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糕厂快要倒闭,大批工人离职,安恬就是看大部分工人都已经开始给自己找退路,她才跟家里商量的。
一块上工的同事梁嫂托城里的表姐找了两份家政的工作。
做做保洁,洗衣做饭,反正自己在家不也干这些,出去了还有工资拿,更何况大城市工资高,比自己在工厂打工赚的多。
成年人的世界,万般皆苦,只有钱才是活下来的筹码。
安恬想着拿了这个月的工资就辞职,跟梁嫂一块去羌州。
羌州离燕城不远,作为相邻的两个城市,发展却比燕城好上几十倍。
安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还有一个星期,她就要离开了。年迈的婆婆,调皮的弟弟,自己走后,这个家就全要靠哥哥了。
明明陆迟也没比陆也大多少,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早早成熟懂事。
17岁,一个进退两难的年纪。
生活不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数不完的作业。
陆也向妈妈一再保证,肯定在家好好写作业。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一层一层翻开作业,就会发现,这页没写,那页也没写。
时默带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妈妈去了金店干销售,张叔也也找了个工地干活,此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房门被敲响,双手在围裙上简单擦拭一下就去开门。
陆也摆出笑脸,身后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书包,眼里透露着精明。
一进屋就看到厨房的操作台摆放着切割整齐的土豆丝和几个色泽饱满的西红柿。
“这才十点多,你做饭干嘛?”
“中午休息时间短,我妈和张叔不回来了,我想着做好了给他们送去。”
“那也用不着这么早做饭吧。”
“离的远,送过去要走好久。”
陆也将时默手里的菜刀夺过来放在一边,推着时默往房间里走,“不用这么早,待会让我哥骑车送你。”
时默被按在书桌前的座椅上,陆也将书包里的练习册全部摆在床面上,“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陆也大手一摊,“选一门你喜欢的学科吧。”
语数英还有历史思政物理化学,只有英语写了几笔,还是ABCD瞎蒙的。
陆也抱着时默的胳膊,撒娇讨好,“今天作业和我总得完一个,你总不能忍心看我玩完吧。”
时默拗不过阿也,拿起数学练习册,开始动笔。
“不用好好写,随便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陆也从厨房拿出一个西红柿,啃了起来,还不忘指挥时默,“后面有答案撕下来抄就行。”
有答案都懒得写,甚至懒得将答案撕下来写下正确的ABCD。
时默学习成绩不错,初中一直是班里第一名,上了高中也是班里前五,初中作业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陆也将作业丢给时默,自己当起“大爷”,窝在沙发看电视。
“车子启动的时候发动机总是吱吱响,这是怎么回事,快给我看看。”车主面色焦急,来回踱步,“我赶时间,快点。”
几个师傅腾这边不出手来,洗车的事先不急,陆迟放下高压水枪。
“来了。”
一副年轻面庞,车主很不放心,要求换个师傅。
周逸豪听到有人不信任自己兄弟,必须替他正名,虽然陆迟年纪不大,但也是实打实老爸带出来的徒弟,不相信陆迟手艺,就是不相信自己老爸。
况且老爸是真心喜欢陆迟,毫无保留地全部传授给他,要不是陆迟不是他亲生的,恨不得把汽修厂都给了他,自己退休。
连忙向车主解释,“老总,其他师傅实在腾不出手来,就让他给您简单的检查一下,您要实在不放心,再让其他师傅来。”还说了一大堆陆迟的好话。
一个在县城烧烤店打工的烧烤师傅,车也是老板让送来修的,听到自己被人叫老总,笑的满面红光,也顾不上对方是否真的有能力,当即答应下来。
反正车又不是自己的,主要是怕他修坏了,老板怪罪在自己头上。
陆迟上车启动汽车,车子发出滋滋的尖锐异响。
问题不大,应该是发动机皮带松动或者老化。
将汽车熄火,拉手刹,打开发动机舱,陆迟检查了一下发动机皮带,发现是涨紧轮松了。
紧完涨紧轮陆迟重新启动发动机,发动机平稳没有异响,又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没什么其他问题。
“车没事,其他地方也看了,没问题。”
“那谢谢你了小伙子。”为了彰显自己老总气度,还伸出手模仿成功人士握手。
陆迟戴的白手套已经变成油黑色,周逸豪抢先一步握住老总的手,“没事,应该的。”又向老总解释是因为陆迟手脏,怕弄脏了老总的手,所以代替他握手。
被周逸豪哄的是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拢。
车主询问了一下价格,周逸豪表示这点小问题不用给钱,以后要是再有问题,随时过来。
车主十分满意地拍了拍周逸豪的肩膀,表示车子以后有问题,就认准这家汽修厂。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自己儿子跟他们差不多年纪,一个已经学会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另一个嘴甜会说话。
而自己儿子呢,满口脏话还只知道要钱。
他辛辛苦苦赚这几个钱容易吗!
回去就跟老板说修车花了五十,让他报销。
时默用铝饭盒打包好饭菜,跟着陆也一块去汽修厂找陆迟。
一路上阿也打着饱嗝,随做随吃,今儿个一天可是给他美坏了。
作业被写了大半,还吃到了时默做的饭菜。
真没想到他手艺这么好,就是口味有点偏淡,在自己的强烈建议下又多放了点盐。
时默想也是,张叔是北方人,口味自然比较重,在给妈妈盛好饭,又重新加了点盐给张叔打包。
时默抱着饭盒站在阳光下,白皙中透着一股温润的气息,周逸豪围着他打转,眼睛上下扫视着。
“你是说,第一个吃到你做饭的人是陆也?”
他垂下的眼帘缓缓抬起,细微点头的动作表达了认可。
周逸豪撅着嘴,呼吸又急又重,“太伤心了,迟哥做饭,第一个尝的人是我,敢第一个吃泽哥和轩哥做的饭的人也是我。”手指着时默假装颤抖,“第一个吃你做饭的人居然不是我,我可太伤心了。”
陆迟在周逸豪肩上重重一捏,“那是拿你试毒,少自作多情。”
周逸豪就像老太太一般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兄弟俩也不理他,时默本想将人扶起,被陆迟一把捞过,别耽误送饭。
“哥,能不能让我送时默过去。”陆也眼里亮晶晶的,被拒绝后遗憾地嗯了一声,眼巴巴盯了哥哥一会儿,“真的不可以吗?”
见哥哥不说话,陆也识相地将手从摩托车上拿下。
臭陆迟,只允许自己在附近的几条街里骑,县城中心怎么也不允许去。
陆迟将头盔扣在时默脑袋上。
重重的,觉得整个头都不受控制,摇摇晃晃,一手紧抱着饭盒,另一只手紧紧搂住陆迟的腰。
两眼紧盯着前方,双手握紧车把,右脚用力地蹬着踏板,一刹那,摩托车驱风而行。
坎坷不平的路面,剧烈地上下跳动,左右摇晃,时默整个身体都靠在陆迟的后背。
陆迟喜欢穿无袖背心,面料轻薄下若有若现的肌肉线条,紧实有力量。
双手紧握着车把,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每一根筋脉都在跳动。
越靠近县城中心,车辆越多。
无论是步行的人,还是骑自行车开小汽车的人,他们都在为柴米油盐奔波。
车来车往,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时默将饭盒递给妈妈,简单寒暄几句就离开了,他还要赶着去给张叔送饭。
事先并没有告知要来送饭,周丽敏刚刚下班,领班明月姐告诉自己,出门往西走就是西街,那一条街有不少餐馆,好吃便宜,距离也不远。
本想着随便对付一口,没成想时默送饭过来。
听着众人对儿子的夸赞,心头就像吃了蜜,甜滋滋的。
如今的小默会笑,会交朋友。
看见儿子在慢慢变成长,那些年吃过的苦,总算熬过来了。
时默问了好多人才找到张磊所在的板房。
工地上临时搭建的板房,通风不好,热的像蒸笼,工人们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擦汗着汗水就着咸菜啃馒头。
工地上的路坑坑洼洼,灰尘、噪音、高温……
厚重的工作服被汗液打湿,安全帽被放置在一边。
“张叔。”
板房里放置了几张破旧的木板床,垫子并不厚,至少还能躺下来休息一个钟头。
张磊捧着饭盒囫囵吃着时默送来的饭,其实在此之前,他刚刚在食堂买了一个馒头,还送了咸菜。
工地的食堂是又贵又难吃,一个肉菜要两块五,素菜还要一块五,而且份量还小,听说是老板的亲戚开的。
“张叔,你明天就等我给你送饭,很快的。”
张磊不好意思地看向陆迟,“那多麻烦,没事,我在工地吃就行。”
他和周丽敏上班的地方顺路,早上骑自行车先送周丽敏上班,然后在来工地,晚上在过去接他。
家里就这一个通勤工具,要是天天给自己送饭,就得一直麻烦陆迟骑车送小默。
现在油钱贵,不能让人家吃亏,还是不用了。
“没事,叔。”不等时默做答复,陆迟抢先开口,“一点都不麻烦,正好顺路给周姨也送过去。”
张磊怪不好意思的,但也没拒绝他们的好意,等发工资了,让小默带陆迟去吃点好吃的。
得知时默是继子,其他工人嘴上不说,心里嫉妒的发疯。
人家继子都能体谅父亲工作的辛苦,大热天的过来给送饭,自己的孩子怎么就做不到呢。
但一想到孩子的笑脸,就什么都值得,再苦再累又有何妨。
自己多干点,给孩子买个风扇,这样就不用每天擦着汗写作业了。
我的孩子不用太乖,不用太听话,不用太完美,也不用太辛苦,只要自由自在,平安健康的长大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