域主贺峮,应您的邀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