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须弥之海。
南宫离静立在一块巨大青石之上。海风猎猎,吹得他的衣袂狂舞,他手中紧握着酒壶,酒水如银线般洒落在浩渺大海之中。
“小明华,自你离去,池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本尊寻遍魔域,却依旧不见他的身影,实在有负你的嘱托。”
南宫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落寞,在海风的呼啸中,更显孤寂。
此时,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由远及近。南宫离抬眸望去,待看清来人,面容瞬间冷若寒霜,眼神中一丝杀意涌动。
“漪澜殿下,你竟有胆量踏足这须弥之海,难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吗?”
南宫离的话语如冰刀般犀利,字字透着彻骨的寒意,手中的酒壶也被他捏得更紧,指节泛白。
漪澜身形微微一颤,神色惶恐,急忙辩解:“魔尊,诛杀叶神尊之事,我真的毫不知情……”
“不知?”南宫离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嘲讽,“本尊亲赴摩思崖,那乾坤阵需九种灵石方能开启,雷精石可是本尊亲手交给你的。即便不是你所为,此事与你们凤族也脱不了干系!”南宫离向前逼近一步,气势汹汹。
漪澜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此事,我凤族确有过错,我愿竭尽全力补偿……”
“补偿?”南宫离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你能让叶宸死而复生?还是能让小明华重返神界?哼,简直痴心妄想!”
南宫离继续向前,步步紧逼,漪澜被他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魔尊想要怎样?”漪澜声音颤抖地问道,她的脚已立在青石边缘,退无可退。
“滚!”南宫离怒吼一声,声震沧海,“从此不许再踏入魔域半步,更不许靠近这须弥之海。若有下次,本尊定不轻饶!”
就在此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断喝:“魔尊好大的口气啊!”
漪澜闻声抬眸望去,只见凤王百里晴空率领着一群凤族族人现身半空,而被捆仙索紧紧束缚的青鸾也在其中。
自那日,青鸾受百里倾瑶之命前往凤族搬救兵。她刚抵达丹穴山,向百里晴空说明来意,便被他身旁的长老暗中施法困住。
那长老进言:“凤王,此事关乎重大,不妨稍作观望,待局势明朗再做定夺。若天后娘娘成功,您与她手足情深,只需略加讨好,凤族必可保平安;若叶宸逃脱,我凤族日后恐将陷入危难。”
百里晴空在殿中来回踱步,权衡再三后,终将青鸾囚禁于偏殿之内。
如今,见大局既定,百里晴空本打算将青鸾押送至九重天,交由轩辕烨处置。
岂料九重天已换主,他又心生送女联姻之念,正欲找漪澜商议,却不想漪澜竟趁夜色与魔尊南宫离在此处私会。
南宫离抬眸,看清来人后,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冷冷道:“哼,原来是你们这□□邪狡诈之徒。今日乃是小明华的头七,你们若识相,便立刻从我眼前滚开,否则,休怪本尊大开杀戒!”
百里晴空自云端落下,缓缓走向漪澜,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意,劝说道:“漪澜啊,跟为父回丹穴山吧,莫要在此处逗留,与这等人相处久了,恐日后落人话柄。”
漪澜抬眸,目光扫过被捆绑在一旁的青鸾,问道:“父王,您并非要带我回丹穴山吧?不然为何带着青鸾姑姑同行?父王可是要去九重天负荆请罪?”
百里晴空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漪澜啊,如今大局已定,九重天已易主,我凤族自当与新天帝好好相处才是。叶神尊之死,我凤族确实难辞其咎,父王若去请罪,自是应当,带你前去,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啊。”
青鸾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哼,凤王神尊这算盘打得倒是精妙,莫不是想把漪澜殿下嫁入九重天,让凤族再出一位天后娘娘?也不想想那轩辕灵均与叶明华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怕是凤王此去,轻则自讨没趣,重则性命不保。”
百里晴空顿时恼羞成怒,猛地一挥袖,一巴掌扇在青鸾脸上,怒喝道:“贱婢,我凤族险些就葬送在你们主仆手里,你还有脸在此质疑本尊!世人皆懂得趋利避害,本尊若不未雨绸缪,凤族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青鸾却仍不服气,梗着脖子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凤王与娘娘血脉相连都能背叛,那轩辕灵均怎会信任你等?依我之见,应当集结力量,趁那轩辕灵均地位未稳之时,将他铲除,才是长久之计。”
南宫离听着他们的争吵,不禁怒目圆睁,恼怒道:“你们竟在本尊面前商议大计,当本尊是空气不成?”
青鸾转眸看向南宫离,继续说道:“魔族此次亦是死伤惨重,不若与凤王联手攻打九重天,待诛杀轩辕灵均后,魔尊与凤王共掌六界,岂不美哉?”
南宫离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仰头大笑:“小明华啊,你若在天有灵,且看看这六界之人,皆是何等奸邪之辈!”
青鸾却还在争辩:“娘娘曾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叶宸父女昔日何等辉煌,如今也不过化为一捧黄土。若是娘娘有叶宸那般功力,早已六界一统,乾坤独断,又怎会落得这般身死道消的凄惨下场。”
南宫离长叹了一声,目光中满是悲戚:“哎,小明华啊,你贵为神女,却在这世间遍尝酸辛,受尽诸般委屈。众人皆笑你懦弱,讥你少了铮铮傲骨,可他们哪知你心怀天地乾坤,胸藏山河大义。你怜悯众生的苦难,不忍生灵遭受涂炭之祸。奈何,皎皎之姿易蒙尘垢,峣峣之躯常遭摧折。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实不配承她庇佑之恩泽。倒不如这般消散于风,也好净此浊世。如此一来,这生死,倒也有了几分壮烈与值得。”
言罢,他长袖一挥,身形翩然,转瞬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在黄泉禁地的边缘,“尸山”如一座被诅咒的死城,傲然矗立。
奔腾的黄泉河水似一条浴血的蛟龙,将尸山与外界隔绝开来,河水翻涌着无尽的怨念与死寂,这里,是死亡的狂欢之所,比冥界地狱更令人胆寒。尸骸堆积成山,鲜血汇聚成海,刺鼻的血腥与腐臭交织弥漫,如一层阴霾笼罩四野,“尸山”之名,足以令世间生灵闻风丧胆。
山上,荒芜的景象如同末日画卷。惨白的尸骨横七竖八,似是被时间遗忘的战争残骸。偶尔几株枯树,好似张牙舞爪的鬼魅,在风中瑟瑟发抖,环形尸水河潺潺而流,那并非水流,而是死亡的脓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侵蚀着周遭的一切。
在这寂静的死亡之地,栖息着远古洪荒凶兽——巨麖,它身形长的像牛,却只有一个狰狞的角,以腐尸为食,以血水为饮。
巨麖在尸山的腐臭里沉沦了数百万年,周身缭绕着尸腐之气,若不是此地盛产可解尸毒的“苍晶玉”,恐怕它早已沦为失控的尸魔。
不知这是它第几次朝着上官澜猛冲而来,巨麖声若雷霆,每一步踏落,都震得大地摇晃。
“速速滚出尸山!聚魂鼎乃祖神为封印尸山魔气所留,任何人不得妄图染指!”
上官澜一袭月白长袍随风鼓动,面对巨麖的滔天怒火,面色不改。他手握长剑,剑鸣声响彻山谷,声音冷峻而决然:
“聚魂鼎,今日我志在必得,哪怕祖神亲临,也休想阻拦于我!”
“狂妄小儿,拿命来!”
巨麖被彻底激怒,仰天长啸,吼声仿若洪钟,震碎了周边枯骨。庞大身躯如黑色闪电,裹挟着死亡与毁灭气息,再度疯狂扑来。
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就此展开,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上官澜与巨麖的身影在血雾中交错,剑影刀光闪烁,每一次碰撞都似星辰相击,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数十回合之后,巨麖终是体力难支,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它大口喘气,血盆大口不断喷出粗气,双眼仍死死盯着上官澜,满是不甘与愤恨。
上官澜微微抬手,衣袖轻拂,幽光一闪,已将聚魂鼎从巨麖丹田取出。
他俯瞰着地上的巨麖,缓声道:“聚魂鼎我势在必得,尸山魔气,本君亦会守护。我愿散尽修为,凝为剑灵,镇守此地。”
巨麖听闻,眼中愤怒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默许,虚弱地点点头。
上官澜收剑归鞘,双手结印,灵力如潮涌动。光芒闪烁间,一把古剑缓缓浮现。那剑寒光凛冽,夺目耀眼,紫色剑气奔腾不息,恰似银河倒泻,直上云霄,冲散尸山上空阴霾。
“此剑名为‘镇魂剑’,乃本君全部灵力所化。此后,便由它代替聚魂鼎,驻守在此。”
言罢,上官澜身形一晃,化为一阵清风飘然而去。
巨麖挣扎着站起身来,缓缓朝着那柄镇魂剑踱步而去。
巍峨昆仑山,冰封万里,风雪呼啸。
上官澜一袭血衣,好似红梅绽在雪地,他拖着沉重步伐,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血色脚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这般美好的你,定要在昆仑山巅重获新生才是。”
上官澜声音沙哑,好似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抬头远望,目光中透着绝望与无奈:“可惜啊,如今我神力尽失,难以登上那十万天阶,更无法踏入祖神殿了。”
他轻叹一声,抬眸间,望见不远处一座小峰,略一思索,转身朝着摩思崖蹒跚而去。
摩思崖,隐匿在昆仑虚东北侧百里之处,四周险峻山峰如刀削斧劈,环绕拱卫。中央一块巨石赫然耸立,宛如擎天之柱,拔地而起。崖高约万丈,崖下通天河汹涌澎湃,涛声若雷。相传此地连通黄泉碧落,直达幽冥生死之所,亦是启动神器、施展阵法的无上圣地,聚魂结魄、重塑神魂的神秘之所。
山风呼啸而过,上官澜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步入阵法中央,望着地上繁复的图纹,眼神满是凄凉与决绝。
“这里,不仅直通黄泉碧落,也是你父神陨落之处。我本不愿来此,偏偏此地却是聚魂结魄的绝佳之地。小叶,回来吧,就算违抗天道,我也会拼死一试。回来吧,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把你找回!”
说罢,他抛出聚魂鼎,倾尽最后一丝灵力,顿时,周身光芒大放,他竟要以自身为祭,强行撕裂黄泉碧落通道,只为心中那一缕执念,为那少女聚魂结魄。
刹那间,上官澜一口鲜血如箭喷出,染红脚下雪地。
这时,一名红衣女子从云端飘然而落,正是西天宫的叶红菱。
她心急如焚,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上官澜,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颤抖:“上官神君,你怎么样?”
“黄泉碧落已通,可我灵力耗尽,恐怕命不久矣。小叶,我终究没法带你回家了。”上官澜气息奄奄。
红菱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上官神君放心,我已嘱咐颜九和白贞守好西天宫,我愿在此化身成树,为殿下聚魂结魄。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说罢,她玉手轻扬,将聚魂鼎融入丹田,走向祭坛中央,双脚缓缓化为树根,深扎泥土,仿若与大地一体,直抵黄泉碧落;双手高举,幻化成茂密树枝,向着天空伸展,身上红裙渐渐褪色,化为褐色树皮,不多时,竟幻化成一株盛开在悬崖峭壁的梨花树。
上官澜望着这一切变化,眉眼间渐渐舒展:“小叶,来生再见!”
转瞬之间,他的身躯渐渐化为点点星辉,如萤火虫在风中慢慢飘散。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凄厉呼喊,玉衡宫中的阿胭,好似一道绯色的闪电,疾驰而来。
“不要啊,小主人,求你等一等阿胭……”
然而,命运无情,终究还是迟了,那绯色的身影,只来得及抓住一缕即将消逝的星辉,很快那星辉便在她指尖消逝不见。
“不,主人,阿胭不要你走……”
阿胭瘫倒在地,双手徒劳着想去抓住那些远去的星辉,哭声在山谷回荡,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