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舆情走向实在超出了朱子星的预料，他有心改变这种状况，却对探寻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无能为力。
既然靠近就会伤害到对方，那么，要远离吗？
朱子星向来是个行动派。于是那几天，众人发现，唐玉律身边似乎少了个叽叽喳喳的人。
然而这并没有为唐玉律的风评做出太多改变——朱子星的粉丝们毫不掩饰地嗤笑，认为是她们的维权起了效果，自家哥哥终于获得了自主选择交友对象的权利，于是变本加厉地对唐玉律的出现进行抗议。
好巧不巧，他下台后，承接着上台的就是唐玉律。
朱子星往台下一扫，竟是发现写着自己名字的应援灯牌依然没有被完全收回。
主持人控场后，应援棒与灯牌都被压了下去，热闹的氛围逐渐冷却。
这一黑下来，少数亮着的星星点点便格外显眼。
渺小的，不太起眼的，却坚定地存在着。
那是唐玉律的应援色——蓝色。
台下纷纷扰扰，唯唐玉律坐在木船中，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一如他日复一日为舞台奔波的模样。
这是节目中少见的古风舞台。
唐玉律头戴斗笠，手握酒瓶，乘着小船驶入烟霭，镜中寒星玉盘漾起涟漪。
他神情落寞，揠起木塞，似是心烦、苦闷，欲将醇酒一饮而尽。瓶底指月，清莹的酒倾注而下，沾湿了素洁衣裳。
筝声一震，虚实交替，小船席卷进迷濛痴梦。
他身着汉服，在这一方山水间拈弓把剑。刀光舞扇影，是对世间不公的抗争，亦是普通人的大侠梦。
间奏时，唐玉律从水中拾起拖尾折扇，足尖点地，裙摆在串翻身中层叠绽放。两面拖尾纱上有水墨画，牵连水珠如玉飞溅。二者在他手中交替旋开，一派山水人间。
迷雾褪去，枷锁决裂。斗转星移，繁花盛开。
和他对上视线的刹那，朱子星如梦初觉，这才发现自己那无法忽视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要输了吗？
朱子星无意识扣着手。他曾经有一个愿望，那愿望深埋心底，无法向任何人说出口——
好想“输”一次啊！
无论是谁、无论是在哪方面都好，让他堂堂正正地输一次吧。
可当这一幕真的来临，他却感觉心脏被拧成一股线。它被拉扯、绷直，继而，他清楚地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是“恐惧”。
他对自身认知的自信早已在漫漫长路上堆砌高楼，忽然一朝面临大厦倾垮。
虽然一直说着“想输一次”，但游戏和生活终究不可相提并论。
游戏里输的只是一局，可现实里，这意味着他引以为豪、一帆风顺的人生终于出现裂痕，“第一”的宝座将第一次不再属于他，他也要被笼罩于他人荣誉的阴影之下。
——我真的要输了吗？
我一定是要输了。不可能赢的...根本不可能表演的比他还好啊。
第一次输了，是不是还会有第二次？那第三次还远吗？
时至今日，朱子星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失败”并不如他所想那般酷。他从未体验过，因而也不知道它其实是一件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他“完美”的人生，好像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后面的表演，朱子星一直在发呆。
他已经能料到结局，只是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面对。
“好的，现在本次公演的投票结果已经在我手中。”
最后一位艺人表演完后，主持人手持词卡，笑容满面地看向背后的大屏幕。
似乎她也觉得这样悬殊的差距实在没什么卖关子的必要，朱子星一恍神，便听到对方已然在宣布结果：
“...本次个人战的排名第一为——朱子星。让我们掌...”
“啊？啊！”朱子星从座位上弹射起步。
“哥，恭喜。”秋昭安轻声道。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丝毫不出人意料，观众们纷纷亮起红色灯牌，全场只闻“朱子星”“朱子星”的呐喊，声音与墙面碰撞，演化为更加浩大的回响。
秋昭安小心翼翼地鼓掌，却发现那人视线死死地钉在排行榜上写的第二名，又缓缓落到下面那群欢呼的人上。
最后，他猛地回过头来，眼里尽是迷茫。
“不对啊...”朱子星有些绝望。
“你们都看不出来吗？这不对啊...”
*
正如唐玉律所想，第一期舞台虽不出圈，但播放量还算可观。
【我的妈呀...裙摆跟朵花似的就这么水灵灵地转开了，除了“美”我已经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种震撼】
【每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这个男人怎么能做到连裙摆和水珠扬起的角度都那么相得益彰？太可怕了】
【他好像一幅画啊...我们鹿真的太适合淡雅清透的华风了】
【答应我，把蓝色焊在身上好吗】
【这首歌前面是舒缓的前奏，中间开始就有了刀光寒影的锐利，是与邪祟之人的斩锋相对，亦有要守护所爱之人的柔情。最后裙摆落地，音乐也走向辉煌后的落幕，一气呵成。他的审美真的没话说】
【好强的情绪渲染力，看得我深夜诈尸怒画五张水墨鹿】
这部分观众已经可以算是他的舞台粉，好处是十分稳定，只要他保持现在的实力，他们一般不会轻易脱粉。
但他所追求的不只是“稳定”而已。
第二次舞台很大概率会热度下滑，毕竟它是用来过渡的，让他能有更多时间用在第三期舞台的排练上。
在计划上，第三期舞台必须得出圈，但他还得提前学习不少魔术。
工作量是大了点，好在他已经习惯主动给自己担上重压。
把任何事都看得悲观一点，他就能抱着“失败就会死”的心态去逼迫自己把每件事都尽可能做到完美。
对于四次个人战，STOALS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柳桦枰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出。
这场仗，他似乎根本是在乱打。
音乐响起时，听过这首歌的观众已经捂住脸，在心里疯狂大叫“这也是我能听的吗！”然后透过手指缝强忍着羞耻看舞台。问就是票都买了，少看一秒都是金钱在烧。
这是一首小颜色歌。
不过是外文版的。对华国人来说，欧美歌大多只是听个旋律，小清新曲调背后往往是“勾引出轨群p”一键三连的炸裂歌词。
这首歌相对来说还算好的，生命大和谐运动的主角数量只有两个人。
如果作者没有突发奇想制作舞蹈版的话。
平心而论，若是抛开后面的多人运...不谈，前面的舞蹈还算不错，编舞很像神经病。
但欧美与华国的开放程度确实有别。
这在他们看来十分正常的舞蹈视频，放到国内就成了“您的电脑有被入侵风险”的赛博病毒。无数华国人为它含泪无视风险，终成群舞界令人闻之色变的一代传奇。
现在，这个男人，把它直接搬到了面向全年龄的、合法的、绿色的、镜头前后都有很多观众的大舞台上。
还是现场直播。
很多人都敢说，就算他穿了全套西装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他大概率还是玩够了想找个伟大的理由封杀自己。
而当柳桦枰真的开始做第一个动作时，唐玉律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原片里用力过猛的动作，他都没有用尽全力，反倒显得像在绷住自己，动作展现有些微妙。
“原来如此。”唐玉律认真分析，“这就是你的策略啊...”
话音落下，旁边传来一道视线。
巩林一直坐他旁边，自打前奏响起便始终瞪着双死鱼眼，脸上写满无语。当下听到他说话，好奇地望过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选择了最极端的一条路。”唐玉律音量放大了些，“通过舍弃名次，来赌一条危险但热度极高的飞升路。”
于是，所有人表演完后，巩林特别注意了柳桦枰的名次。
可以说是断崖式下跌，一度成了STOALS中排名最低的人。
这个结果在巩林预料之内。现场投票肯定还是注重氛围，特别是燃炸的氛围，实在不行，有比较明显的视觉效果也可以。
柳桦枰两样都不沾，还选了个大众认知中“上不得台面”的歌，评分自然就低了。
按理来说，同样的舞台即使放到网络上，总体风评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然而，实际情况和他的想法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背道而驰。
【纯路人，这节目是牛郎101吗】
【@STOALS-唐玉律，队长队长三天内我要看到团里的每个人翻跳这个舞台好吗，信女愿用生育能力换你们下海啊呸跳舞】
【sos这个视频绝对被添加了什么不法成分，我已经被困在里面三天三夜了，每次路过都要点进来，不点进来浑身有牛郎在爬。谁能救救我】
【哥们你...素人时期做什么工作的...
感觉我还没建好的房子摇摇欲塌...（悲）】
这个舞台热度之高、流传之广令人咋舌。
但唐玉律知道原因。
网上播出版本都是经过拍摄、剪辑的，某些现场注意不到的细节便会被无限放大。
此外，比起一堆人挤在一块，某些视频的确更适合坐在屏幕后独自观看。
目前看来，这位队友似乎并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实力看法如何。但他在“另辟蹊径博眼球”这条路上简直是天生的人才......
唐玉律默默记下这一点。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喜欢研究。比如巩林，更在意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你们这队友，房子稳固吗？”巩林凑到他耳边，低低问道。
不怪他多想。以前他俩在新罗国参加的选秀中，有位选手也干过类似的事。粉丝夸他天生性感魅魔转世，结果一个月不到就塌了个大的。
原来他没有技巧，全是本色出演。
然而唐玉律并不是很担心：“我觉得不会吧。”
“你很了解他？”
“不是很了解。”唐玉律随口应着，“只是你想啊，‘情欲’一词，自然是将情感纽带和欲望捆绑在一起的。”
好比现代关系中，许多人往往是先为他人的外表所吸引，而后才能有更深层次的相处。
可以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见色起意”。
这两个字的边界，向来模糊暧昧。
但是...
“若是完全没有‘情’，‘欲’也就无从谈起了吧？”
唐玉律撑着下巴，轻声说。
但他并没有听到巩林的回话。
唐玉律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巩林盯着他后边，欲言又止。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后竟有人的阴影投下。
回头，赫然对上柳桦枰那双幽深黑瞳。他皮肤死白，半弯下腰，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人看。
唐玉律：......
卧槽！鬼啊！
唐玉律悚然一惊，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诶等等，他这位队友好像还真是鬼来着？那没事了。
看他被吓到，柳桦枰才笑着直起身，似乎一点也没有偷听人说话的心虚。
他绕了个圈，到沙发另一边坐下，姿态懒散没个正型。一边还悠哉悠哉地问：“我上次说的那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上次？
唐玉律反应了一下，回过味来。
应该是指那天的营业邀请吧。
可他当时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唐玉律心念一动，仔细地打量起队友的表情。嗯，比上次认真了一点点。
一点点。
当然还是拒绝了。倒不是对柳桦枰这个人有什么意见，但他心眼子太多。
在和对方真正熟起来前，还是不要草率做决定的好。
作为总排名前十名，STOALS每人都有一次额外拍摄的机会。
可以自己选择拍摄内容，并带上节目话题，曝光度还算可观。
唐玉律来到和摄影师约定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