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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含元门之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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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实在容易,活着才难。武皇曾是这样想的。

皇宫里的孩子,性命大都在别人手中。皇女皇子们争权争势争姻,说到底是在争命,把自己的命从别人手里争回来。

东宫殿外,帝剑高悬。太女时的她垂立于皇座的阴影下,如履薄冰。死亡如影,伏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注视她每一步。

难。多少次从死亡边缘擦身,精疲力竭地与人进行无休无止的争斗,可她终究撑下来了。她从龙椅的阴影下爬了出来,爬了上去,踩着每一个敌人的身躯踏进紫宸宫,把这天下握在手中。

她是活下来的赢家,她以生为傲。

可到今天她才发觉,或者说才回想起,直面死亡也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当真动了这个念头时人才会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多不舍,这么多不甘,与不愿承认,但又确确实实深藏在心的,那一丝畏惧。

她是个皇帝,在龙椅上端坐了近三十年,在漫长时光里她熟悉了剥夺别人性命,逐渐遗忘了对生死的敬畏。万民常说祸福天定,而她就是天。

但有个人把这一切都撕毁了,摧踏幻象,一脚将她踹下尊位,强逼她回想起为人鱼肉的屈辱——那个她亲自生下来的孽障。

权位,尊严……她在意什么,那个该死的孽障就践踏什么。把她关在紫宸宫,把她挂在轿辇上抬来抬去,带到东宫、带到城墙,羞辱、剥夺,把她每一寸自尊都从皇座拽下来、从龙袍撕下来,那个孽障就是要将她所有的骨都打碎!

那孽障如愿了。

现在谁都可以威胁她的性命了,连一个微贱的男子都可以。

六月的夜下,武皇站在曾属于她的巍峨皇城上,听到来自数十年前呜啸的风。

她感到权力如沙自指缝流逝,魂魄随沙飞散,独剩躯壳枯立。

“还将军命来!!”

兀一凄锐呐喊自城门下响起,含元门上的人无不惊异于此变。子徽仪在墙边震惊望向下方新血,看着那个怔然立于尸首前的人,一股撕裂的痛意自心房蔓延。

白青季听得生怒,刚想回头呵斥,却没料到那名士兵是脸冲着城门楼哭吼。白青季一下就怔住了,随后握紧了陌刀,沉脸低头,一字未言。

那个喊叫的士兵马上被自己人制住,然而呜咽声却捂不住。道上守备军士兵激动起来,刚刚有止意的兵群霎时又起战意。北骑全都握着兵器,目光锐利地警戒,时刻准备交手。

后方,白青季悄悄低下刀,像做错了事,有些无措地看向风临。风临仍在看着顾严松尸首,两眼眨也不眨,自语般道:“她说才回京一年。”

白青季难受得紧,深低下头。侧方副攻的魏冲此时已汇合于此,见状越过众人走上前,看了风临一会儿,稍犹豫,开口说:“殿下,报了仇就该笑。”

风临微愣,片刻后抬头:“你说的对,报了仇就该笑。”

浓重血风拂来,她深咽一口,转过头望向后方:“债马上就收完了。”

魏冲随她一起看向后方。此时北骑与两卫已成山字形插向守备军,风临正在山字中心一竖,直刺敌方心腹。对方被她们分割成三部,已左右不能相顾。

可将军自刎,其众悲愤难平,犹不肯弃兵。魏冲望向守备军道:“殿下,她们不愿降。”

此时此地风临绝不容许自己流露丝毫感情,她握住偃月刀,转身上马。

见太女提兵登马,众骑霎时改换神色,寒光对敌。

众目睽睽下,风临单手拎刀,握缰促马踱至前列,开口时无一丝一毫轻蔑凌气,而是以一种全然真心的态度对守备军道:“主将已逝,阵溃势散,诸位败事既定矣,思骨肉亲友,何忍抛之而作弃生之斗?戍边之军,怎可尽亡于王城之下!孤心不忍,天下亦不忍也!兵从令行,罪不责士卒,此刻弃刀而降,凡未涉楠安事者,赦留性命!”

凛冽话音沿街横去,被分割三部的守备军士兵们大半都显出动摇的神情。无他,只因这番话有几句实实说到她们心中痛处!

顾严松惨烈的自刎犹在眼前,对此行对错的动摇、对效忠之事的迷茫、生死厮杀的折磨、同袍相残所带来的挣扎等等千百种情绪冲击着守备军士兵们。城楼上那面飘摇的龙纛再无法给她们力量。许多士兵带着或血红、或泪痕的眼,渐渐握不动手中的兵器。

然而仍然有一半守备军不肯放下兵器。她们难平的悲愤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捍卫一些东西,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魏冲环扫形势,凝重蹙眉,对风临低语:“殿下……”

风临目视前方,眸如寒星,缓慢而果断地道出一字:“镇。”

夜风裹挟血腥在头顶飞旋,眼看又将是一场厮杀,正在此时,远街忽传来一阵震地撼夜的脚步声。众霎时望去,见含元大道之末,夜地交接之线,有大部步兵疾行赶来,观之装备铠甲,乃是一大群右臂系着红布条的守备军。

兵群中,一抹绿袍隐现。李思悟高高举起手里的灯,冲着前方用尽力气大喊:“殿下!臣等前来襄助!”

这一声呼喊真如春雨骤降,白青季猛地转头,两眼大亮,冲她们激动道:“还知道要来啊,你们干脆明天来得了!”

众北骑在此刻终于浮现一丝喜色,精神振奋。

为首将官遥冲风临拜礼:“太女恕罪!臣等路上撞遇守备军与虎贲军部队,这才耽搁了时间!”

风临道:“别废话了,快围。”

对方连忙勒马停于道中,指挥部下。来者足有数千之众,道上形势忽地大变,步兵正从后方围堵住守备军,于北骑恰成前后夹击之势,真真正正进退无路。

见败局已定,顾系守备军士兵皆变了神色。许多人心知无望转圜,但有一郎将仍站出来,咬牙道:“诸位!既是来救驾,便做到底!无论成败,总不负那个忠字!”

眼见两方终要逃不过这一场厮杀时,人群之中忽而穿射出一声干哑的喊声:“太女!”

风临闻此声微眯眼,转睛锐亮望去。众目光搜寻声源,见李思悟所在兵群的大后方有一人欲往前。因太女的目光似有兴趣,两旁士兵才纷纷让路,这人才得以越过重重人影走到前列,将头盔摘下,露出带着眼罩的脸——竟是顾崇明。

夜色混杂,她不知何时扒了守备军兵甲套上,伪装成士兵,一路混在大部跟到这里。她抱着头盔,鬓丝憔乱,沉沉看向风临,夜色下她的眉眼满浸暗红戚色。

她明显意外,抱着头盔向风临走,合动干裂渗血的嘴唇道:“原来你在……”

守备军中有人认出她,忽大声凄喊:“女郎,将军死了!她自刎了!!”

顾崇明身形明显一僵。

将官李思悟等人见到是她俱大吃一惊,忙道:“快拦下!”

在顾崇明向前迈步的那刻,立有兵搭弓一箭射去!

风临道:“停手!”然箭出眨眼之间,已是阻拦不及。

见利箭迎面飞来,顾崇明本能抬头盔侧身挡避,动作快而飒利。箭正撞头盔,铛地弹落在地。

挡开箭后她没立刻防卫,而是站在原地转头四顾,目光巡望,很轻易就找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未干涸的血鲜红刺目。顾崇明抱着头盔愣了片刻,将目光从地上人身上收回,慢慢地环视四周,最终看向马上的太女。在短暂沉默后,她丢去手中头盔,弯下腰捡起掉落的箭,直起身迎着风临目光,突然把箭一寸寸扎进左肩。

血顷刻晕染衣布,顾崇明紧紧抿下唇,后抬头看着风临道:“我要你一句话。”

“你还想要话?”白青季恼道,“拿下!”

她挥臂就要令士兵擒拿,一只缠着血布的苍白之手忽地止住了她。

风临坐在马上注视顾崇明,眸深如渊,面无波澜。仿佛知道她所指何意,风临俯望着她,启唇道出六字:“恩必报,债必偿。”

这句话像如顾崇明预料,她的眸光渐渐沉了下去,仅剩的眼睛在夜色中发红。定站须臾,她咬牙问道:“若欠债者骨肉血亲呢?”

白青季咬牙恼道:“你没完了是吧?”

李思悟同时心慌出声:“殿下!”

“血还血,命还命。”

黑天之下,风临当着万人面,盯着顾崇明,一字一句道:“分毫不容缺。”

冷静到近乎诡异的话音,似阵无声阴风从每个人脊背后刮过,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明此话意,但却都莫名感到一股森寒悚意。

瞬息的静默恍若年长。顾崇明紧抿双唇,嘴唇都抿得发白,像是定下决心,她缓抬起刀,狠力劈断箭杆,后把刀丢在地上,拖动沉重的腿,一步步向顾严松尸首走去。

“殿下——”将士忙看向风临,风临抬手止住。在她的默许中,顾崇明走到了顾严松尸首边。

地上人早没了声息,手脚都渐凉了,唯脖间还淌着点未流尽的血,沿盔甲一滴一滴落进地上血泊。

顾崇明低头注视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未移。她的铠甲都旧了,肩膀处编甲片的皮绳边缘都磨得发毛。

顾崇明眼睛有些酸涩,仰头眨了眨眼,复低头看向那张已发灰的脸,扯着嘴角笑道:“我真不知你还有这本事。”

静看了片刻,顾崇明突然俯身一掌扇下:“谁让你造反的!”

“你做什么?!”守备军郎将震惊大喝。

顾崇明无视旁人拦扯,眼只盯着地上尸,惨声大喝:“顾家不能出反臣!你死的该!”

顾崇明喊罢,不理周遭骂声,忽地转身朝风临跪下。她先弯下一条腿,随后,再僵硬地弯下另一条腿,两膝抵地,举手至胸抱拳,面向风临,睁着血红的眼道:“太女殿下……顾严松受佞臣蛊惑,结兵作乱,乱国安定,罪不容恕,虽死犹不能消罪,臣请车裂其身,五马分尸!”

未等风临回应,便听守备军中传来撕心骂声:“你这个畜生!”

顾崇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枉将军死前还惦念着你,你居然叫人裂她尸身,你猪狗不如啊你!”

顾崇明身仍未动,目视前方问:“你忠国还是忠君?”

“忠君便是忠国!”

顾崇明默了一瞬,突然暴跳起身,手指含元门道:“这个皇帝不配得到我们的效忠!”

“君,什么是君?万民之母,江山之主。不奢求她能像史书上的明君那样开疆拓土创盛世,也起码对得起臣民、对得起为她效命的人。可这个人是怎么做的?”

“我家什么下场你们没看到吗?我娘什么下场,我姐什么下场,我哥哥、我侄子外甥女又是什么下场,你们没看到吗!”

顾崇明眼睛猩红,手指向地上血泊,大声喝道:“我家快死绝了!你们也想吗?!”

话音如惊雷落地,对面忽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顾崇明眼睛红得快滴血,用力扳住颤抖的嘴角道:“如果你们要忠,就忠个真正的君。”

她的声音突然凄厉:“别走我家的错路。”

顾崇明余光瞄到地上沾血的长刀,只消拿刀一割,便可以痛快了结。可今夜这样的大罪,总要有一个人处以极刑,来消天下的怒火。顾家的女嗣只剩她了。她不能走,哪怕等待她的将会是凌迟或车裂。

说完顾崇明转身跪下,黑色影子摔在沾满血的大道上,身躯渐渐弯下,头抵于地,像一条折首的狼,向马上人道:“顾严松因一己之私私用将权,令万名士兵冲撞皇城,犯下这大罪,我请太女刑其尸身,罪告天下!唯痛心在场军士受此横祸。她们仅是听从将官调令,何以知其因由?担此巨恶?万逆皆为我顾氏一姓之罪,顾氏可诛,众兵无辜,伏请储君宽恕!”

地面影子向御马之影叩了下去,沙哑地述说罪辞,万倍惨淡。摇动的火把光映在风临脸上,她望着伏跪的人,却并不感到痛快。

“起来。”她说。

跪着的人疑心听错了,刚抬头想确认,便听到远远一声马鸣。

那匹疯跑出去的马又回来了,它抡着蹄子四望,像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到处望寻着主人。它跑到顾严松面前,低下头,用头去推了下主人。

地上人身躯晃动了下,随即便死寂下来。马呆了一瞬,又用头推了推,人还是不动。它好像明白了什么,定站在那。片刻后,它突然再次低头,使劲地用头再去推地上人,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不停地推,不停地撞。顾崇明看不下去,转过身要拉住它,而就在她扯住缰绳的瞬间,马突然昂起头,仰天悲鸣!

顾崇明眼眸骤红。周围有士兵没忍住,哇地哭出声来。

休说是她们,此时道上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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