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小屋里,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传来阵阵饭香味,阳台的角落里,一盆盆绿植静静的生长着,老太太拿着剪刀修剪她精心呵护的盆栽。
每到快下雨的时候,奶奶就会指挥兄弟俩将屋里的花盆端到楼下,雨停再端回来,这样就能省下一大笔水费。
只是今天的雨来的有些猝不及防。
“就买一瓶可乐回来?也不知道多买一瓶。”陆也盘腿坐到沙发上打游戏机,看到陆迟拿着一瓶可乐不满的说道。
陆迟将可乐递给在厨房忙活的妈妈,洗手带围裙,“妈,你做可乐鸡翅就行,其他的我做。”
陆也瞥了一眼哥哥,自己这个哥哥,别人跟他说话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心里骂道,装什么高冷。
安恬接过可乐,“不用,你陪阿也玩去吧,我来就行。”
陆迟看出妈妈有心事,没问,也没离开厨房,拿刀将西红柿切块。
一家人各忙各的,相顾无言。
拿起筷子将鸡蛋打散,倒入烧热的油锅,呲啦的声音激发出食物的香气。
“家里没油了,鸡蛋也涨价了。”安恬的话显的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可乐倒入锅中一半,另一半拧紧盖子,留给陆也。
“待会我去买油。”
陆迟知道,她说的从来都不是油,也不是鸡蛋,是钱。
陆迟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空盘将炒熟的鸡蛋盛出,重新起锅下入西红柿,陆也喜欢泡菜汤吃饭,所以陆迟多放了些水。
游戏打输了,陆也将游戏手柄扔在一旁,扒着厨房门,“能不能快点啊!要饿死了。”
“好了,好了。”关火装盘,安恬将可乐鸡翅递和剩下的半瓶可乐递给陆也,“去叫奶奶吃饭。”
今天的饭菜非常丰盛,可乐鸡翅,西红柿炒鸡蛋,醋溜土豆丝,还拌了一份黄瓜。
陆也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米饭泡着西红柿的汤汁吃了足足两大碗。奶奶给小孙子夹了块鸡翅,“多吃点,长身体呢。”又给大孙子夹了块鸡翅,“阿迟你也多吃点。”
“妈,不用管他俩,您吃您的就行了。”
饭桌上,奶奶也看出安恬似乎有心事,儿媳妇的事,她这个老婆子不敢多问。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陆迟向来直白,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安恬没想到儿子会这么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思索片刻说出实情,“我想出去打工。”
丈夫死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在这个县城里打工赚的钱勉强养活一大家子人,再过一年,阿也也要上高中了,开销会越来越大,微薄的收入已经支撑不住家里的花销。
两个儿子不用担心,可是婆婆身体一直不好,自己不太放心将婆婆交给儿子,安恬很犹豫。
陆迟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决定。”
家里的情况众人十分清楚,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收益还算乐观,一家人生活的还算滋润。自从出了车祸,司机肇事逃逸至今还没找到,高昂的手术费压的人喘不上气,人能治好也就罢了,如今人也没了。
老太太本身就上了年纪,儿子一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身体大不如前。
学费、药费、生活费、吃穿住行,哪一样不需要用钱。
吃过饭,奶奶将安恬拉进房间,塞给她一枚金手镯。
“妈,这我不能要。”安恬推脱着,这镯子可是公婆结婚时,公公送给婆婆的彩礼,婆婆一直不舍得戴,用一块红布包裹了很多年,自己不能收。
“拿着。”奶奶强硬的将金手镯戴在安恬的手上,“这些年辛苦你了,外面不比家里,你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阿迟阿也已经长大了,也不用操心,你照顾好自己比什么的重要。
奶奶是真心把安恬当成闺女看待,她十七岁就跟了儿子,自从嫁过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尽心尽力伺候一大家子人,吃了不少苦。现在儿子也没了,她还不离不弃,照顾着自己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没有一丝怨言。
劝过让她改嫁,也给他介绍过,安恬不愿意,奶奶是真心疼这个儿媳妇,她还年轻,要是遇到好人家要改嫁,自己也不会阻拦,这金镯子就是留给她的嫁妆。
“你们两个快去看电视吧,这里我收拾就行。”张磊主动收拾残局,周丽敏拉过时默的手坐到沙发,将电视机打开。
电视上播放着赵薇林心如版本的还珠格格,演的正是开头小燕子在街头卖艺的片段。
两人盯着电视,但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如今的周丽敏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时默相处。
自己这算是出轨吧,毕竟还没有跟前夫离婚。可是自己真的不想再过原来的日子了,自己真的被打怕了。
从有记忆起,就是妈妈将自己护在身下,弱小的身躯承受着父亲的暴力,无论母亲怎么求饶,都无济于事。
周丽敏也不敢将时默留给时建,时建就是个畜牲,喝多酒,连亲生儿子都下死手。
时默抓紧妈妈的手,眼神真挚,“妈,你走哪我都跟着你,我不怕吃苦,你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周丽敏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张磊不明所以,手还没来的及擦就跑了出来,“怎么了这是?”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
张磊以为周丽敏是嫌弃家里太穷了,吃饭时他也发现了椅子有些摇晃,主要是自己好久没回来了,家里的许多家具很久不用有些老化。张磊保证,明天就将家里的东西都换成新的,在给家里添一个新风扇和冰箱。
张叔对妈妈的好时默看在眼里,有时时默也会想,如果妈妈先认识的人是张叔,就不会过的这么苦了,当然,这样也不会有自己了。
没关系,只要妈妈能幸福,没有自己又有何妨。
张磊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对时默上学的想法,时默并不反对,上不了重点高中有什么关系,只要还肯让自己读书就很满意了。
时默其实已经做好了不上学的准备,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有很多已经开始赚钱养家了。
夕阳西下,蝉鸣声声。
路面的积水已经干净,孩童们在树荫下,三五成群,在巷子里奔跑玩耍,嬉笑声与蝉鸣相互应和。
张磊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时默穿过小巷,朝实中的方向骑去。
家离实中并不远,走路不到十五分钟就能到,时默上学不用那么着急,要是在一中,就算骑车也要半个小时。
“小默,以后你就在这里上学,叔叔带你熟悉熟悉这里的路。”
时默乖巧的“嗯”了一声。从家到学校的路时默已经记住了,只是小巷子弯弯绕绕,又没走几次,还是会迷路。
时默不是路痴的人,又聪明记性也好,多走几次就会记住。
从学校回来,正巧碰到张慕泽,那一头耀眼的红毛,想不注意都难。
张慕泽越看自行车上的两人越眼熟,那个男生不是刚才碰到的那个吗。等等,前面骑车的人不是我二叔吗?
“二叔?”张慕泽大叫一声。
张磊听到动静,将车停在张慕泽身边,看着他这一头红毛,差点没认出来。
张慕泽绕着自行车走一圈,“不是二叔,你啥时候回来的。”
“就前两天。”
“那你咋不告诉我爸一声,也不来家里吃饭。”张慕泽指了指后面的时默,“这是?”
张磊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二婶的儿子,算算年纪,比你小五个月,是你弟弟。”
“二婶?那我必须告诉我妈,让她做点好吃的。”张慕泽开玩笑的一拳锤在时默的肩膀,一把搂过,“我就说咱俩有缘吧,走,带你玩去。”
“玩去吧,玩去吧。”张磊笑盈盈的看着两个孩子离开,起初还担心时默的性子会交不到朋友,现在想想是自己多虑了。
也是张慕泽性格豪爽,大大咧咧,男女老少,都能说上话,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去。
汽修厂里,陆也,吕子轩,周逸豪正在斗地主,旁边摆放着西瓜可乐,三人玩的不亦乐乎。
吕子轩脸上纸条贴的最多,就连眼镜都被贴了条,张慕泽回来看到这一幕,发出无情的嘲笑声。
“我说轩哥,你是真菜啊,四只眼睛都盯不住他俩。”
“你懂啥,这是策略。”
“戴眼镜的文化人就是牛逼,还策略。”
几个人笑做一团。
张慕泽一屁股将人挤走,“滚一边子去,看你泽哥带你赢回来。”
吕子轩给时默拿了个小板凳。
“谢谢。”时默双手接过,坐在张慕泽身边,斗地主他听说过,但是不会玩。
陆迟拿着扳手从车底出来,背心已经蹭上机油,将扳手随便一扔,响声引起时默的注意,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
陆迟将油乎乎的手套摘掉,随手一扔,抬头正好跟时默对视,“过来,帮个忙。”
陆迟指了指角落的水桶,“帮我舀点水过来。”
塑料水桶里有一个大的塑料水勺,陆迟蹲在花坛边,时默慢慢将水倒出。
洗干净手,陆迟随便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手,“谢了。”
汽修厂里有个陶瓷盆,陆迟将背心脱下放在陶瓷盆里用洗衣粉简单的揉搓两下。
少年的身材很好,腹肌块块分明,肩膀宽阔腰身紧实。
洗好的衣服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随手一搭,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递给时默一根。
“我不会抽烟。”
陆迟抬眼,目光深邃,将手收回,把玩手中的烟,“你叫什么?”
“我叫时默。”
陆迟点点头,这个人是挺沉默的。
“南方来的?”
“嗯,江城。”
他看起来白白净净,头发软软长长,微微遮住眉眼,看过来时,眼睛清澈明亮,又带着些许忧伤。
时默的眼睛很好看,湿漉漉的小狗眼,眼尾略弯,睫毛细长根根分明,右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陆迟蹲在花坛上抽烟,时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从小都是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时默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戳戳戳,想回家。刚下过雨,土质疏松,没两下就戳出个小洞。
陆迟将烟头戳进刚挖好的小洞里,时默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又顺手将烟头埋在土里。
“哥,替我一局,我想嘘嘘。”陆也伸了个懒腰起身,顶着脸上仅有的三张纸条去了厕所。
陆迟拉着时默一块起身,“走,玩牌去。”
“我不会呀。”
“没事,教你。”
张慕泽很诧异,表示不可思议,居然还有人不会斗地主,这玩意不是出生自带的吗。
陆迟示意时默坐下,时默不停的摆手拒绝,“我真的不会,还是你们玩吧。”
陆迟一把将人按下,坐在他身边,“没事,有我呢,输了贴我。”
他们几个斗地主从来不玩钱,谁脸上贴的纸条多谁就要去打扫公共厕所的卫生。
因为这一片公共厕所的卫生是小卖部奶奶负责的,一个月有八十块钱可以拿,自从奶奶生病了,居委会商量着换个人来负责,爷爷不想失去这八十块钱,打扫卫生的事就由他来负责。
可是爷爷身体也不好,现在更是说话都不利索了,几个人就自告奋勇帮爷爷来打扫。
陆迟简单的告诉时默两句斗地主的玩法,就开始上阵。
周逸豪看着自己一张小王,一张二,还有两张A,信心满满,一把搂过底牌,“这牌必要啊。”
“哎呦,”张慕泽看着自己一手烂牌,气势不能输,“老子最看不上装B的人,等老子打爆你。”
吕子轩看着张慕泽手里的一把烂牌,默默坐到了对面,这烂牌,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周逸豪亮出底牌,10,10,3,这也没什么用呀,打了张单牌7。
张慕泽拿9压上。
时默手里的牌是真好,一张大王,两张2,两张A,两张K,三张单牌JQ7,三张9,还有一炸6。
时默掏出J轻轻的放在桌上,小声说了句“J”
周逸豪看着手里的牌,只能拿A或2管,自己没大王,出2肯定逼大王,这样自己的小王就是天,可是他们手里肯定还有单牌,没了2和小王,自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