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试炼已通过,积分奖励:2000。”
六个人重新出现在蜃楼大厅,整整齐齐一个没少。他们看看彼此,都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季忱脑子里还在回味刚刚秦苑夕和他的对话。
“对了,大小姐,我记得你说过纸人之间互相不可视见?”
“对啊,怎么啦?”
秦苑夕还沉浸在“失去”兰矜的悲伤里,入戏太深,其他几个人都有点分不清她是假伤心还是真伤心了。
“我当时确实回头确实没看见你和兰矜,但是为什么能看见简郁眠?”
“噢,这个嘛……”
秦苑夕故意不把话说完,很诡异地笑了一下,眼神在季忱和简郁眠两个人之间来回流转,意味深长。
她本来是想吊一下季忱的胃口,没想到季忱也不催促,只是挑着眉看向自己。脸上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秦苑夕就是差点被“美人计”攻破了。
“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吗?我有那个,被帅哥盯着就会脸红的羞耻症。”秦苑夕摆摆手:“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过来我跟你讲。”
“真是多谢你夸我了,所以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
季忱好奇心是彻底被勾了上来,只是表面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那根红线,还记得不?”
季忱摸摸下巴:“你是说绑在我们腰上的那根绳子?”
“什么绳子?”秦苑夕没好气地环起双臂:“那是法器!月老的红线听过吗?”
“月老……”季忱脑子转的快,但这时候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你给我们俩牵线了?”
秦苑夕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精彩,首先是怀疑季忱的智商和脑回路,其次就是八卦。
两个男人如果是正常相处,怎么会联想到“牵红线”这种感情的事?
再说了,刚刚她们四个女生滑下来的时间,都没有简郁眠和季忱两个人在上面待的时间长!
“天哪,我磕的cp要成真了吗?!”
她小声欢呼,确保季忱没有听到之后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下。
“我当然没有那种本事了,但是红线确实有一个类似的功能。被连接的两个纸人,只要……嗯,情谊深厚!算了我还是说明白点吧,省的你到时候又东想西想。”
秦苑夕本来还想替季忱掩盖一下,现在干脆就明说了。
作为常年混迹娱乐圈的资深磕cp人士,她是自家cp超话的主持人,还给自己取了个“月老转世”的ID。
她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贼兮兮地凑过去:“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简郁眠是不是谈恋爱啦?”
“啊?不是?”
这个问题太突然,季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不确定地反问。
“不是?”秦苑夕的嘴角垮下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观察着季忱的表情:“不可能啊,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纸人才能看见彼此……”
互相,喜欢?接下来秦苑夕说什么,季忱都听不见了。他微微睁大眼睛,热意涌上脸颊,心脏发烧,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
“可能是我的法器出问题了吧?你那个铃铛我也见过,我记得它的作用好像是……可以检测对方对你有没有动情。”
季忱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他在化妆间的时候已经检测过了,简郁眠的反应很显而易见。
秦苑夕用手指抵着脸颊,眨巴着眼睛。
“但是具体方法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季忱,我以个人的名义提醒你,两个人如果互相喜欢,就别因为没长嘴而错过对方。”
“我们……”
季忱想说点什么以此证明他和简郁眠之间是清白的,说服秦苑夕,也说服自己,同时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的理由。
但又底气不足。
他们之间真的清白吗?
秦苑夕把一切看在眼里,于是把两根食指伸出来抵在一起。
“两情相悦,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不过我也真是佩服那些在落日之城还有心情谈恋爱的人啊,给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带来了一线生机,也不失为一种乐观生活的态度吧。”
最后,秦苑夕把手握成空拳,假装自己拿着高脚杯,摇头晃脑地对季忱挤挤眼睛:“生活这杯酒,谁喝谁不醉呢?敬生活!”
简郁眠和季忱最后要是没在一起,秦苑夕倒立洗头。她跟林霏打赌他们下个循环,或者下下个循环,感情一定会有所进展。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季忱一个人在原地,内心五味杂陈。
有点窃喜,有点暗爽,有点心酸,又有点担忧害怕。
应该怎么面对简郁眠?也许是要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是这样很不负责任吧。
需要负什么责任?他又没逼着人家喜欢自己。
季忱之前从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被那么多情绪混在一起填满,就像是一个装满彩色糖纸的玻璃罐。
他感觉自己很陌生,但又觉得现在的季忱才是真正的季忱。
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吗?
“季忱,我们该走了。”
简郁眠过来喊他,季忱应了一声,也没思考下意识地就把手递过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简郁眠牵着手走出蜃楼了。
如果不是谈恋爱的话,两个大男人牵着手也太奇怪了吧?
如果是谈恋爱的话,应该是自己掌握主动权,主动去牵简郁眠才对吧?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季忱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屏蔽掉。
从试炼里面出来之后,季忱的衣着并没有发生改变。于是他们就花积分买了一套保暖的衣服,简郁眠特意选的加绒款。
落日之城也会入冬。
“简郁眠,你说这里会下雪吗?”
此时正是黄昏,地平线却不见有太阳落下。季忱没话找话,心不在焉地问简郁眠,两个人走在破败的土地上,沾了一身橙色光晕。
“之前下过雨,现在天冷了,应该也会有雪。”
简郁眠穿得不多,也就黑色紧身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大衣。但他一直以来都没觉得冷,身体里面像是总充盈着一股暖流。
“你见过雪吗?”
“见过。但不是在家,是在外地。我从小住在南方,所以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觉得很新奇。”
简郁眠回忆起来,唇角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意。
他转过头,跟季忱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想去看他,即便他已经好几次因为看季忱而没有看路,差点撞墙了。
“又看我,这次被我抓住了吧?”
季忱和简郁眠几乎是同时转头,季忱得意地挑眉,竖起一根葱白似的手指指着他的脸,像是一只在河边蹲守已久,然后抓到鱼的猫。
两个人突然一下子停下脚步,脸对着脸,视线又如同磁铁般地吸附在一起。
“简郁眠,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季忱怔在原地,忘记收回手,看着简郁眠那双淡青色的眼睛,也忘记移开目光。
“可以。”
简郁眠揶揄地翘了翘嘴角,抬起手用掌心慢慢包裹住季忱的食指,然后把他的手掌摊开:“看天上。”
四只眼睛注视着那片纤薄的雪花在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下,准确无误地落到两个人交叠的手掌上,带来转瞬即逝的冰凉。
好凉。季忱在心里想。
他们重新望向天空,有更多的白色晶粒从天上掉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季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惊讶,他没有在生活里见过雪。
“下雪了,季忱。”简郁眠轻声说:“是初雪。”
是落日之城的初雪,是季忱人生里的初雪,也是独属于简郁眠和季忱的初雪。
季忱把手掌合起来,把那片已经融化的雪花握在手里,感觉到掌心的纹路被雪水一点点描摹着,像是冬天在他手上写字。
“简郁眠,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上一秒刚提到这件事,现在它就发生了。”
“瑞雪兆丰年,我们都会心想事成的。”
季忱看了看周围那些干瘪的植物和土壤,最终没有反驳什么。他觉得有希望总归是好的,尽情享受当下的治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原来下雪这么美,电视剧里面那些都没有骗人。”
远处是渲染出一片温暖橙色的黄昏,近处则是纷纷扬扬的雪花。
世界上没有一片雪花是相同的,但它们此刻都被镀上夕光,像是裹着橘子味糖衣,来到人间传递美好和幸运。
但简郁眠觉得,此刻最美的不是下雪,也不是黄昏。
而是他身边这位留着狼尾发型,鼻梁上落着一颗精巧小痣,伸出手去接那些雪花的人,就算被冰得双手发红也不在乎。
连光都偏爱他。
“确实很美,很漂亮。”简郁眠喃喃自语。
他有季忱所说的那种“正常的审美”,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夕光描绘着季忱侧脸的轮廓,他回眸灿烂一笑,作为旁观者的简郁眠便瞬间被勾走了神思,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像那些被季忱捧在手里的雪花一样化掉了。
雪越下越多,渐渐地形成一片薄薄的雪地,两个人站在中央,头发和身上都沾了雪花。
简郁眠头发原本就是白色的,所以看起来不明显。倒是季忱,赤红色的头发上落满丝丝缕缕的雪,像是一块奶油很多的红丝绒蛋糕。
“别动,帮你拍一拍。”
简郁眠眼中带笑,一团白雾跟着话语从口中呼出来,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又让一切变得朦胧和虚幻,变得不真实。
“你头发上弄了好多,衣服上也是,回去好好洗个澡,别着凉了。再发烧又要难受。”
“等等,还有最后一步。”季忱抖了抖身上的雪,看着一地的洁白又玩心大起,动了点别的心思:“你站这,我自己再去切身体验一下。”
“体验什么?”
简郁眠不明所以,看着季忱挣脱自己的手,直接跑出去扑到雪地里打了个滚,把糖霜般的散雪都裹到身上,真正意义上的“切身体验”。
“啊——”
因为第一次见,所以一切都显得无比新奇。季忱的欢呼声不算大,是被他刻意控制着的,但还是落到了简郁眠耳朵里。
他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在落日之城待了那么久,简郁眠第一次产生自己还在“生活”的感觉。
就像是在空气稀薄的珠穆朗玛峰峰顶,狠狠呼吸一口氧气,让身体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样快乐地飞上空。
“地上凉,快起来。”
简郁眠心中莫名也被感染上生动的雀跃。季忱的情绪感染力总是很强,能把自己这块冰捂热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一切没有简郁眠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许落日之城不是只有杀戮和死亡。
或许他们现在经历的一切,包括循环,包括试炼……所有反科学反人性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场梦。
如果真的是梦,如果我真的睡着了,就快点醒来吧。
简郁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季忱,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嘿!”
一阵风吹来,季忱带着满身的雪,用力抱住简郁眠,把自己身上的雪又蹭到对方身上。
他没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妥,只是单纯想让简郁眠也像自己一样变成“雪人”。
“跑这么快,不怕滑倒?”简郁眠很自然地伸手接住了他,低头抹掉他额上的细汗。
一同接住的不仅是季忱,还有顺着心跳灌进身体的满足感。
迷迭香和橙花的气味萦绕在怀里,简郁眠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排斥这种身体接触的。
不仅不排斥,他甚至开始贪恋拥抱带来的这份愉悦。
“我平衡感有那么差?”
“有待考察,目前看来还不错。”
简郁眠是故意这么说,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社交距离又不受控制地缩短了。
他知道季忱会笑着回怼自己,然后两个人一起继续在漫天飞雪里踏上回家的路,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他们的影子也被越拉越长。雪地下那一串脚印很快会被夜色和新雪覆盖,第二天再出现新的脚印,周而复始。
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