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案,他却不肯相信。
「别急着否认,确实是陛下没错,这可是以前殿下亲口告诉我的。」
兰芳笑呵呵的连连点头,非常肯定的说道。
「兰芳姑娘,妳是为了安慰我随口瞎说的吧?」景明煌还是不信。
「沧澜起,万仞山,波光潋艳百草寒,客从远方来,仗剑行路远,星河渺渺雾飞去,霭霭山头雪非花,逍遥游,路尚遥,归去来兮还复行。」
兰芳露出有点狡诘的笑,当场哼起不伦不类的小调子,景明煌却傻了。
「…妳…妳怎么知道这首歌的?」他目瞪口呆的问。
「无月的黑夜里,曾有对小小的兄弟徘徊在皇宫长廊里,较大的那个护着弟弟缩在柱子旁边,后宫中到处都有鬼影似的人跑来跑去,想要抓住那对小兄弟,几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发现了惊恐无助的他们,上前想将两人带走,鲜红的长指甲朝着两人乱抓,差点就抓破了弟弟的脸,那个小小的哥哥当时也不知何来的勇气,扑腾到人家身上,七手八脚的逼开疯女人,拉上幼弟慌不择路的逃跑,即使吓得腿软摔跤,手也不曾放开,背上被追赶的人被抓出血痕,他还是死死护着幼弟…无所畏惧。」
兰芳摇头不正面回答,嘴角虽弯着,可神情却称得上怜悯,慢慢说道。
「…是幽炎跟妳说的?」
景明煌心跳如雷,他一直以为,早就没有人记得那件事了…连他本人,也想将其埋葬于过往的黑暗中,再也不愿想起。
「是的,殿下说过那时保护他的兄长,就像英雄一样,是他最崇拜的人,所以他也想当英雄,想要在任何人有困难时,都能像兄长一样,无所畏惧。」兰芳点点头,真诚的说道。
景明煌愣愣的,似乎有满腔话语想说,却又空白一片,他没想过,景幽炎居然记得当年的事。
那是他才刚有自己寝殿一年左右发生的事,他不喜欢建后宫的原因或多或少是这件事造成的,彼时年幼,后宫中百花争妍,各处妃子互看不顺眼,谁都想获得更多垂爱,谁都想母凭子贵,谁都在互相陷害暗杀下毒,他已经不记得到底是如何变成哪样的,他只知道当时后宫接二连三的死了几个没看过的兄弟姊妹,开始有不认识的妃子发疯装病…
整个后宫就像个巨大的炼蛊瓮,催生了最猛的毒。
那夜,不知怎么回事,守在寝殿外的人突然发出惨叫,刀子劈开血肉的声音那样响亮,狂风吹动门板,咯哒咯哒的脚步声来回穿梭,门上的纸溅满鲜血,被砍的人伏在门上,影子的轮廓那样清晰…
小小的景明煌不知道怎么办,比他更小的弟弟瞪大着眼,眼看就要哭了。
他当机立断,将弟弟用棉被裹起来,抱在怀里连滚带爬的缩到角落。
门被粗暴的撞开,一大队人马冲进房,景明煌抓准时机,趁着夜色浓厚壮起胆子在最后一人踏进房那瞬间,飞也似的逃出去,也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他当真运气极好,竟顺利避开那批人的视线范围内,侥幸逃出。
他们走走停停,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又冷又慌,庭院里原先充满的花香被血腥味取代,不时被地上湿黏的血水打滑脚步,转角处都是死尸,被黑夜垄罩的长廊遥遥无尽头,年幼的他们筋疲力尽,迟迟找不到生路,不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敢动。景明煌走得好累好累,景幽炎躲在他怀里,不敢哭出声。
兄弟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场惨剧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景明煌只知道腿好重,脚步抬不起来了。
他寻了个更静僻的角落,抱着景幽炎缩在一起,看到他青白的小脸满是仓皇无助,脸上湿答答的一片糊,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替他擦净,强压同样惊恐的心情,大喇喇的咧齿一笑,装作什么都不怕。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的,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两名最小皇子,死在哪里都不会有人在乎,可是景明煌绝不会说出口。
他抱着抖得跟筛子似的弟弟,轻柔的拍拍他背脊,哼出了那首乱七八糟的小曲,凭着模糊印象,将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的词胡乱凑成一串歌谣,想让景幽炎跟自己都忘记眼前这些惨剧与他们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