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铭仔细检查门窗,确认它们全都处于关闭状态,正要出门时想起现在才七点,褚知和躺在床上可能一会儿就睡着了,入睡时间太早,会影响生物钟。
于是郴铭上楼,发现褚知和果然在闭着眼睛浅眠。
几分钟,他把人带下来。
褚知和坐在沙发上,郴铭把电视打开,调出语言学习类的教学视频。
他把空调遥控器拿给褚知和,“冷了就按这个键,我走了。”
褚知和看着画面里的人和一块黑板,还没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和“有趣”毫无关系,“嗯。”
郴铭又问:“真的不和我去?”
褚知和已经说了很多次不去,他有些不耐烦,伸手推了郴铭一把:“快走。”
郴铭离开的第五分钟,伊桑开始慢慢从缸里爬出来。
褚知和抱着抱枕:“骗子。”
他拿起郴铭点点按按的那个黑色遥控器,摸索了一会后成功调了台,最后停在《人与自然》。
这时伊桑也爬到了褚知和身边,抽咽着:【妈妈……】
褚知和正定睛观看热带雨林里的高大树木,冷不防地听到一叠怪声,且发声源离自己很近,他扭过头,距他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处,正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圆圆胖胖,长着触手,躯体部分还没他的手掌大,看起来人畜无害,还和可爱沾点边。
褚知和把伊桑拿起来,捏捏它的触手,又掰开它的嘴,盯着那圈锯齿状牙齿看了一会才移开视线,很快他发现,伊桑的黑豆眼在流泪,喃喃道:“哭了……”
褚知和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擦掉伊桑脸上的眼泪,伊桑很感动,用触手缠住褚知和的手,断断续续地喊妈妈。
他还要看电视,伊桑发出的声音影响到他了,“不要吵。”
伊桑乖巧地不再出声,它比之前重了好几斤,这样一直团在褚知和手里,他觉得有点累,就把它放在沙发上。
越看越困,褚知和枕着抱枕躺下,很快睡着了。
来回需要两个小时,等郴铭买完东西回来已经十点了。
电视里的《人与自然》系列播到第五期,褚知和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酣,伊桑窝在他的臂弯里。
郴铭轻手轻脚地推开厨房门,把大包小包放在料理台上,折回客厅先是揪起伊桑放回缸里,然后把褚知和抱起来送到卧室。
厨房,郴铭把果蔬保鲜后再码好放进冷藏,肉类放冷冻。
这次比上次买得还要多,好在冰箱技术升级,保鲜效果比两年前好了不少。
郴铭不可能再两天跑一次市场,褚知和目前的情况不允许他这样做。
收拾好之后,郴铭在一楼卫生间洗完澡,顺手把换下来的衣物丢进洗衣机。
他推开卧室门,摸黑走进去,突然发现褚知和正靠在床头。
“怎么还不睡?”
郴铭把他放在床上没过一会他就清醒了,然后就是失眠无法入睡。
“都告诉你别那么早睡,现在失眠了?”
褚知和突然躺下,侧过身面对着窗户。
郴铭从后面抱着他,“说两句就生气?”
褚知和伸手去扯那两条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别抱我。”
“别乱动……之前还很喜欢我这样抱着你。”
“骗子……”
郴铭问:“我什么时候又骗你了?学习本来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老实点,我明天做很多菜给你吃。”
褚知和不扒他的胳膊了,“什么?”
“都是你爱吃的,现在可以抱了吗?”
“嗯。”
——
或许是因为空调和电视,褚知和一连在小楼里住了一周,都没提回海里的事。
郴铭自然希望他留在这儿,起码不会有更多的意外情况发生。
至于电视看什么节目,郴铭无法做主,褚知和把本年度的《人与自然》看完后,在郴铭的注视下,又调到上一年度的第一期。
郴铭说的话通常会被褚知和自动屏蔽,除了提到食物,褚知和也并没因为接触到中文,而说更多的话,反而更加沉默寡言。
第八天,褚知和提出要回海里,这时是上午九点,他刚醒过来,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回海里”。
今天是晴天,两人吃完饭已经快十点,气温逐渐上升,郴铭推开门走出去,褚知和紧跟其后。
热气扑面而来,和屋内的凉爽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褚知和没有犹豫,收回迈出的脚,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电视继续看《人与自然》。
发现人没跟上来,郴铭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热。”
清晨倒是不热,可褚知和起不来,晚上也不热,但海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晚上不热,要不要回去?”
褚知和对郴铭说的“不热”保持怀疑态度。
“真的不热,你不是很喜欢在贝壳里睡觉吗?”郴铭见褚知和没什么反应,又问:“还是又不喜欢了?”
褚知和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唇上。
郴铭没办法强迫褚知和说话,除非把人惹急了,倒是会和自己吵架。
郴铭坐到褚知和身旁,“陪看”了一会《人与自然》,“有什么好看的?”
褚知和:“那别看。”
郴铭:……
“能不能别这么和我说话?”
“哦?是你说的不好看,我让你别看,有什么问题?”
之前的那段时间,褚知和的确是因为语言能力退化而说话简洁,但现在绝对不是了,他单纯地不想和郴铭说话,除了反驳的时候。
郴铭:“我没说不好看。”
褚知和微微侧过头,瞟了他一眼。
“真的没说。”
褚知和语气冷冷的:“哦——”
伊桑默默露出头,又默默潜到缸底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它这么老实,很少被郴铭注意到,也几乎没被郴铭认为有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嫌疑。
就这样,褚知和在小楼里久住下来,他的作息基本固定,过上了每天睡十二个小时,不是吃饭就是在看电视的生活。
郴铭认为看那么长时间的电视,一定会对视力造成影响,他委婉提出,褚知和充耳不闻,并用郴铭给他的手机在浏览器上找到一些和《人与自然》同题材的纪录片。
当郴铭看到褚知和列在纸上的待看清单时,才意识到褚知和能写字了。
一晃来到五月中旬,傍晚,一楼的门被敲响,郴铭打开门,一个戴着大帽檐的女人站在外面,身上穿着件棉麻质地的白色长裙,只脖子上带了串贝壳珍珠项链做装饰,头发被卷成大卷,脸上简单化了淡妆,但这样慵懒的装扮丝毫不影响她的秾艳动人。
当阿底提刻意隐藏气息时,郴铭是察觉不到的,他对母亲的到来感到诧异:“母亲,你怎么来了?”
阿底提笑着说:“当然是来看你和你的人类啊,什么味道,好香。”
“我在做饭,留下来吃一点吧。”
“好。”
褚知和在楼上洗澡,他一般都是这个时间洗,只等吃完晚饭简单洗漱后,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看电视到十点。
阿底提先是问候伊桑,然后就坐在沙发上,郴铭关小火炖着肉,和母亲说了褚知和的现状。
“失忆?这很正常,至于会不会恢复,那我就不清楚了。”
郴铭问:“你之前救的那个人后来恢复了吗?”
“不知道,恢复与否都和我没关系,我已经把他治好了。”
“阿和现在很不爱说话……”
阿底提:“性格问题吧,有的人就是话少。”
“但是之前不这样,我们有很多话说。”
阿底提:……
“打住,记忆没恢复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吧,他起码没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有排斥心理,但等想起来后,那可就不一定了,所以你最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吗?而不是‘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阿底提说的是事实,于是郴铭的担心极快地转移,他问:“那如果阿和恢复记忆,不接受身体的变化怎么办?”
“那很正常啊,一般人都接受不了吧,”阿底提说,“Eric,你至少要等这个人类恢复一点生存能力再离开……”
郴铭打断阿底提:“我为什么要离开?”
“你现在才只照顾了他两个月,如果他一直这样,万一你哪天厌烦了离开他,他这个样子,没办法回归人类社会,又不能在野外依靠自己生存,大概结果会不太好,他有家人吗?等你不想照顾了一定得把人送回去。”
“不需要,我会一直好好地照料阿和。”
“就算无法给你提供情绪和生理价值,也愿意吗?”
“当然。”
阿底提:“好吧。”
褚知和洗好澡了,他把卧室门拉开,问:“可以吃饭了吗,那个——郴铭?”
“嗯,饭已经好了,”郴铭走到楼梯口,“阿和下来,妈妈来看我们了。”
褚知和自然了解这些称呼,当郴铭的话音落下,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别扭的情绪,大概是想亲近又下意识排斥的感觉。
他站在卧室门前不动了。
“阿和,怎么了?快下来吧。”
褚知和磨磨蹭蹭地下了楼,阿底提笑着对他说:“你好啊,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