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团游魂般的黑影,在蓝花楹疲倦的绿意之下浮动。
“粉色只有我能用,你不知道吗?”荧光粉的星星发卡,在为首女孩的发间格外扎眼。欢欢握着灯笼的提杆,在她身后抱臂站着同龄的一男一女。
与他们相比,对面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我要你发誓,再也不用粉色的东西。不然,这就是你的下场。”欢欢手里的细杆向旁边随手一扔,完成品的灯笼,在眨眼间散架,变回一堆半成品的材料,飘飘摇摇地落向地面。
“快点说!”跟欢欢同一阵营的男孩凶巴巴地说,麻花辫女孩哆嗦了一下。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云苏苏冷着脸呵斥。
男孩双手插兜,踹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含糊地嘟囔:“大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见到有人比逞凶者更凶,抑或是因为云苏苏曾经出现在许言的身边,本来抱臂站着的女孩,拉了一下欢欢的袖子,悄悄地使了个眼色:“没、没干什么,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玩笑?你看有谁笑了?”云苏苏把手扶在被欺负的女孩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目光仍落在对面三人的身上。
男孩咧开嘴的笑容夸张而欠揍,嬉皮笑脸地说:“我笑了,怎么地?嘿嘿嘿嘿!”
“行,那你就笑个够吧。”见熊孩子们没有认错的意思,云苏苏微微地点头,缓慢地扬起嘴角。
坏种可能是天生的,臭毛病都是惯的。
没人看见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男孩笑声不止,好像被点到笑穴。
看到同伴下场的女孩自觉失言,怕惹祸上身攥紧衣摆,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可以操纵物体时间的欢欢,站在原地,冷冷地瞥着云苏苏。
狂笑的男孩,在女生面前被败了面子,举起拳头要打云苏苏,却被她单手攥住,手臂尴尬地抬高,甚至连脚都要离开地面。
张牙舞爪的男孩,完全没被对手放在眼里,云苏苏平静地看着欢欢:“跟她道歉。”
“不、不用了。”麻花辫女孩声如蚊蝇,额头急出细密的汗珠,反复抽拔捋着拇指。
云苏苏转过头,严肃地看了麻花辫女孩一眼,没有说话。
女孩垂下头,不再言语,眼睛看向自己珍爱灯笼的“残骸”,眼眶逐渐湿润,紧抿着唇强忍眼泪。
被多多掩藏的情绪,云苏苏看在眼里。
擒贼先擒王,是克敌制胜的不朽要领。云苏苏不紧不慢地说出同样荒诞的歪理:“粉色若是你的,空气就是属于我的。不道歉的话,就别呼吸了。”
“你!”“敢”字还没说出口,欢欢的头像是被罩上鱼缸,周围的空气沉重而稀薄,口唇翕张,用充斥血丝的双眼,愤怒地盯着云苏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替他们道歉。多多,你快让她停下来,会死人的!”女孩一个劲儿地道歉,把希望寄托在被霸凌的多多身上。
多多的耳根与心一样软,自责地开始咬口腔内壁:“姐姐,我没事,求您放了他们吧。”
云苏苏收回钳制男孩拳头的手,蹲下身与被霸凌的多多视线齐平:“多多,你听着。被冒犯,道歉是你应得的。但它本身是真心还是假意并不重要,问题是这份‘添堵’,不能落在自己这儿。”
多多水亮的眼睛眨呀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苏苏分别看了一眼窒息体验的欢欢,以及笑得直翻白眼的男孩:“该你俩了。”
下一秒,他们身上的限制被解除,但她俩也心知肚明,随时可能恢复。
“对不起。”欢欢揉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将每个字说得极重。
男孩仍在逞强,转头就要跑:“我要告诉老师!”
没跑两步,腰间的裤子顺着腿滑下,将他绊倒在地,纯白的平角裤明晃晃的。
最先道歉的女孩连忙捂住脸,脸红到耳根。
云苏苏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替他记录下人生难得的“珍贵”瞬间:“行啊,你去说,我就把你光屁股的照片,让所有人都看见。”
男孩狼狈地挣扎着爬起,双手“寸步不离”地提着随时可能落下的裤子,羞耻得脖子都红了,不敢看捂脸女孩。
“今天起,她我罩着,你们还敢报复的话……”云苏苏故意顿了顿,视线的曲线逐个扫过恶霸组,拉长语调接着说:“懂?”
欢欢恶狠狠地死盯着云苏苏,仿佛要把她的长相,永恒地刻在脑海中。但她心里清楚,许言对云苏苏是不一样的,而且未知的“异能”实力远不是她所能比的。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更“努力”,尽快变强,把眼前这个女人从各方面踩在脚下。
她们仨各怀心事,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云苏苏给叫住:“我让你们走了吗?”
“你还想怎么样?”欢欢扬起不服气的脸,语气中难掩不耐烦。
云苏苏冲着多多扬了扬下巴,鼓励她尝试迈出改变的第一步:“把你想的,告诉他们。”
多多低着头,刘海儿遮住了她的表情,她的双手不停地相互搓捏,几乎用气声低语,谁也没听清到底在说什么。
“还想自言自语吗?大点声,听不清。”云苏苏从多多身旁让开,让她有机会面对内心深处的恐惧。
多多下定决心,直视着欢欢的眼睛,鼓足勇气,把压抑的情绪宣泄而出:“把我做的灯笼还给我!”
响亮有力的声音,惊飞停在枝头休息的鸟儿。
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东西如愿复原,灯笼风波尘埃落定。云苏苏与多多在回廊中相伴而行。画着粉色桔梗与白兔的纸灯笼,被它的所有者珍爱地捧在怀里。
到该分别的路口,多多不再畏畏缩缩,正在换牙的她,展露出稚嫩的笑容:“谢谢你,姐姐。”
云苏苏摇了摇头,更正道:“不必谢我。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多多认真地点了点头,步伐轻快地向食堂方向走去。查人有缺的老师,快步迎上她,二人的身影,共同没入暖光和食物的香气中。
“这些人类小孩,在老师面前都挺阳光、和谐的,怎么背地里就在冷暴力跟暴力间反复横跳呢?难道非要弄出个压力消化的‘食物链’么。”元宝抱着手臂,把自己缩成球,闷闷不乐地吐槽。
元宝向来对欺凌弱小者,最是不齿。刚刚多亏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让云苏苏钻了灵力使用的空子,把坏小孩的嚣张气焰“击沉”。
秋风直往人脖颈中吹冷气,云苏苏把外套裹紧,手也躲进口袋:“看不到的地方,最让人痛苦。”
内心的躁动、缺失,不仅蚕食着自身,也让施暴者急于将痛苦转嫁在他人身上。
控制,让霸凌者虚假地以为,自己不再是弱者。
本不该存在的“恶”,就这样发生了。
善与恶的距离,近得远超想象。
等他们回到特需病房时,临床是空的。云苏苏床位的小桌板上,放着三菜一汤。
莫离依旧在看书,但不妨碍她及时捕捉到萦绕在来者周围,那带着微凉的气息。
发现云苏苏回来,莫离合上几近尾声的书本,放在一边:“稍等,我再去热一下。”
“没事儿,你吃晚饭了吗?”云苏苏没脱外套,直接端起汤碗,浅尝了几口。
清淡的汤,勉强算尚有余温。其他的,估计都已经凉透了。
“我已经吃过了。”莫离面不改色地回答,被云苏苏一眼看破,心中好笑:骗人。谎都不会撒。
她一共没去多久,莫离的时间怕不是都用在看书上了。
况且,莫离饿着肚子连早饭都等,晚饭就等不了了?
本来今天云苏苏应该留院观察,但是眼下她给自己下了痊愈的诊断,打算提前出院了。
“073呢?”云苏苏整理着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将它们统统塞进背包,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去做检查了,一直没回来。”见状,莫离也把自己借来的书,抱在胸前。
云苏苏从口袋中摸出带流苏的小物件,抛给莫离:“送你的,接着。”
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莫离上臂夹着书,稳稳当当地接在手心。
礼物是一枚竹编的花形书签。它栩栩如生地“长者”重瓣生机蓬勃的白色花朵,带着绿色花托。
竹篾条如今变得柔和温顺,曾经云苏苏也是与它们苦战过的,手指还贴着几张创可贴。
“刚才被迫参加手工课堂,顺手随便做的。不喜欢的话,扔了也没什么。”见莫离没回应,满怀期待的云苏苏,耳尖微热,伸手想要抽走莫离手中的茉莉花书签,却被对方灵巧地躲过。
莫离把书签夹进书页,替代书内自带的飘带,时常清冷的嗓音,有了些许温度:“谢谢,我很喜欢。”
元宝嘭的一声,拉响小礼炮,漫天撒花。
【恭喜老大达成隐藏成就:“来自朋友的礼物”,请再接再厉哟!】
“别整这一惊一乍的!”没有防备的云苏苏,被吓了一跳,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漾开笑意。
云苏苏清了清嗓子,把整理好的背包放在床边,望向莫离:“一会儿有空吗?”
莫离老老实实地回答:“去图书馆还书。”
以莫离“啃书”的劲头,估摸着到期日还早得很呢,云苏苏带着答案反问:“必须今天?”
莫离摇了摇头,佐证了云苏苏的猜想。
云苏苏揽过莫离手中的书,一并揣进包里:“那就是没事儿。待会儿请你吃饭,麻烦你先再跑一趟食堂,弄个干净的口袋来。”
元宝仿佛重新认识云苏苏那般,将她上下打量:“啊?老大,你现在这么饿吗?”
“尊重食物,不能浪费。”云苏苏边眨眼,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为防止遗漏,趁莫离去取打包袋的时候,云苏苏巡视了一圈所属位置,意外发现床头柜后卡着一只橘子。它的中心,很明显地插着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云苏苏把橘子给捞了出来,展开里面浸透果汁的皱纸。
上面很潦草地用血写着一句话:“帮我,他们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