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一辆简朴的马车在泥泞的小路摇摇晃晃从远处驶来,两旁的护卫训练有素,步伐干练沉稳。
不怀好意的人见了也只会默默缩回自己的小心思,不敢打这支队伍的主意。
更不用说,还有不少人在暗处守卫。
自从程家返程的消息传来,阿飞跟在马车后面都已经好几日了。
唉,阿飞心里苦啊。
你说说,少主公之前出门前还是难得的好心情,结果跟程家五娘子出门一趟回来,整个人又冷了下来,虽说看着跟往常一样,但是阿飞跟阿兄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又怎会没发现其中反常之处。
望着前方缓慢行驶的马车,阿飞深深叹了一口气。
所以,阿兄,咱们这少女君是真的没了吗。
马车内,气氛微妙,程少商手上拿着话本,不过她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这上面,她将木简高高举起,躲在后面偷瞄靠在软榻上的少女。
“想问什么便问。”程少珏倚在软榻边不急不慢开口,语气与以往一样软和,手上拿着翟老给的木简,仔细翻阅学习。
“咳——咳——那个,姌姌啊,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程少商摸摸鼻子,瞅着自己妹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有吗?”少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看着少珏面上一如既往娴雅淡然的模样,程少商偷偷咽了咽口水。
真的没有吗?
程少商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天少珏一人出去赴约,回来后几天都这样。
私底下,少商也去询问过茯苓,但茯苓是个嘴紧的,到最后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少商私底下纠结许久,还是决定直接当面问少珏,“姌姌,你老实同我说,那个凌不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程少商一想到少珏有被欺负的可能,心底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看着少商眼里怒火中满含的担忧,少珏只轻轻的将手中的书简放在小几上,给她倒一杯茶,好让她顺顺气。
少珏眼睫轻颤,嗓音依旧清浅软和,“没有,他不曾对我做什么。”
她停顿两秒,“是我稍稍的为难了他一下,我给他出了一道题,一道难解却必须要解的题。”
出题?
少商难得皱紧眉头,“姌姌,难道你是真的打算……”
少珏将茶盏推至少商面前,将少商要说的话轻轻推了回去,“嫋嫋,这是我新做的药茶,用了翟老教的法子,你试试怎么样?”
少商眨眨眼看着少珏这不想多言的样子,只好抬手将茶盏接过来,不再多问了。
不过心里仍暗自腹诽,这小妮子之前还说只是些许心动,看这情况,这哪是些许啊。
马车内又恢复之前的静谧,少珏心里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是真的不想纠结于那天的事。
上次少见的放纵自己,冲动了一次,情绪太过外表,现在心里倒是有些空泛。
这段时间就让自己休整一番,整理思绪,也好让他好好想想给我一个怎样的答案。
少商突然想起来,开口询问道:“对了,姌姌,我们俩的铺子什么时候打算开张啊?”
闻言,少珏将木简放在腿上,也准备跟少商好好说道说道,“在离开都城前,我托平叔相看了几个位置,有两个我觉得地理位置确实还不错,而且价钱相较其他的来说便宜一些,如果不是店家急需用钱,估计不会这么优惠。”
“那最后定下了哪一家的?”少商好奇的问道。
少珏淡定的回答道:“两个都定了。”
“两个都定了?!”少商语气讶异。
少珏淡定的点点头,那轻描淡写的模样像是觉得这不值一提一般豪气。
“我们俩有这么多银子?”
“真的假的?”
“真的都定下来了?”
少商惊诧不已,一连串的问题,少珏都来不及回答。
少珏揉揉额角,无奈叹气,“你到底是对你自己的家底有多不了解啊。”
“这不是之前穷惯了吗,而且我之前手里哪里留过钱啊,钱袋破洞了都掉不出来一个铜板。”
噗嗤,这形象的比喻让少珏忍俊不禁,含笑反驳道:“哪有那么夸张,我之前每月给你的零花也不少,但不都被你自己拿去买零嘴和话本了,你看看之前收拾出来的话本,几个包袱都打包不完。”
少商讪讪道:“嘿嘿——”
随即,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心虚反驳道:“哪有那么多,也就一点点啊。”
“你呀——”少珏点了点她的额头。
两人在马车中玩闹一番,最后气喘吁吁的歇下来。
“等,等回去后,还是看平叔那边的准备,如果差不多了,应该就可以开业了。”少珏微喘,跟少商解释道。
随即,她话锋一转,“不过,你到时候应是没有时间来操心这些事了。”
少商听到这话,顿时翻了一个白眼,不服气的说道:“为什么不能,不就是定个亲罢了,我还不能去看看自己的铺子了?”
少珏无奈的扶额,“之前不是跟你说了那楼家的大致情况吗?那楼家大房可不是好说话的。”
“我知道楼家大房强势,但是阿垚是二房的公子,等到时候阿垚得官外派,应当也不妨事的。”少商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少珏却皱起眉头,“嫋嫋,你我在老宅居住那么多年,兄弟之间,妯娌之间,甚至是夫妻之间的龃龉,难道我们看的还少吗?”
“以往我们也只是当个故事听听,但是以小见大,乡野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高门院落呢?”少珏以往淡然的神情中此刻带着些许严肃。
少商怔了怔,她的脑海中闪过之前在老宅和姌姌讲过的八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了。
她讪讪开口:“应当不至于吧。”
“我听说,那楼家二房长公子,才学人品皆为上乘,游学多年,见识不凡,之前楼垚给我们的舆图便是那楼犇所绘,所以你觉得为什么这么一个有着真才实学的人到现在还是一介白身呢?”
少商被少珏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
看着少商仍是不愿意深想的模样,少珏将其中的关键点出来,“世人皆是为自己的子女谋深远的。”
少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嫋嫋,你如此聪慧,又怎么会参不透呢,只不过是你不愿太去计较……你太想要‘随心随性随我了’。”
少商急忙解释道:“姌姌,我没有……我只是觉得阿垚他是现在最适合我的人,如果我一定要成婚的话,阿垚他是对我来说最好的人选了。”
少珏眼中的情绪更是复杂,“嫋嫋,我之前就说过,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但你还是要想清楚,你最后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沉默片刻,少商将杯中的药茶一饮而尽,杯盏放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长吁一口气,目光坚定,“不改了,本就没有过多的期望,夫妻和睦,已是不易,不能再要求更多,日久见人心,阿垚会是个好郎君的。”
少珏见她这副模样,轻轻颔首,也不再多言。
两姊妹都是决定了便不会轻易更改的性子,一个是这样,另一个同样时如此。
少珏拿起木简本想在抵达都城前将其通读一番,但看着看着,心神不由地落在马车后远远的跟着的一行人身上。
是的,她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跟着自家的队伍,或者说,程家的人有哪个不知道呢。
少珏想到刚出发时,阿父被母亲撺掇过来探自己口风的样子,也是有些头痛。
那个人真是执拗的很!
少珏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挑起车帘,对茯苓嘱咐几句。
余光瞥见,那不远处的草丛见自己侧首望来,无风都抖上三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无奈的摇了摇头,抬颔点了点那个方向,示意茯苓去办。
那草丛的阿飞一行人也在嘀咕,“你们说,五娘子发现我们没有?”
“应当是没有吧,兄弟几个,隐匿身形也还算过得去的。”
“对啊。”
“就是就是。”
一群大老爷们都在附和,他们当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误的。
不过看着轻轻巧巧站在他们面前的茯苓,却是让他们想不承认都不行了。
茯苓将手里的几个大包袱递给阿飞几人,松了一口气,“诺,女公子给你们准备的。”
阿飞愣愣地接过来,“啊……啊,给我们的?”
“是啊,女公子说了我们这一行走的不快,若是你们干粮吃完了,若是路经店家的时候记得提前去补给。”
“还有这个,算是外事补贴,女公子说,不知道你们少主公会不会给,不过要给也无妨的,你们这一路上辛苦。”说罢,茯苓将一个荷包塞给阿飞便折返而去了。
阿飞看着怀里的荷包和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呆愣愣的喃喃道:“少主公啊,这个少女君,阿飞真的很想要啊!”
然后猛地,阿飞被一群啃了几天干硬干粮的汉子扑倒在地,吃食瞬间被窃掠一空。
“牲口,都是牲口,给我留一口啊!”
就这样,马车又摇摇晃晃了数天,总算是快到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