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得鹰爪把门摔上跑出两里地,边跑边痛心疾首,他家主子被此人套牢,一颗树上吊死了!
他,他真是没救了啊!
思绪回笼,谢遇良朝他抬了抬下巴,嗯了声,平静得好似回答是否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鹰爪默默拱手,一时无言,忽然想起什么,表情陡然僵硬。
谢遇良慢悠悠在前头走着。
首领府是复王为谢首领置的临时居所,虽时间仓促,但配件都是一顶一地好。正值七月,花红柳绿,府里池塘的莲花都开了,风景甚美。
鹰爪欲言又止,止所欲言。
谢遇良无知无觉,等快走到寝院时,鹰爪硬着头皮说:“主子,沈公子好像……”
“嗯?”
“好像……”
“怎么了?”
鹰爪说:“您离开没一会儿,他就醒了,找您来着……”
谢遇良听到这话还挺高兴的,找他说明惦记他啊,好事儿,完全没注意鹰爪的仓皇神色。
三步并两步,往屋里一进。
鹰爪后半句话也没说出口:沈公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几息过后,鹰爪从门口探了半个脑袋偷偷看。桌边站着一个身穿宝蓝长袍的贵公子,朗目疏眉,丰神异彩,正是沈安。
他提笔作画,十分投入,似乎没注意到来人。
哪里还有半分“鬼”样子?
鹰爪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人就是那个人,他一时间心底茫然:也许是沈公子让梦魇住了,才露出那副骇人模样?
良久,沈安放下笔。
笔落惊鸿,墨韵天成,乃上作之上作。谢遇良凑过去看,当即忍不住叹:“既有宋人之工,又含己之逸气,妙哉!”
沈安几不可察地用余光看看谢遇良,那人一身黑衣轻甲,眼珠子漆黑漂亮,此时笑嘻嘻地盯着画作,怪没心没肺的。
若是谢遇良知道他在心里这么腹诽自己,恐怕就要发火了。
“你去军营点兵了?”沈安语气听不出情绪,声音倒是清朗,单听个调子谢遇良就觉神清气爽,早上那点不痛快全消了。
“昂。”谢遇良应道,见沈安放好笔,那画摊着晾墨,便牵起他的手往出走,嘴里不依不饶:“你也挺大的人了,怎么连饭都不知道吃?”
“你既不在府内,沈某人生地不熟,哪都不想去。”沈安如是说道,顿了顿,又补了句:“谢大人点兵点到午时,如此恪尽职守,着实令人钦佩。”
谢遇良脚步一停,忍不住笑,“怨我呢?”
沈安拱拱手:“岂敢。”
闲下来的谢首领怪不正经,手一揽,单手勾住沈安的脖子。
两人昨夜一番云雨,身上印迹未消,哪成想转了脸沈安就不认人,一口一个“沈某”,一口一个“谢大人”,如今连“岂敢”这种词都蹦出来了。
谢遇良努嘴在他脸侧响亮地亲了一下,没懂他哪生气,但还是下意识先哄着:“哎,复王寻我,他是未来君主,总不好晾着。议完事,我不是赶快就回来了?”
沈安被勾得微弯下腰,两人脸挨着脸,离得近。
谢遇良挑起眉头,对沈安眨眨眼睛,看着看着,忽然说:“叫声相公听听。”
“哎呦喂——”
身后鹰爪率先叫了声,实觉没法再跟了,赶紧闭上眼睛喊:“主子,沈公子!属下去差人热饭!”
主子喜欢,他们这些下属还能说什么呢?鹰爪就差咬着手绢狂哭不止了。
他原先对沈安的印象很差,后来渐渐转好,可哪成想去了趟襄县这人就丢下他家主子自个跑了,如今又追到蓉城。
不过主子袭敌遇难,沈安假借张怀瑾的身份相护,倒是办了件将功补过的分内事。
此非多事之秋。
但愿往后顺遂……
得了谢遇良首肯,鹰爪蹬地飞出去老远,显然被两人的做派臊得慌。
谢遇良哈哈大笑:“我还没臊呢,他倒先脸红上了!”
沈安:“……”
“来来来,快叫声。”谢首领眼睛发亮,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拽着人边走边亲。
知道的说他们是去主厅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准备找个地方不知天地为何物。
沈安一停,站直身体,连带着挂在他身上的谢遇良也直了直脑袋。
他握起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撩眼看谢遇良,并不开腔。凶神恶煞的魔窟首领立马把眼睛一瞪,点漆眼眸圆溜溜的。
“哟,床上便宜你占了,嘴上便宜还不让我占占?”谢遇良佯怒,推了沈安一把,转身就走。
身后没动静,首领自知收着力没使劲,这会儿也有些犹豫,沈安一贯身子弱,难不成给他推得哪不对了?
于是又欲转身。
还没看准人,就被一层阴影笼罩住,力度不小,蓦地把他揽进怀里。
挺暖和的。
这是谢遇良的第一反应。
天旋地转,两人原本站在池塘的小桥上,那桥栏矮,堪堪拦着人,却也拦不住两个大男人。
被人抱在怀里换了位,桥栏嘎吱一响,池面破开一个大口子,一瞬间水花四溅,浮萍碎叶被冲得七零八落,游鱼惊慌而逃。
得亏这池塘不深。
这是谢遇良的第二反应。
“……相公。”
嗓音被刻意压低,却宛如裹着罂粟的蜜,沉沉地擦过耳畔,尾音跟羽毛似的扫过心头,听得人耳尖发烫,心里一颤。
天气炎热,池水冷凉。
泡得挺舒服。
沈安在这种称谓事上脸皮很薄,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被谢遇良调戏,与他亲/热,却没办法平平淡淡叫一声相公娘子。
像这样,叫完之后,被湿漉漉头发还在滴水的某首领注视的时候,就更没法平平淡淡。
羞赧移开视线,有点不敢直视。
“你……”谢遇良张了张嘴。
沈安看看他,豁出去一次也是豁,豁出去两次也是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一抱,左右也看不见表情,垂着眼睛:“相公啊。”
视线下方,是谢首领散在水面上的湿发,他捞起一缕,不知死活的小鱼飞快游开。
“诶……”谢遇良闭了闭嘴。
“相公,”沈安忽然一笑,下巴搁在谢遇良肩窝,侧过脸亲了亲:“相公,相公……”
过了会儿,谢遇良喘着气:“我们能先上去吗?”
沈安手往底下捞了捞,抱着他的膝弯往上推,然后游下去找他的靴。
找了半天没找到。
谢遇良坐在被蓄意破坏的桥栏边,单脚曲起踩着,一腿在池塘里晃荡,止不住乐,向底下喊:“娘子~为夫还有鞋,别找啦~”
水面平静下来。
脚踝被一只手抓住。
水鬼似的。
谢遇良俯下身,伸手在水面点了点,“水鬼”的手便浮出来,修若劲松,温玉生暖。
沈安屏气屏得久,上次从临江城回魔窟的时候谢遇良就领教过,因而也不太担心,在那只手上摸了两把,才握着往出牵人。
“水鬼”浮出水面,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谢遇良挑起他的下巴摩挲,活像是江边渔夫盘算这趟能赚多少。掰着下巴左右看看,谢遇良说:“我是谁?”
“相公。”
“……”
谢遇良纵使再放浪形骸,也听得脸颊一热,扭开脸咳嗽一声,忍着笑,缓了缓,又问“水鬼”:“我鞋呢?”
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别找啦”的话,一脸坦荡,很是为难:”你把我的鞋弄丢了,我怎么走路呀。”
“水鬼”攀着他的腿浮上来,手撑着桥栏:“你想怎么样?”
谢首领美滋滋的:“那我得好好想想,先记账啊,你欠我……三个愿望。”
于是“水鬼”被“渔夫”忽悠走三个愿望。
“……”
沈安拧了拧衣裳,已经湿透了,那池塘说不上脏,但自然也算不上干净。破坏桥栏的始作俑者这才后知后觉地皱起眉。
谢遇良一叹气,伸了一根指头在沈安面前晃了晃:“第一个愿望,快背我回寝院换衣裳。”
折腾这么一番,主厅备的餐热了一遍又一遍,鹰爪坐在门槛上托着脸,对身后挥挥手,让重备一份,他唉哟一声,看着天边惆怅起来。
谢遇良的第二个愿望是换衣裳时许的,让沈安亲他,不到半柱香实现了五次。
第三个愿望……谢遇良刚要许,旁边一头雾水听完缘由的鹰爪默默提醒:“主子,轻易无法实现的才叫愿望。”
不说也能理所当然实现而俩人还过家家似的说三个愿望的应该算……呃,情/趣吧,鹰爪一时无言,觉得自己多嘴了。
不过谢遇良倒认真想了想:这样啊,有什么轻易无法实现的事?貌似没有,暂且欠着吧。
这些天沈安一直住在谢遇良府上,饶是甚少关心除军营外琐事的夜犰都时常来问,张怀玉更是天天到首领府拜见。
“军师言重了,本座这不缺吃不缺喝,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张怀玉:“……”
听听这是人话吗,好端端的,干嘛要在魔修府上长住?他哥非要住人家府上,此哥意愿坚定,半句劝说也不听。
他哥那边他是说不通,只能来跟魔修首领求求情。
求完才崩溃发现:你一个魔修首领,位高权重,万人之上,出于什么原因乐意留军师哥哥长住啊!
你俩啥时候认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