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赫一行人抵达庐陵只用了三天。
她拿着沈家给的引荐信，顺利地见到了庐陵的负责人。
这中间还闹了一个小乌龙。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现代装备，这也是他们速度比较快的原因，虽说非自然侧想与他们的行动划清界限，但是有些小忙还是可以互帮互助一下的。
比如给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施一些忽略咒。
但华光工学类院平时对用到玄术一般是与工具相结合的，很少纯靠自己，像忽略咒这种东西真的不熟练，所以派出来的工学生施的忽略咒实在是很蹩脚。
于是准备回沪江的江离撞上这群人的时候一下就看破了忽略咒，人都傻了，直接原地示警。
直到祝明赫拿出了沈思衡的亲笔信，江离才半信半疑地放过了他们。
据江离说，他是彩门戏法的传人，和沈思衡算是多年的好友。毕竟戏法师走南串北的不打眼，他受人之托在沪江和庐陵之间往返。
“我听思衡提起过你们，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江离说。
祝明赫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这也多亏了现代科技。”
江离看了跟在她后面的几两大车，不置可否。
这群传说中来自未来人似乎真的有点意思，装备看起来比那些外国人还要好得多。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戏法师，不会去管这些家国大事。
江离这样想着，将祝明赫引荐给上面，转头就提着自己的东西跑路了，他这次在庐陵耽搁了太久，必须尽快回沪江。
祝明赫本来提出说稍后一起回沪江，但见江离坚持就也没有多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既然江离这么坚持，想必他在这条线路上有自己的走法。
她把程成留下管理物资和带出来的人，在程成幽怨的目光下带着陈林去见庐陵的负责人。
庐陵的人发现在某天过后改变悄然发生，这些改变最初发生在文艺方面。
后来有人评价说：“现代文化的侵入是无声无息且快速的，它通过话剧与小说这两端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同时还带来了对唯物主义的冲击，华国特色唯物主义也应运而生。”
而扛着现代文化侵入另一端的旗手，林莘本人，他正在和临时研究中心的一众人等开着会严肃地聊着时空实验。
“我想我们可以这么试试。”楚辞说：“如果杂货铺可以移动，那对于我们的行动无疑是有巨大帮助的。民国这边我们更能应对得来，试一试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乔思齐沉思片刻，说：“在1929年做实验确实更安全一点，这点我认同，但是为什么靠想就能改变坐标？”
楚辞维持着微笑：“这点我也想知道……这条消息是从巷尾来的，不保真，我们先试试看吧。”
事实上，这只是他和尘连青的解读。
不过据他们俩对泊家说书人的了解，她当时的话很大可能就是指想法可以更改平安杂货铺的坐标。
也很可能是一种……我思故我在的表现。
“这也太唯心了。”沈思思喃喃说：“这真是可能的吗……关于时历的史料里从来没提过这一点……”
楚辞反问：“华光的存在难道就不唯心了吗？”
“那不一样！”
一个小而尖锐的声音从桌上传来，楚辞默默低下了头，看见了桌上的小人。
那是个长着翅膀的小小的女孩，大概只有一只手那么大，她是华光大学未来社会学的博士生，是一个小精灵。
精灵中天赋与预言挂钩的更多，涉及到未来的学科很大一部分学生都来自于像精灵族这样的非人类族群。
“先有我们的存在，才会有人类的幻想，本质上和我思故我在很不一样！”小精灵纠正说：
“世界还是唯物的，即使很多术式表现出了一些看上去很唯心的特征，但是追根溯源来说都是一种物质的转换，能量不会凭空产生。思想确实有力量，思想的力量也是物质转换的一环，也不算是唯心主义！”
坐在会议桌主位的楚辞支着脑袋，微微一愣，随后一笑。
华光大学社会学的杠精一如既往，说起来尘连青倒是没染上什么华光社会学的习性。
这个发言就很华光、很华国，也很特色唯物主义。
“你说的对，是我的问题。”楚辞手里的钢笔转了一圈，在桌上的笔记本上随手划了两笔，他笑道：“所以话题转回来，我们试一试好吗？”
“理学类这边没问题。”乔思齐略有些小小的兴奋：“我想我们的学生就没有不好奇时历的运作原理的，这样的尝试也正好看看能不能摸出一些门道来。”
沈思思闷头和自家老师发了几条消息之后，抬头说：“文学类没意见。”
其他几个负责人也纷纷表示可以试一试，于是这件事就拍板定下了。
等人基本四散而去之后，一直坐在原地没动的燕萧站了起来，走到楚辞旁边抽开了一张椅子坐下，目光柔和地看向楚辞，轻声道：
“三千多年前，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一种术式，当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存在……那是一种需要有人以身入阵的术式，一旦成功，那个入阵者的存在会彻底被抹杀。现在想来，那个术式的效果其实很适合用来给白昼防线续命。”
他顿了顿，问：“我应该认识你吗？”
“燕煦然，燕老师。”楚辞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这都能被你发现啊。我们应该认识，在1917年。”
听完这话，燕煦然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少年，但是那身影过于模糊了，他看不清。
他轻轻甩了一下头，把那画面短暂地从眼前甩出去，没有顾得上识海里燕萧对于眼下情况的追问，极力遏制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问：
“如果我们开始记起你来，是不是说明，白昼防线真的要撑不住了？”
楚辞把手里的钢笔搁到桌上，沉默片刻，说：“是。”
“好。”燕煦然说：“非管中心会重视这件事的，你的事我暂时不会上报，你自己应该都有数。你姓楚，想必和那个楚家有关系？这些事我都不会说出去，你放心。”
他早就看出了楚辞刚开始其实根本不想掺和这些事，后来不知道怎么转了性，但他既然没有明着说自己的存在，而是借着尘连青和平安杂货铺店主的身份活动，想来是不太想暴露从前的身份。
那个楚家……世袭神职守夜者，在上古十二神职中排第二。
传说守夜者之所以是守夜者，和白昼防线密不可分。
楚辞微微垂下眼眸：“那就拜托你了，燕老师。顺便燕萧还挺可爱的，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
“……一些糊涂账。”燕煦然颇为无奈：“也说不清，反正小萧为主我为辅，既然聊完了，那我也差不多得把身体还给他了。”
他说完，楚辞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眼神就一变。
燕萧好奇但又不太敢表现出来，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楚辞，问：“你是什么情况？”
楚辞：……
没见过跑这么快的！
还没问燕煦然他是从哪看到的那个术式呢！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楚辞弯着眼睛看着他，轻轻说：“去忙你的吧。”
燕萧总觉得他笑得怪瘆人的，迅速尽可能保持着礼貌，退出了会议室，顺手带上了门。
这下会议室里除了楚辞就没有别人了，他攥紧了手中的笔，走到了窗户旁，静静地看着平安杂货铺的门匾。
会议室在临时中心的二楼，透过这个位置的窗正好能俯视杂货铺。
楚辞手里的那支钢笔是他上一年级的时候，楚和平给他的，他一直放在身边。
最近他才发现，那支笔上有很明显的尘连青的术法痕迹。
即使用同样的术式，每个人留下的痕迹也是不同的，他很熟悉尘连青的痕迹，几乎一眼就能确定。
原来他很早就陪在他身边了。
而按照陈彩云的说法，楚和平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平安杂货铺更不普通。
楚辞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喜怒无常又无理取闹，即使有充足的睡眠也很难调理，很多想法是难以控制的，他最多只能做到不让自己因为这些想法产生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别人。
但那些困扰最终还是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剑。
“你是想让我再救祂一次吗？”楚辞把钢笔贴在脸颊上，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为什么不自己来看看我呢？”
这些日子无论他如何思念，都没有见过楚和平的影子。
自从能去到白昼防线之外他就开始幻想，等找回记忆后，他更是翻遍了家里的每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楚和平留下的印记。
他从没回来过。
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爷爷不要他了。
甚至楚和平养大他可能就是为了让他再救白昼防线一次。
楚辞茫然地想：我还剩下谁？
似乎只剩下尘连青还对他好了。
楚辞站在窗前，发了许久的呆，最后一抹眼泪，收拾好自己，出了会议室。
重新活了一辈子，还把自己活小了。
他颇为自嘲地想：那个神君去哪了？居然还因为这点小事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