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择天先给安子阳回了电话，那边立马接通。

“喂，择哥你人呢？都到齐就缺你一个了。”

“我现在没办法过去。”张择天看着躺在床上的张倩，“你们好好玩”。

“啊？你咋了？出什么事了？”安子阳听出来他的心情不好。

见对方不说话，安子阳连游戏也不打了，语气十分严肃。

“张择天，要是把我当兄弟就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安子阳不断询问，张择天只好坦白。

“我现在在医院……”

他还没说完，坐在安子阳旁边的人急忙问他。

“在那个医院？”

“啊？”张择天被电话里突然闯进周择喻声音有些蒙。

“地址发我。”

语气虽冷，但却透着忧虑。

张择天隔着电话都能想到对面的脸有多臭，但手指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般，脑袋空白把地址发给他。

过了几分钟，电话再次打来。

“几楼？”

“三楼。”

周择喻好像十分着急，连电话都忘了挂，不一会儿，张择天听见了电梯的开门声。

张择天站在黑暗楼道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明亮的电梯里走向他。

“伤哪了？严不严重？”

周择喻喘着气，双手握紧张择天的双肩，耐心的等他回答，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关怀。

张择天心头一热，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的说，　“不是我，是我姑姑。”

对面明显松了口气，换上温柔的语气。

“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

周择喻刚说完，张择天的眼泪止不住往外奔涌。

从家赶到医院，没一个人可以让他倾诉，自己也才16岁，心里憋着一堆苦没办法往外倒。

告诉谁？自己只跟安子阳玩的好，可他偏偏有那该死的骨气，不愿意把自己狼狈的一面让朋友看到。

小时候，邻居看见他只会说他命不好，张倩工作忙，没太多时间管他。

每当自己跟其它小朋友打架，别人的家长会指着他鼻子骂他“有妈生没妈养”。

尽管是那个小朋友先出手抢他的玩具。

那时他还没有“被人骂”这一概念，只觉得人家说的对。

命不好

有妈生没妈养

事实罢了。

“太娘了。”张择天心里无声自嘲，想把眼泪憋回去，但却控制不住，眼泪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将他整颗心打碎。

只要别人给他一丝温暖，他便溃不成军。

周择喻安静在他旁边站着，鼓起勇气，抬起一只胳膊，将张择天抱在自己的怀里。

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晚上医院楼道里的陌生人路过他们，纷纷抛出好奇和疑惑的眼神，还有一些鄙视。

他们俩却不在乎，周择喻看着自己怀里哭的不成样子的张择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他哭，连忙安慰，

“择哥，不要哭了，再哭就不帅了。”

怀里的人瞬间被逗笑了，笑骂道:

“你眼瞎？我一直都很帅好吗？”

“对。”周择喻附和着他，“择哥一直都很帅。”

两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走廊椅子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周择喻知道，他现在肯定很累，也肯定不想让别人太关注他现在的处境。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张择天竟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往。

“唉”，张择天冲他微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你猜我爸妈现在多少岁了？”

周择喻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还没想到要怎么回答，张择天先开了口。

“他俩17生的我。”

张择天勉强的扯扯嘴角，像是在自嘲。

周择喻有些震惊，在他的记忆里，张择天一直是一个勇敢，有事直接上毫不拖泥带水的人，但从未听到过他的家庭状况。

“他俩早恋，也不算吧，混子 ，没上高中，17岁就怀上了我，当时我姥爷气炸了，把我妈赶出家门，从此断了联系。”

张择天紧捏着裤子一边，继续说着:

“我爷奶死的早，我姑养活我爸，当时没人管他就干出这种混蛋事。”

“我妈当时还相信爱情，宁可跟我爸上街要饭也要把我生下来，然后……”

然后过了几年，俩人离婚了，自己成了被亲人来回踢的破烂球。

张择天没再说下去，小时候父母带给他的阴影是不可磨灭的。

四岁的时候，张择天的妈妈让他去酒吧叫爸爸回家，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的场面。

他的父亲，在纸醉金迷的酒吧里，在周围狐朋狗友的起哄下，正跟一个嬉皮嫩肉的男人喝交杯酒，时不时摸一把他的细腰。

嘈杂的音乐，炸裂的灯光，无数烟头躺在地上，周围烟雾缭绕，舞池里搔首弄姿的舞女和疯狂的男人不断发出阵阵娇嗔和挑逗。

四岁的小张择天直接被这场面吓哭了，酒吧里突然传出小孩子的哭声，所有人都好奇的往声源处望，当然，他爸也听见了。

张择天忘记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那晚他爸将他拽出去，出去的路上他又打又骂，直接把他丢在街上。

他像条狗一样在黑暗里寻找回家的路，也不知道找了多久便在路边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在姑姑家的暖和床上，而姑姑的眼珠里有些因为熬夜而产生的血丝。

病房外，张择天想到姑姑时眼睛亮起来，似乎只要提到了姑姑，他就有希望，有活下去的希望。

许久没有说话的周择喻往他旁边靠靠，抓紧他的手。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委屈没有人倾诉，就来找我，我永远在。”

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定。

医院楼道里早已没有人，夜色已深，没有人声，一片寂静。

张倩还没醒来，张择天抬起眼眸。

周择喻还是那张面瘫脸，死鱼眼直勾勾看着他，张择天注意到他那颗浅浅的泪痣，想到自己也有一个。

也许就是有缘呢，就算他克自己，也算是一种缘分。

“好”。

张择天笑着答应下来，他的笑容如同清爽的春风，抚平了周择喻内心的燥热。

“择哥”

“嗯？”

“我能追你吗？”

“什么？”张择天的笑容僵住，瞬间听不懂中国话了。

他在说什么？自己没听错吧？

“这是我第一次告白。”周择喻的脸都红透了，

幸好医院走廊里的光线不足，不然他此时的窘迫能被张择天尽收眼底。

“你……你是……。”

“嗯，我喜欢你。”

“不是”，张择天有些不可置信，“你认真的？你不是直男吗？”

“对，认真的。”周择喻语气平静，但心却止不住狂跳。

“你喜欢我哪？”张择天回想起之前俩人的一些亲密接触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周择喻握张择天的手紧一些，仿佛是在想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你的所有，我都喜欢。”

肉麻的情话配上周择喻这张面瘫脸，张择天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你觉得太快，现在拒绝我也没关系。”周择喻看出张择天的为难，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追你，可以吗？当舔狗也行。”

安静的病房外只有他们，安静到隐约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周择喻的手心有些发汗，忐忑的等待张择天的回答。

“……可以，但我没答应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啊，我要再考虑考虑。”

张择天之前确实对周择喻有些好感，但还没到在一起的程度，更别提自己根本没谈恋爱的打算。

“好，谢谢你同意让我追你。”

周择喻听到他的回答松口气，如释重负般笑了笑。

那晚两人坐了很久，谁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陪陪对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