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已然明了,刚还气焰盛天的勒索团睡得安详。
绿毛平静望苍天,心想,这天真蓝啊,旁边也是真吵啊。
从干架开始便互呛的两个疯子这会仍在争输赢。
疯子一号扔了扫把,回头嘲讽:“你输了。”
疯子二号嫌弃地掏出消毒湿巾,边擦边淡定回应:“你挺行。”
季飞扬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后头准没憋好屁。
“专挑弱鸡,真厉害,我甘拜下风。”
无故受辱的弱鸡们:“……”
赢了但完全高兴不起来的季飞扬:“……”
其实片区出警速度很快,只不过俩疯子速度更快,抡人像烙饼,一手啪唧一个,黏地上铲都铲不动。
季飞扬把绿毛的钱抠出来,掏出属于裴顾北的那一团,其余全数上缴,拍在前台。
他走路带风,英姿飒爽,精心设计的拍钱动作做的利落干脆,惹来一众网瘾少年崇拜的注视。
“不等警察来做个笔录?”老板说。
“不了。”季飞扬得意地哼哼,“问谁做的,就说当代活雷锋。”
显然人已经飘了。
裴顾北闭眼,默默缩角落,躲避那傲放的孔雀开屏。
手机点开,微信里阴风阵阵,是痛失爸爸行踪的孝子在哭丧。
【沈焱】:裴顾北你他妈人呢?!
【沈焱】:挂机可耻!把我巧克力吐出来还给我!
【此号已注销】:帮你赢了,没说要一直赢。
【沈焱】:还做人吗?
【沈焱】:算了,你是不是人一直很模糊。
【此号已注销】:滚。
裴顾北想着怎么回,桌面忽然被人敲了敲。
他暂时没理,继续打字。
【此号已注销】:活雷锋找我,有空说。
【沈焱】:???
他渣爹当的很顺溜。
抛弃儿子的行径,一回不生,二回很熟,丝毫不带犹豫。
也不管话说半截走路会不会遭雷劈。
“你的钱。”季飞扬说。
裴顾北刚一伸手,对面那人又缩回去了。
“不谢谢我?”
季飞扬挑眉道:“对我嘴毒,被别人勒索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裴顾北没什么表情,关了电脑转头就走。
“哎!”季飞扬拉住他,“这就走了,钱不要了?”
“你拿去用吧。”
“……真的?”季飞扬眨眨眼睛,“看不出来你人还行啊,酬谢金给这么多。”
“嗯。”裴顾北点头,“金额够了。”
“?”
“勒索对象换谁都行,换你进局子——”裴顾北扯扯嘴角,“我看的更开心。”
季飞扬:“……”
他收回人还行的话,这就是个神经病!!!
季飞扬拿出过年八大姑塞红包的气势,追着裴顾北出门,正撞上片警收押彩毛团的场景。
浩浩荡荡一群人,鼻青脸肿,毛被揍得翘起来了,远远看去很像一排行走的鸡毛掸子。
裴顾北很不耐烦,许是被上回经历折磨出阴影了,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场面还挺壮观。季飞扬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正是这该死的两眼,愣是让绿毛耳清目明,隔着数十米,精准定位出仇家的方向,破空一指:“警察叔叔,就是那两人和我们干的架!”
裴顾北的嘴巴动了动。
上回受理他们案情的民警也在其中,立马认出来了:“又是你俩!不打架皮痒是吧,跟我们回去!”
季飞扬习惯一哆嗦,抬脚就要被召唤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手腕被人一拉,腿先行跑动起来。
“跑。”
一个清凉低沉的嗓音咬住耳畔。
如夏日冰啤,气泡随风,咕噜噜灌进脑海,他不知是醉了还是冻迷糊了,乖乖听从了少年的指令,越跑越快。
衣袖鼓进热浪,涌入肺腑,他被滚烫的气流冲击,才堪堪回过神来。
身后警笛狂作,鸡毛掸子和片警的身影逐一远去,慢慢变成作业纸上湿晕的墨点,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季飞扬转头,抓着他手腕奔跑的少年衣袖翻飞,他白到晃了眼,脖颈上束着的黑绳上下起伏。
虚空中似乎有只手,抓住过去,与少年的黑绳两头相连,跟着被拽了出来。
……嘶,这个背影。
他是不是在哪见过。
毕竟这么欠,很难没印象。
季飞扬还想深究,手腕上的沁凉消失了,绳结霍然斩断,又被白茫茫的水汽吞没,再也看不到了。
“不是…你有什么毛病。”
季飞扬眼前朦胧,一擦,才发现是被汗珠糊住了眼。
他粗喘着气,累如老狗:“我又没犯事…你…拉我跑什么跑……”
“而且——”季飞扬气沉丹田,无语狂吠,“我有自行车!”
裴顾北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头。
怎么不等我跑死了再告诉我?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季飞扬怒了,“你又没问!”
算了。裴顾北闭闭眼,不跟这小傻狗计较。
“哪啊这是。”
季飞扬环顾四周,上回困在深巷里叫天天不应,叫姨姨不懂的悲惨经历已给他留下深深的阴影,他有些后怕。
“不就想听你道声谢么,至于又拉我跑酷,又拐我迷路?”
裴顾北被他嚷嚷的头疼:“你好吵。”
“我吵?”季飞扬气焰陡升三丈,“我就手欠帮了你,活该被抢劫,早知道放任那群傻逼欺负死你得了……”
裴顾北直接捂住他的嘴。
“嘘。”裴顾北闭闭眼,“听我说。”
季飞扬瞪他。
“你要接妹妹吧。”
得到回应后,裴顾北继续道:“上次花了多久?这次呢。”
“那群人会老实做笔录吗,胡搅蛮缠,互泼脏水,完事你妹妹早哭成哑炮了。”
季飞扬想说话,裴顾北又制止:“听我说。”
“对待狗,丢块骨头,自然走了,不会再朝我乱吠。”
裴顾北看着他,语调冷漠。
“蛮力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反倒惹身腥。”
对你来说,千百块都是小事,其他人呢?活该被抢,因为反抗活该被欺负吗?
有个人替他们出头,你明明也是受害者之一,却在嫌弃我多管闲事。
季飞扬气乐了,刚建立的革命友谊顷刻间碎的稀巴烂。
好玩,这年头有人上赶着送钱补贴小流氓,感动流氓十大人物评选他绝对一骑绝尘。
他内心嘲讽,想拍开裴顾北的手,丢一句“傻逼快滚吧别再让我碰见你”,裴顾北的话倒意外的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语调依旧没有起伏,像个ai在陈述总结。
“刚才若没我,单你一个,我会——”
晚了。老子已经不想搭理你了。
季飞扬臭着张脸,鄙夷地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
“我会立刻学唢呐。”裴顾北面无表情,“明年去你坟头开轰趴。”
“唔唔唔!”
季飞扬像只被欺骗感情的小狗,愤怒地张嘴就咬!
“不许咬我。”
裴顾北早有准备,卡住他的下颌,没让咬下去。
他视冒火星的眼神于无物,眼睑耷拉着,漠然道:“季飞扬,别冲动行事,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你受伤的样子,特别蠢。”
“也没必要。”
裴顾北说完就收回手,转身走了。
季飞扬气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裴顾北也没有等他的意思,眼见着要消失在巷子口。
人不搭理他,季飞扬偏就来劲了,竟忘了去思考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小跑跟上,生气道:“你看不起我。”
“刚才你拽人揍的,故意把挑剩的留给我。”
“嗯。”裴顾北坦然,“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吗,小趴菜。”
“喂!”季飞扬不悦,“你多牛啊,再挤兑我,我发火了啊。”
“我哪不如你,反应不够快,还是踹人不够狠。”
季飞扬对裴顾北鄙视他战斗力这点很不爽。
他活了十七年,武龄十七年。
娃娃起便从街头打到街尾,上树烦鸟,下地撵狗,无“恶”不作,只有别人被他打趴下的份,还没有他被质疑的时候。
裴顾北漫不经心地擦着手指,语言系统使用过度开始休眠了,没理会。
季飞扬瞪累了,心想,这个人嘴上讨嫌,做却不是那么做的。
死傲娇。
每个人看事情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就算不赞同,季飞扬也不想同他理论。他讨厌说教,更不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理念不同,那便闭嘴,没什么好说了。
“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
他别过头,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你说我冲动行事,为了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稍微吐点良心总行吧。”
“换谁,你都会冲上去。”
裴顾北扯扯嘴角,脸上波澜不惊,季飞扬却嗅出一丝奇怪的味道。
“说的好像你多懂我一样。”季飞扬嘟囔,心里却没反驳。
裴顾北哂笑,不知在应和谁:“嗯,我不懂。”
他们就是有点孽缘的陌生人罢了。
“哎,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季飞扬偏头,甚至凑近了些,眼里流露出几分好奇和探究。
裴顾北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季飞扬的眼睛很大,也很亮,夕阳在那双琉璃珠似的的眸子里转动,染成漂亮的琥珀色。
这次,他的眼里有了自己的身影。
裴顾北呼吸稍窒。
“你……”含冰似的眼神融化了,像是在鼓励季飞扬主动说出来:我记起你了。
“算了,当我没说。”
没等回答,季飞扬自己先行止住话题,嫌弃地撇撇嘴:“我竟然会说出这么土的搭讪台词。”
裴顾北眼睫倏动,像回光返照的蝴蝶,又渐渐被冰雪覆盖,重回一滩寂然。
季飞扬:“怎么说也算认识了,你叫什么?总哎哎哎很没礼貌,我叫——”
“别问,我也不想知道。”
裴顾北漠然道:“没有交集的人,知晓名字没有意义。”
季飞扬挑眉:“也对。”
转而又缠上去:“但今天我还是帮了你,你总该有点表示吧,你骂我蠢,我都没跟你计较,看我脾气多好。”
裴顾北心情不太好,闻言恹恹:“你要什么?”
季飞扬就等他这句话。
“请我吃东西吧。”
*
“姨姨!要三根烤肠!两根爆辣一根番茄酱!”
季飞扬兴奋地撑在收银台,裴顾北似乎能看见他身后高速摇摆的狗尾巴,频率之快险些能吹动灰尘。
“我不吃。”裴顾北嫌弃拒绝。
他向来吃不惯这些冷冻食品,觉得不干净。
“嗯嗯。”季飞扬满心满眼皆是烤肠,“本来就没想给你,两根都是我的。”
裴顾北:“……哦。”
他面无表情地付款,心情莫名有些不爽。
烤肠很快到手。酥脆肠衣淋满艳红的辣椒酱,一口咬下,弹实紧致的嫩肉和脆骨碰撞,咸香甜辣的口感在唇齿间绽放。
阿姨给的酱料够多,季飞扬偶尔吐出舌头散热,头发因为先前的跑动而变得乱蓬蓬的。
像只柯基犬,感觉很好摸。
裴顾北第三次瞥向烤肠。
有这么好吃?
季飞扬蹲在便利店门口,入口风大,更凉快。
他被辣的嘴唇脸颊通红,眼睛汪上一层水雾,断眉耳钉非但不显得痞气,反而衬出几分另类的可爱。
时不时有几名女学生路过,害羞地拿眼瞅他。
而季飞扬笑得像位牛郎店头牌,谁看他,他便和谁搭话,舌头被辣的跳舞,嘴也堵不上。
简直社牛到丧心病狂。
“现在几点了?”酣畅淋漓的社交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