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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莲花去国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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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听他嗓音柔和,轻声谢了自己,心里觉得很不错,笑着与他一道往前走。

子徽仪转身往前走时,忽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一道目光,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身躯微僵,周身的寒毛几乎竖起,一种战栗而激动的感觉涌向他的四周,他一时顾不得别的,猛然回头,却见到身后小道空空,枯木萧瑟。

什么也没有。

子徽仪怔了片刻,缓缓回过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公子怎么了?”

他闻言回神,对身旁人笑道:“无事,好像听见鸟雀叫。”

小女郎笑了笑,暗暗看了他一眼,状似无意道:“在这里遇到可巧,不知公子是哪家的孩子?”

子徽仪笑道:“我是丞相府的子徽仪。女郎您呢?”

啊……竟是缙王未婚夫……

小女郎呆了一瞬,抿了下唇,声音低了几度:“我是柳家的,我叫柳明春……”

“是么。”子徽仪目视前方陵殿,轻轻笑道,“今日多谢柳女郎了。”

“区区小事,何需公子言谢。”

-

安陵东侧,人影稀疏,尤为僻静。此时祭礼将启,来的人都聚在后方陵殿附近,此处便安静下来。

慕归雨下了车马后便借口更衣,绕到了这里,此时对着道边植的干竹直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有脚步声将近,随行的乌素低声提醒:“家主,是闻人家的女郎。”

慕归雨微微扬颌,示意乌素及旁人退至远处看守,自己站在原地,静等闻人言卿近前。

果然未等多久,脚步声便在身左后方三四步远停下,慕归雨转头微笑,道:“司录大人,巧遇。”

闻人言卿今日没穿官服,穿了一身素袍,外面套了个同色大氅,颜色甚为素净,头上也只有一枚竹簪,仅耳上戴了个蓝坠子,在脸侧一晃一晃。

她道:“不是巧遇,我看见你出来,找了三条路才找到这的。”

对于这个人的直白,慕归雨也不多言,只笑道:“嗯。那你说吧。”

闻人言卿沉默了会儿,微微抬一点头,看她,似乎是想从眼前这张脸上找出什么。

慕归雨迎着她的目光也不恼,只笑问:“怎么?”

闻人言卿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你这样行事,究竟图的什么。”

慕归雨道:“本以为,你会不满在下帮扶缙王。”

“不……”闻人言卿声音很低,很疲惫,却有种沉闷的坚定,“我知道,你不是……”

“虽然,你给缙王送厚礼,写颂文,干了许多奉承的事,恶心得很,可我知道,你不是……”

这回轮到慕归雨发问了:“哦?”

闻人言卿道:“你给缙王写的颂文我看了,‘鸣花异华,不与俗同;美玉生晕,朗朗而辉;灵犀通明,堪名悟真’……”

她念了文中这几句,复低头道:“呵呵……骂的够狠的。”

慕归雨道:“在下不明,这明明是称颂殿下明华秀德的美言,何处不妥?”

闻人言卿听完微微摇头,黯淡面容轻笑,言道:“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1]你以玉石生晕,犀角明通比她,不是在骂她有大病么。”

“至于鸣花异华……呵呵……

花无言,何以鸣?鸣则为诡,又偏添异字……诡花异华,怪邪之大极,自然不能与‘俗’同了……你这样,还说骂得不狠?”

慕归雨浅浅一笑,道:“在下竟不知许多好字凑成的句竟能被解读成这般,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哈……”闻人言卿笑了下,似是被她这抵赖模样逗到,可那点笑意转瞬便逝,忧苦之意顷刻又覆在面上,令余笑僵在唇角。

闻人言卿抬头看看阴沉的天,道:“要下雨了。”

“嗯。”慕归雨也望了眼天,微笑道,“冬日降雨,反常呢。”

“这天地颠倒多年,何妨添上四时?”闻人言卿黯笑一声,挥袖而去,“慕大人,时辰将近,走罢。”

寂寥的祭礼,一如当初的丧礼。

武皇未来,皇夫身体不适,也未来,朝中诸多要手未来,只派了晚辈前来走个过场。

倒是北疆的将军们,这次仍不远千里赶过来了,这次魏冲也在,站在秦老将军身后,脸上沉如黑铁。

风依云这次没有哭,亦没有再发悲言,只在一旁静看至结束。风和这回也没掉泪,同样安静旁观。倒是风恪,这次仍素服佩玉,嚎啕了两声,表现出很沉痛的模样,嚎完说头晕,祭礼没一半便回去就医了。

风依云目送她离去,面无表情,可眼神极为阴沉。

祭礼一结束,他也走了。

走时风依云碰见慕归雨,二人隔着长阶,远远地对视了一眼,慕归雨仍是随和笑着,但风依云的表情就复杂许多。

他停步的时间,面上秀眉紧蹙,几番变幻,终还是没能寻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最终只对慕归雨略一点头,便抬步离去了。

慕归雨没说什么,她对于未尽的情绪向来保持沉默。回到陵殿,她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留下,跟着闻人言卿一道待到了夜里。

傍晚还有祭纸等琐事,本由道士僧侣负责,但二人都揽了一些在手,似乎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做些事,是很不合宜的。

她们二人没用仆从,自己在殿里火盆烧着,身后烛火簇簇,时不时呲拉燎个火花,殿外阴雨霏霏,绵绵下着,让本就寒冷的冬季更添了许多湿重。

雪都给这雨淋化了,散成满地泥水。

谁都不愿踩这泥水吧?闻人言卿望着想道。

正呆着,忽见外头廊下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真怪了,闻人言卿一直望着殿门外呢,竟没见着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外头阴黑着,看不太清,还是慕归雨眼尖,瞧了一会儿,叫出了人名:“是李大人家的李思悟女郎么?”

殿外人影一愣,半晌犹豫地踏进来,小声道:“搅扰……”

闻人言卿道:“你来祭奠么……”

李思悟扭头四望,见殿中虽无旁人,但仍有个慕归雨,不由得放心不下,支吾着没答话。

慕归雨笑着起身,借口去更衣,走到殿外。

如此,李思悟才稍松一口气,低着头悄悄寻了个角落,跪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她声音压得极低,又低着头,闻人言卿好半天才听清她哭得什么。

李思悟面朝享殿,悲戚哭道:“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2]不期有此啊……古人之悲,我今日终得体会了,却是悔之晚矣……”

“呜……殿下,我那日见您,不该畏前畏后的……我就该直接同您讲的,而不是把话刻在什么破参上……我好悔啊……”

她越哭越伤心,眼见便要失态,这殿中还有道士和值殿的,闻人言卿怕她失言于此,赶忙上前扶起,暗道:“行了,女郎,快入夜了,赶快回吧。有什么话,明日当着众人讲,好过此时此地!”

李思悟骤然瞪眼,咽下哭声,脸上泪却没止,她哽咽着道过谢,一路淌着泪走了。下阶时,她的鞋袜衣摆俱为泥水所污,狼狈不堪。

闻人言卿望着她远去,见她是独自来的,心中不免同情。不多时,慕归雨返回,略问了几句,闻人言卿借口归家,拉着她一道出去了。

二人同乘而行,捡偏道回京,路上经过一水亭,四下无人,便下车去亭里说话。闻人言卿将方才事讲了一遍,慕归雨未加评价,心里自有思量。

鉴于二人如今身份,回了京就不便再说话,此时此地合宜,便就近来杂事多聊了几句。慕归雨命人自车上取下食物酒水,二人坐亭相谈。

闻人言卿酒力不佳,几杯就醉,慕归雨是知道的。但今天慕归雨知道闻人言卿心里难受,而她回家后偏偏不能发泄。慕归雨同情她,此时便默许她吃醉了。

四杯下肚,闻人言卿便眼神泛起迷雾,她抓着杯子,望向亭外,此时阴雨未歇,黑夜冷重,潇潇飒飒,风噎砂泣。闻人言卿望着这凄凉天地,忽然张口念了起来:“石轧铜杯,吟咏枯瘁……苍鹰摆血,白凤下肺……”[3]

慕归雨微愣,放下酒杯,面容敛去笑意。

“桂子自落,云弄车盖……”

“木死沙崩恶溪岛,阿母得仙今不老。

“窞中跳汰截清涎,隈壖卧水埋金爪……”念到这时,闻人言卿不知为何,落下滚滚泪来。

“崖磴苍苔吊石发……江君掩帐筼筜折……”闻人言卿越念越悲,泪比雨汹,满面凄然,她一把站起,挥舞着长袖,一手擎杯,一边奔入雨中,仰面朝天,迎着冷寒如冰的冬雨,大声悲吼。

“莲花去国一千年!”

“雨后闻腥犹带铁!!”

迎着阴天黑地,寒风啸云,她高高举杯,痛声大哭道:“我祝武朝——千秋万代!!”

声音飘散在空中,淅沥沥被雨淋落。亭中人持杯而坐,看不清神情。

亭外,寒雨淋落,又是一年冬。

一年,这华京中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它仍按照它的规则行进着,一日不曾停歇,一个人的离去于这繁华的国都,也不过是片刻唏嘘。用不上一年,人们便已遗忘了那个埋入荒陵的名字,回归各自的生活。

世事仍如从前,分豪未改。就好像没了那个女孩,华京也仍是华京。

凌风吹过繁城,又是一年冬。

玉尘巷深处,可还有人记得沐花明春?寂寥王府驻立于人们记忆之外,随四时轮转,静待遗忘。

明华京中,连她的名字都变成了禁忌。

不可提,不想提,不忍提,不能提。

各中情由千种,却都化出相同的两字用以结尾——不提。

如此,京中便没人再念那个名字了。那两字圈起一座华城,化为空芜的荒原。于此荒原中,思念不可宣之于口,便无人言说。

唯有千里之外的茫茫雪原,荒芜无法侵占的北地深处,还可有一个男子倚望门外新雪,轻抚掌中鸟雀,带着几分哀戚,幽长低诉:“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4]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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