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珏坐在车里想到刚刚的场景就气的全身颤抖,手指用力掐着自己手掌,指甲陷入肉中,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深呼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一旁的嫋嫋与姎姎捻披风,好好裹住身子。
“速度再快些。”她冲着外面喊道。
少商见状握住少商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似在安抚她的情绪。
“姌姌,你忘了之前在老屋,那些人打架有谁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那王姈了,我捏她的那几下,保管她疼的几天下不来床。”程少商咧嘴,带着几分得意道。
正生着闷气的少珏简直要气笑了,“你还笑,看看你的眼周都肿起来了,你可长能耐了啊,对自己还下这么狠的手。”
程姎静静靠在车壁,自己身子还有些发抖,却几番劝慰,让姌姌消消气。看在程姎的面子上,少珏也不再多数落少商,她转过身看向车外,不想看这皮猴子,她不过就一个没有看住,她就翻了天。
少商搔搔头,见状,不敢出声了,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回府,少珏先让婢女扶着堂姊回屋休息,她望着堂姊离去的背影,没有回头,就知道某人的小动作。
“要去哪儿?”
少商的脚下一顿,回头讪讪笑道:“嘿嘿,我……我也先回屋换一下衣服。”
程少商望着没有回头就发现自己动静的少珏,满脸心虚,垂头,小眼睛左右乱瞟,但一看到那已经走到自己眼帘下的绣鞋,她头低的更下了。
“行了,身上还湿着,先回屋吧。”她紧皱的眉头还是展开,没好气道。
少商松了一口气,连忙大步向前走去,莲房也小跑跟着。
程少珏落在最后面,步伐不紧不慢,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今日发生的事,何昭君、肖世子、袁慎还有凌不疑……堂姊落水,嫋嫋将事情闹到各家长辈面前,最后却还是他帮忙解围的,可惜的是,虽然有证据,汝阳府依旧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的眸底泛起一丝幽涩,有了打算,准备转向回自己的屋子,结果被莲房快步赶来的喘息声打断,“五娘子,求您快去救救我家女公子吧!大夫人将她叫去九骓堂了。”
少珏有些讶异,“她不是回去换衣衫了吗?”
莲房急得不行,“女公子刚换好,就被叫去了!”
程少珏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底清澄一片,透着一股子冷然,只望母亲不要是又一次叫人失望。
她提步向九骓堂赶去,而一旁的莲房传完话便向另外的方向跑去了,少珏快到门口差点和程父撞上,被程父一把拦住,让她在门口等着,他去把嫋嫋偷出来。
程少珏在不远处张望着,也不见嫋嫋出来,正想冲动一次,去将嫋嫋带出来时,就看见少商正猫着腰从大门蹭手蹭脚的小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差点就和少珏撞上,也多亏少珏扶着。
“嫋嫋,嫋嫋,没事吧。”不多久,程姎、程颂和程少宫两兄弟也赶了过来。
少商哭丧着脸道:“现在没事儿,等会儿就不知道了,不行,不行,我得出去避避风头,姌姌我去萋萋阿姊那边住几天,等阿母气消了,你记得来接我啊!”
说完,她就啪嗒啪嗒连跑带跳,赶紧溜了,程少珏拦都拦不住。
这人,还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真的是,拜访借住不得准备点礼物啊,现在外面狂风大作的,刚刚没有注意,也不知道衣服穿的够不够。
“不行,次兄、三兄、堂姊,我不太放心嫋嫋,想来嫋嫋走了,母亲也是不待见我的,我跟嫋嫋一同去,到时候就麻烦阿兄们来接我们了,还有堂姊,麻烦你记得多注意母亲那边有什么动向,记得早些与我们说,倘若是抄书什么的,我们还可以提前准备。”
少珏想着少珏出门也快有一会儿了,事不容缓,又是喊人准备车,又是让茯苓去准备一些自己与嫋嫋用的着的衣物,尤其是得拿两件披风。她一边安排,一边想着自己还落下什么。
程府的下人虽然不及百年世家那般严于律己,还是训练有素的,没一会儿东西就准备齐全。
少珏带着东西沿街张望着,寻找少商,但少商没有找到,却碰到了莲房。
莲房刚刚才和少商分开,据她所说,她们才从袁善见家的马车上一起下来。不过,少珏刚刚看莲房在风中抖得不行,也没有顾得上袁善见的事,连忙给她拿了件披风,让茯苓陪她一起先行回去了。
“嫋嫋——嫋嫋——”少珏眼睛利,远远就瞅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寒风瑟瑟中前行,赶紧将她喊住。
因着太远,前面的人没有听见,马车追上去,少商才发现是有人在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她家姌姌啊。
原本坚强的样子瞬间溃不成军,她一上车就委屈的抱着姌姌撒娇:“呜呜呜,姌姌,外面好冷!”
手回抱少商,轻轻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下颌抵着少商的发顶,嗓音轻缓:“知道冷,还跑那么快,这次怎么就不记得把我带着了啊!”
嘴里说着恶狠狠的词,出的声却是有多轻柔就有多轻柔,“你怎么就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刚刚才落水,回来没多久就出门吹风,你是真的会折腾自己,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
“我看你就是差几碗药喝,给一两黄连的那种。”少珏没忍住撅嘴,气鼓鼓的道。
少商摸了摸鼻子,直起身子立刻发誓,“不会了,不会了,没有下次。”
少珏眼光幽幽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次,眼光里的寒意,让少商都有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姌姌,你看我干嘛?”
她撤回眼神,漫不经意说道:“哦,没什么,之前听说黄连喝多了,从头到脚都会变黄,我先多看几眼你现在的样子,不然后面我怕就看不到了。”
程少商被她的话一噎,刚想扑过去教训自家妹妹,万府到了。
她哼了一声,表示不跟她计较,跳下马车就跑进府去,准备跟自己的小姐妹哭诉,现在姌姌变坏了,就知道欺负自己。
刚跑了两步,少商就看见万伯父正准备送客出门,她也没有在意,几番折腾才好不容易让万伯父认出自己,她朝着门口马车招招手,“少珏,快来!”
一旁刚刚准备跟万将军辞行的凌不疑动作一顿,不自觉微微侧头,不动声色的将视线飘向门口那清丽的身影,眸中刚泛有点点惊喜就被他自己压下,默默的看她轻步款款走向万将军,错眼间,他还以为她是在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程少珏看着一群人都在门口,不禁有些奇怪,刚与万伯父见礼,就觉得右边目光有些灼人,不由地望了一眼,结果又和他四目相对。
这人,怎么哪儿都有他。
少珏眨了眨眼,不由地歪了歪头,一向从容的脸上显露几分呆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抚礼,“咳咳——见过将军,将军慢走。”
说完,拉着少商就去后院拜见万老太太与万夫人了,顺便给两位长辈带了自己自制的百花露和药酒,这份礼也不知道行不行,若不是急着找嫋嫋,刚刚应该问问三叔母送礼的门道的。
不过刚打个照面,万家老太太也没说几句话就让萋萋带着两姐妹去休息了,想来是看到程少商脸上的倦色了,这位老太太也是个面冷心善的。
少珏莞尔一笑,施施然跟着萋萋阿姊离去。
三个姐姐妹妹在锦被上亲密的挨在一起,一边喝着少商酿的果酒,一边说着女娘家的私密话,不过料她们也不会想到,外面拐角的阴影处,也有三个人伫立着,其中一个俨然就是去而复返的凌不疑。
他本来也不打算细听女娘间的悄悄话的,只是恰巧路过。
不过是听着里面万家女娘说着自己大母自割左耳的缘由,说她家大母为着一句话面对流言蜚语都无畏无惧,为女中豪杰等事迹时,问程家两个妹妹对未来伴侣的看法,他才停下来的。
凌不疑的脸上不可察的晕着一抹期待,借着夜色遮挡,无人可察。
“姌姌,萋萋阿姊,这应该就是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少商摇头晃脑说道。
少珏刚喝酒的嗓音软和,接着她的话,“君以诚待我,士唯有以身相报。”
屋外的那人听着她的声音,心中一动,泛起涟漪,而万家女娘的下一个问题,让他的身子一紧,更靠近窗户一点,默默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们说,咱们日后是不是也能找着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生死不负的大英雄?”
“我们阿母不曾教我们安抚部曲和世家谱系,那想必我们既不会出入世家也不会有部曲,什么大英雄,等日后,我能嫁到一个安稳人家,与姌姌作伴,安稳一生,就很好了。”少商醉醺醺的回答道,说完,便倒头睡去。
“那姌姌你呢?”
少珏的手指轻点着酒盏,也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说道:“其实我还从来都没有想过嫁人呢!”
凌不疑刚听到这一句,就面露难色,却还是准备坚持听完再走。
“我与嫋嫋相扶一同长大,说是衣食无忧呢,也可以说衣食无忧,说一路坎坷呢,也可以说坎坷,好不容易长到这般年岁,我才发现世间有许多我还不太了解之事,如果以后可以,我想四处游历看看,看看天有多宽,地有多广。”
“如果以后我会有夫君的话,我希望他不会是大英雄,只是个平凡的人就好,当大英雄可不好了,可累……可累……”话还没有说完,姌姌也倒在床上,酣睡淋漓,刚刚能坚持说几句已是不易。
凌不疑听完后倒是沉默不已,阿起阿飞看着他的神色,也不敢上前询问,只是一如既往的陪着。
自己怕是当不得平凡二字,如果当初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还是自己,她会不会选择自己呢?
只可惜……没有如果。
凌不疑踏着夜色转身离去,只有星光知道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什么,又沉寂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