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着蝉鸣,透过老式防盗网在地上切出菱形光斑。
周丽敏正将搪瓷杯里的麦乳精搅得沙沙作响。
把这个保温杯带上,课间记得喝。"周丽敏将保温杯塞进他书包侧袋,指尖的裂口蹭过他手背,"走吧,你张叔在楼下等着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也是他作为转校生踏入新校园的日子,不同于往常和陆迟他们结伴而行,这一次,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张叔和妈妈。
周丽敏和张磊特地请了一上午的假,送时默上学。
时默低头看见母亲藏青色的衬衫领口已发白,这是她特意为今天烫平的。
楼下,黑色轿车早已静静等候,发动机轻微的嗡鸣声在静谧的清晨格外清晰。
妈妈站在门口,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舍,一边帮时默整理着书包的背带,一边反复叮嘱:“在学校要努力学习,跟同学好好相处。”
时默轻轻点头,嘴角扯出一抹安抚的微笑,可心里却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砰砰直跳。
张叔摇下车窗,露出在工地晒黑的脸:"小默上车,别迟到了。"
从家到学校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张磊还是叫了辆车,送时默上学。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时默望着玻璃上自己略显苍白的倒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校门口的凤凰木开得正盛,斑驳树影里飘着粉笔灰的气息。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周丽敏突然顿住,张叔接过话头:"放心,小默适应快,不是还有陆迟他们吗。"
时默望着教学楼墙上"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标语,这就是自己的新学校。
车子缓缓停在学校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教导主任快步迎了上来,他看过时默在江城的成绩,重点高中,全校前十,这样一个好苗子不可多得。
简单寒暄后,教导主任带着时默走向教学楼,妈妈和张叔则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教导主任高高瘦瘦,戴着一副方形黑框眼镜,看样子四五十岁,眉眼间透露着严厉,就连笑容里都透露着可怖。
时默没有校服,只是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色长裤。今天也是高一学生开学的第一天,很多人跟他一样,没有校服。
时默跟着教导主任穿过热闹的校园,看着操场上嬉笑追逐的同学们,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教导主任推开办公室木门时,一股混合着油墨与茶叶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时默垂着目光,看见水磨石地面上零星散落着红墨水痕迹,像干涸的血迹。靠墙的铁皮柜贴满泛黄的课程表,最上方歪斜地挂着“优秀班级”锦旗,边缘线头已经炸开。
离门口最近的办公桌就是他班主任李老师的位置。
“李老师,新同学到了。”教导主任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李老师。
时默抬头,正对上班主任的眼睛。班主任李老师是个身高一米七五的胖子,大肚子将白衬衫撑出弧度,第二颗纽扣歪着扣进扣眼。
左手边搪瓷缸里的茶叶堆得快漫出来,右手边堆积着刚收上来的暑假作业。
李老师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去摸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眼镜。
戴上黑框眼镜,李老师看清时默的模样,“你就是时默。”李老师眉眼弯弯,满脸慈祥,看着就是个很温和的老师。
“学生给你带过来了,我就先走了。”
“慢走赖主任。”李老师起身时,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他宽大的白衬衫下,浑圆的腹部轻轻抵住办公桌沿。
上班第一天,当老师的也没适应过来,还有些犯困。
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两颊的肉堆起深深的笑纹。
他拉着时默坐在靠窗的旧沙发上,旧沙发裂着大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海绵。
墙角的老式吊扇吱呀转动。
李老师把搪瓷杯递来时,杯壁上印着的“先进工作者”金字被岁月磨得发暗。“以后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了,也是你的语文老师,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
他和坐着的时默平视,眼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听你妈妈说,你比较内向,没事,别怕,咱们班里的同学很友好的。”说着,他从抽屉里掏出包水果硬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拿着吃,这是刚才从学生哪抢的。”
窗外蝉鸣声忽远忽近,时默望着李老师笑出褶皱的眼角,喉咙发紧地点了点头。
有一种小时候姥姥给自己塞糖的错觉。
宋相思发现前桌韩旭嘴里含着糖,从后面一个跳跃勾着对方的脖子往下按,“狗日的,偷吃不给我。”
韩旭大喊一声“卧槽”,弓着腰求饶,“一大把,李哥进班溜达一圈全没了,就剩着一块。”还犯贱地吐着舌头,“我嘴里的你吃不。”
宋相思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将人踹走,“滚一边去。”
陆迟歪趴在教室后排的课桌上,他白里透青的侧脸陷在臂弯里,脖颈处松垮的校服领口露出半截冷白的锁骨,沾着几星未洗净的蓝墨水,像是被谁不小心泼洒的星辰。
他垂落在桌边的右手攥着半支折断的铅笔,骨节分明的手指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手腕处隐约有道淡粉色疤痕。校服袖口被磨得起了毛边,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腕,腕骨凸起得明显。
少年人沉睡时的姿态单薄又安静。
宋相思偷偷蹲在地上,从少年的课桌桌兜里掏出一个苹果。
和两位前桌韩旭、叶小满对视一眼,三人不约而同地偷笑。
“咔嚓”一声,宋相思用蛮力掰成两半,又掰成四半。三人将自己的那份拿在手里,将陆迟的那块苹果放在桌上。
三人还没等开吃,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
最终,一个苹果被分成八小块。
阳光穿过摇晃的吊扇叶片,在追逐打闹的人影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混着汗味和汽水的甜腻,把整个教室蒸成沸腾的漩涡。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笑着玩闹着,粉笔头在教室里飞来飞去,不知谁喊了声“老师来了”,喧闹声瞬间凝固。
走到教室门口,李老师示意时默稍等,自己先进去和同学们打招呼。
李老师用手敲了敲讲台,粉笔灰扑簌簌落在教案本上。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大家安静,今天咱们班来了位新同学。”
他朝门口招了招手:“来,时默。”时默攥着书包带走进教室。
时默?
陆迟刚还爬在桌上睡觉,听到熟悉的名字瞬间清醒,“腾”地挺起腰身,吓了同桌宋相思一跳。“你诈尸啊!”
“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时默,从邻市转学过来的。”李老师的声音带着老教师特有的温和,“大家要多带他熟悉环境,都是一个战壕里准备高考的战友。”
前排几个女生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后排男生悄悄把课桌下的漫画书往深处塞了塞。
“时默成绩很不错,以后咱们班又多了员大将。”李老师笑着拍了拍时默的肩膀,他单薄的后背微微一颤。
“来时默,你介绍一下自己。”
时默站在黑板前,“大家好,我是时默。”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时间的时,沉默的默。”
前排女生交头接耳的窸窣声突然安静,只有吊扇转动的吱呀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响。
他攥紧裤缝的手指微微发白,目光扫过课桌上花花绿绿的课本,目光落在最后靠窗一排的陆迟身上。
他和陆迟在同一个班?
他更紧张了,低下头,刚才在门口想好的一大堆台词在这一刻全化做泡影,只留下一句,“以后请多关照。”
话音刚落,后排突然响起桌椅碰撞声,时默顺着声音抬头找去,正撞见一双盛着笑意的眼睛——陆迟
教室里突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夹杂着几声吹口哨的轻响。
中间最后一排的男同学把椅子往后一仰,翘起二郎腿,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磁带盒,“新来的,放学以后操场过两招?”
哄笑声像涟漪般在教室里荡开,时默低着头,耳尖慢慢染上绯色。
陆迟撑着课桌半起身,一本语文书突然破空而来,“咚”地砸在男生课桌上,惊得他一蹦三尺高,“卧槽,你踏马吓死我了。”
李老师轻咳两声,“干嘛呢?干嘛扔语文书,要扔也是扔数学书。”
哄笑声顿时炸开,像被捅破的马蜂窝。
李老师向他解释,“那个跟你开玩笑的叫赵东伟,没别的毛病,就是嘴贱,能说。”李老师指着讲台左手边的位置,瞪着他,“再嘴贱,你就还回你的老位置来。”
赵东伟,嘴贱能聊,上课严重打扰老师讲课,喜提“左护法”名号。
李老师环视四周,班里正正好好有五十四名学生,三列九排,时默应该坐哪里呢?
“李哥,李哥。”宋相思站起来,手举得老高,兴奋的要蹦起来,“我自告奋勇跟新同学坐同桌,把陆迟给我换走。”
李老师微笑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着警告,“我的右护法,你还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宋相思老实闭嘴,坐了回去。
韩旭犯贱地扭头,“该,你就老老实实跟迟哥做同桌吧。”
宋相思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再多嘴就把你做掉。
能说的宋相思也是遇到了对手,陆迟这个人是真的安静,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不理睬,心情好了说个“嗯。”
李国强对自己给宋相思找的同桌十分满意,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两人分开。
李国强指着陆迟的身后位置,“你就坐哪里。”又指挥陆迟和宋相思去给新同学搬桌椅。
陆迟十分乐意,明明离后门近,可偏偏要从前面讲台路过,时默闻到他校服上的洗衣粉的清香,这是自己亲手给他洗的。
昨天上午,奶奶将家里的床单被罩都卸下来都要洗,奶奶年纪大了,陆迟没让奶奶动手,陆也知道要干活就跑出去,时默就过来帮忙了。
看到他校服上有一点墨渍,洗衣机洗不干净,就用手给他揉,还是没弄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我咋感觉这个新同学有点眼熟呢?”宋相思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帆布鞋踏在台阶上发出“哒哒”脆响,马尾辫一颠一颠地扫过蓝白的校服后背。
“你帮他捡过可乐。”
“哦!”想起来了,那天太阳太耀眼了,没看清他的模样。
陆迟一手拖着桌子,另一只手提着座椅,而宋相思手里多了一瓶冰镇可乐。
韩旭跟叶小满看到那瓶冰镇可乐,眼睛都亮了,恶狗扑食般冲了过来。
叶小满将可乐举得老高,另一只手挡着韩旭的进攻,“你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抢饮料。”
韩旭双手合十,半蹲半跪,言辞祈求,“陛下,您就赏老奴一口吧。”
叶小满大发慈悲,“就赏你一口吧,小旭子。”
韩旭学着敬事房小太监的腔调,“嗻,多谢陛下恩尚。”
韩旭仰着头,将可乐瓶举得老高,倒在自己嘴里。
爽!
一瓶可乐,自己没喝两口,就被同学们分刮干净。
陆迟并没有将时默的桌椅放在最后,而是将宋相思的桌椅移到后面,自己跟时默坐同桌。
“陆迟你臭不要脸。”
宋相思又将自己的座位移了回去,把陆迟的座位推到后面,“你滚,我不跟你做同桌,你自己孤独终老去吧。”
时默看着两人为难一个桌子,又插不进去,不知所措站在一旁。
宋相思扭头看向时默,“你说,你跟谁坐同桌。”语气豪横,好像时默不跟她坐同桌,自己就要撕碎他。
时默左右为难,不敢说话,退后时又不小心踩到了赵东伟的脚,“对不起,对不起。”时默连忙道歉。
“没事。”赵东伟勾住时默肩膀,“我看你直接跟我做同桌不就得了。”
赵东伟的同桌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女生,个头有一米七五左右。她一拳打在赵东伟的肩膀,“那你就滚远点。”
赵东伟捂着受伤的右肩,可怜巴巴地看着时默,“看到了吧,她天天校园欺凌我。”
每个人的座位都是李国强精心挑选,不爱言语的陆迟正好克制能说的宋相思,而爱犯贱的赵东伟就由武力值爆表的唐莉压制。
最后两人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三人坐一块,陆迟还在原来靠窗的位置,时默夹在两人中间,而宋相思则是凸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