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都不敢想象届时会有多修罗场。
不行。
绝不能让他二人在那副场景中相见。
难得主子玩得高兴,无论如何硬着头皮他也得将来得不合时宜的那人打发走,可不能让他扫了主子兴致。
林元无声吸了口略深的气,端起管家的架子,不慌不忙地朝院门迎去。
身着赤纹玄底祭祀服的高大男人立在院门外,披着暖黄烛火,堪称规矩的地,等待主人的允许。
不知是那身低调奢华的玄衣,还是由更高的权利赋予,林元只远远看着,便觉得男人气势越发迫人了。
走到跟前,林元按规矩向陆痕行了个礼,“林元见过……教主。”
“起吧。”见林元堵在门口,似乎并没有想让他进去的意思,陆痕敛下眉目,问:“左护法呢?”
林元态度恭敬,“禀教主,左护法已经歇下了,若无要事还请明日再议。”
“歇下了?”陆痕盯着他,重复了一遍。
明明嬉笑之声并不大,走到院门口几乎也就听不见了。但不知怎么地,在陆痕近乎质询的审视下,林元竟难得地有些心虚了。
后背生理性地渗虚汗,林元面不改色,“是。教主请回。”
陆痕以为是沈流灯的意思。
她不愿见他。
陆痕如今贵为教主,原可以不经任何通报去往明教的任何地方,就算是翻墙而入,也没人会说些什么。
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风动灯曳,影影绰绰间,陆痕只是遥遥望了眼沈流灯住处的方向,转身离开。
并无要事。
他只是想来见她一面。
随着宴会人声鼎沸,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却如洪水般瞬间汹涌。
他便出现在了她的住处。
可能是酒意混沌让他忘了,这浩瀚的思念之海,注定只会有他一个溺亡人。
眼瞧着陆痕的脚步往外迈,林元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气就要往下松。
脚步突顿,玄色身影停住了。
霎时,两人的呼吸屏住了。
林元是害怕陆痕发现什么。
而陆痕是隐约听见了些什么,但不甚清晰。
一时间寂静至极。
林元直觉不安,出声试图分散陆痕注意,“教主您……”
“闭嘴!”原本都要离开的陆痕倏地转身,直逼院门而来。
若不是林元就在院门前挡着,他怕不是要大步闯入院中了。
林元没让,甚至更为正面地挡在门前,“奴说过,左护法已然歇下了,还请教主明日再来。”
陆痕冷笑了声。
他确实是重伤未愈,却也不是聋了。
“让开。” 语调并未变重,俯视林元的眼神却无比森冷。
像是有把无形的利剑悬在他的头顶,寒利的剑尖已然抵住了他的头皮,林元心里不怎么怕,身体却下意识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院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仅仅一院之隔,屋内的氛围却是轻松热闹的。
绯纱飘扬朦胧,四位容貌非凡各有特色的男子分布在房中各处,犹如晚霞后若隐若现的星,眼上蒙了织金赤色发带的沈流灯凭感觉摸索着他们,步伐因醉意飘浮蹒跚,显然是幅玩闹嬉戏的场景。
离沈流灯最近的南亭笑吟吟地望着四处盲摸的沈流灯,双手敞开伸直找寻的动作像极了索求拥抱,茫然认真的模样让人想要张开双臂主动迎上去,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南亭温柔眸光微动,不小心发出了些许声响。
沈流灯果然朝他的方向偏头,寻声摸索而来。
在沈流灯于空中摸索的手快要触摸到他之际,南亭忽地身躯后仰,悄然后退了步。
柳条般细长的手抓住的只是他身前流转的风。
南亭的笑眸从那双摸索着的素手,转到赤金发带的衬托下更为艳丽的红唇,面具般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裂开缝隙,露出几分真实情绪。
他不再动了,在沈流灯的步步紧逼下,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见左护法逐渐朝小动作颇多的南亭走去,其余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北笙琉璃似的眼眸更冷了些,开朗的徐家双生子更是齐齐在心中暗骂小白脸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多,脸都不要了。
而此时的南亭眼见左护法在他的引导下一步步朝他走来,才没有心思去管他们死活。
在沈流灯的指尖触及他的衣袖,就要收手抓住他之际,南亭表情好整以暇,心跳却无人知晓地加快。
倏地,他却在此时被人自后猛力掀开。
见突然有人闯入,其余三人一扫不满神色,正欲先一致对外将那不速之客拿下,却突然看清了那满身煞气男人的脸。
像是刹时被施了定身术,三人无声间交换了眼神,目中满是惊疑。
心怀期待毫无防备的南亭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踉跄了好几步,若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躲了几分力道,估计就要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到在地了。
向来好脾气的南亭眼神不善地抬眸,看到底是谁敢偷袭他。
南亭微愣。
意料之外的人。
右护法……现在应该叫他教主了。
难怪看到有人闯入,其余三人没什么抵抗的反应。
不过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在继任宴会上吗?怎会突地在这现身?
还带着一身要杀人的煞气。
见蒙眼的左护法一无所知地朝危险的男人逐渐靠近,南亭张嘴就要出声提醒,但男人俯视他的眼神却让他像是被恶鬼扼住了喉咙。
原本有些幸灾乐祸的徐家双生子目光转为担忧。
北笙抿唇,手指不自觉攥紧。
烛火摇曳,四下寂寂,织网者双目赤红盯着毫无所知朝他走来的猎物。
沈流灯探出的指尖感受到了方才空气的流转,原以为是又一次的逃脱,她漫不经心地摸索着,没走两步却撞进了一个冰冷清苦,带着浓重酒气的宽厚怀中。
沈流灯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沉浸在抓住人的喜悦当中。
“美人抓到你了!”沈流灯笑说着,伸手便要将眼上发带扯下,不料皓腕被桎梏,男人掌心粗糙灼热。
玩乐氛围霎时暧昧。
赤金发带下的眼已然睁开,透过发带也只能看见个极为模糊的影子,沈流灯歪了下头,像是在猜他是谁。
被攥住了一只手,沈流灯也没有再试图去解发带,而是笑吟吟猜测,“是南亭吧?”
面前人没作声,只是手腕上的力道兀然加大。
他粗粝的掌心与她的手腕,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她的脉搏在他的指尖跳动,震得男人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麻。
脉搏不羁地想要挣脱束缚,主人却是好脾气地一笑,“不对?”
“指腹老茧明显,是雁遥?”她很快有理有据地提及另一个男人。
双生子中的徐雁遥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公子似地,实际上他使的重斧,满手老茧。
男人依旧不作声。
禁锢她的手没再继续施加力道,而身侧另一只紧握的手伤口迸裂,指缝有鲜血流下,溅染地面洁白的梨花。
“还是不对?”沈流灯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苦恼。
一共就四人,总不能猜错仨吧?
沈流灯另一只手动了。
目标是男人的脸。
随着沈流灯动作得越发大胆,南亭四人越是心焦,欲找个法子暗中提醒她。但还没等他们想出个什么可行之法,他们就被齐齐捂住了嘴。
四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影子似的几道人影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响,便被悄无声息拖了出去。
沈流灯作为左护法自是也要同陆痕参与白日祭祀事宜,所以此时她身上所着也是较为正式的祭祀服,不过与陆痕的赤纹玄底不同,她是玄纹赤底。
只见在越来越小的门缝中,两人越靠越近,庄严诡丽的同色系互补裙袍相互隐没,交融。
最后被拖走的北笙似乎意识到什么,向来清透的琉璃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不甘。
门一闭,房中便只剩靠得极近的两人,好似其他人从未在他们之间出现过。
温热的手落在微凉的脸上,陆痕干涩的眼睫一颤。
他浑身紧绷,像是攻击信号,但却不躲不避,任由那轻佻的指抚过他紧皱的眉,微颤阴戾的目,掠过鼻梁,最后带着花酒香点落唇角。
柔软的,令人迷醉的。
像是好奇,指尖顺着明晰的唇线,轻抚过他的上唇,下唇。
觉得有趣,而后又换了拇指上去,一点点,贴着唇肉反复碾磨,似乎连唇上的纹路都要一一辨认清楚。
她摸得仔细,向来寡淡的薄唇被摸得艳红,紧抿的唇甚至都她揉开了些。
喉结压抑滚落,僵着身体的男人近乎纵容地承受着她玩弄似的动作。
两人的呼吸不知何时清晰可闻。
她缱绻地揉了揉他线条锋利的唇峰,气音潮湿,“唇形这么好,你一定很会接吻吧?”
她仰着头,艳丽的赤金发带下是更艳的唇,微张着,幽幽地散发出某种清甜的,能解干渴的花酒香气。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陆痕的目光下意识被她柔润的唇所吸引。
可下一秒,他掀起眸,望向她的眼睛。
近乎迫切地。
他想立刻看到她的眼睛。
看说出这些轻浮话语的她此时到底是怎样一副神情。
可刺进眸中的,只是赤金发带上繁杂的纹路。
什么人是需要她摸唇才能辨认出来的?
答案不言而喻。
他能容许她的犹豫偏移,甚至容许她不见自己,但她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对他?
仰头等了良久,对面男人无甚反应,沈流灯顿觉无趣,笑意渐敛,准备抽身离去。
她不过才往后仰了寸许,就被一只大掌猛地扣住了后颈,生生将她拽了回去,粗砺的大掌烫得皮肉都要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