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考来得比左玉预想的还快。
这天早上,七中操场上人头攒动,灰雾区边缘的天空裂缝像张开的血口,紫黑色疮疤吞噬着最后一点晨光。
学生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手里攥着五花八门的材料。
怨灵血瓶子、化尸水罐、甚至还有个家伙提着个破旧八音盒,叮叮咚咚响得像催命符。
左玉和陆天枢站在传送阵边缘,脚下的青石板刻满符文,泛着幽蓝光晕。
陆天枢肩膀上扛着个麻袋,里面塞满了从他爷爷纸扎铺“顺”来的东西——纸人、纸马、金箔纸屑,外加一捆红线和一小瓶朱砂。
左玉手里只攥着个不起眼的纸包,装着他昨晚熬夜扎的“新娘”雏形。
他手工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只做了一个披红盖头的纸人新娘,脸还没画,眼窝空洞洞的。
“老左,你说这玩意儿真能行?”陆天枢瞟了眼包。
左玉没回答,他心里有点没底。
昨晚他试着用血点了“纸人”眉心,纸人没动,屋里的灯泡却炸了,碎片差点划破他的脸。
他不知道这是成功的前兆还是失误,但时间紧,只能硬着头皮上。
“别废话,传送开始了。”左玉抬头,传送阵中央的蓝色光柱猛地炸开。
老张站在高台上,手持扩音器扯着嗓子喊:“都站好!第一次模拟考,鬼域随机,怨气初级,但别掉以轻心!模拟考虽然不会死,但是你构筑的鬼域很可能高考也会用!这关系到一生的资质,自己看着办!”
话音刚落,光柱一缩,左玉只觉脚下一空,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一片雾蒙蒙的荒地上。
空气潮得能拧出水,鼻子里全是腐木的味儿。
左玉眯眼打量四周,脚下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远处几栋歪斜的瓦房若隐若现,屋檐下挂着破烂红灯笼,风一吹晃个不停。
村口有棵枯死的老槐树,树下立着块石碑,上刻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李家村。
陆天枢咽了口唾沫:“老左,真鬼域都这么邪乎吗?”
左玉没吭声,盯着石碑看了半天,总觉得字迹像被爪子抓过,划痕里渗着暗红色。
他蹲下摸了摸地面,手指沾上一层黏糊糊的灰,抬头一看,天空灰得像蒙了脏布,连太阳都看不到。
“别愣着,找地方构筑鬼域。”左玉拍掉手上的灰,朝村里走,“这地方怨气重,咱们得先站稳脚跟。”
陆天枢赶紧跟上,从麻袋里掏出一捆纸马,嘀咕道:“我爷说了,纸马跑得快,能当斥候!”
两人刚迈进村口,土路突然一颤,左玉猛地停下,低头一看,黄土里冒出几根白森森的东西,像指骨,又像牙。
他心跳加速,拉着陆天枢退后两步:“小心,这地方不对劲。”
话音未落,老槐树抖了一下,枯枝上的残叶哗啦啦掉下来,风里夹着低低的哭声。
陆天枢吓得麻袋差点落地,结巴道:“老左,这……这是初级鬼域?咋跟怨灵级似的?”
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叫,显然是其他学生也被传送到了附近。
左玉眯眼一看,都是熟人。
与此同时,七中监控室里挤满了老师。
房间中央是个巨大投影屏,上面只有一个画面:李家村的全景。
学生们的身影分散在村子各处,屏幕角落的怨气指数表红光闪烁,数字缓慢攀升。
老张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睛死盯着左玉和陆天枢的位置。
旁边几个老师凑在一起,低声聊着天。
“今年这批学生家世都不错啊。”戴眼镜的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手里翻着花名册,“张世杰,笔仙世家的,老爹是猎鬼司第二队副队长,天赋肯定不差。这小子要是发挥好了,构筑个‘笔仙问魂’不成问题。”
胖乎乎的女老师啃着面包,接话道:“还有李若彤,爹妈都构筑成功过食尸鬼,她爷爷是灰雾区值守点的首席炼师。”
“别忘了周元。”顾淮懒洋洋道,“他爹是怨灵血提炼厂的厂长,手里有私货。这小子天赋也不赖,要是运气好,构筑个‘电锯怪人’或者‘血傀’都不奇怪,够狠。”
聊着聊着,几个老师的目光扫向屏幕,突然有人皱眉:“等等,这次鬼域是……李家村?”
房间瞬间安静,连老张手里的烟都差点掉地上。
投影屏上,李家村的全景清晰无比。
几个老师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柳诗韵放下面包,声音压低:“李家村?怎么抽到这破地方了?这不是初级鬼域里最难的吗?”
眼镜男皱眉,推了推眼镜:“何止难,这地方就是个死局。怨气值初级,但怪谈多得跟马蜂窝似的,一个接一个,解不完。现实里出现这鬼域过好几次,低阶进去就是送死,高阶也只能封锁,没人能彻底毁了它。”
“我听猎鬼司的人说过,李家村的怨气源头找不到,所以没法解决,暴力拆解都不行。怪谈层出不穷,通过率低得吓人。现实里除了高阶,谁碰谁死。模拟考有至高守护,学生死不了,但通关率……啧,十个里能过一个就算奇迹。”
老张一直没吭声,盯着屏幕上左玉手里的纸包,眼皮跳得厉害。
柳诗韵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问:“老张,你班上那两个是谁啊?看着眼熟,成绩咋样?”
老张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太自然:“左玉和陆天枢。成绩……一般吧,陆天枢59分那种,左玉稍微好点,但也没到天才那档。”
“59分?”眼镜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这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抽到李家村,怕是连第一波怪谈都扛不过。浪费名额啊。”
柳诗韵摇头:“可惜了,李家村这种副本,没点家底或者天赋,根本没戏。他们带的那堆纸人纸马,能干啥?烧了取暖?”
就在这时,屏幕上闪过一道红光,怨气指数表的数字跳了一下,从“初级低段”窜到“初级中段”。
画面里,左玉打开纸包,露出红盖头的“纸扎人”。
老槐树抖得更厉害,哭声从低呜变成哀嚎。
监控室鸦雀无声。
眼镜男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这……构筑鬼域了?用纸扎人?”
柳诗韵瞪大眼,面包屑掉了一地:“不可能吧?纸扎能开鬼域?这小子谁啊?”
“左玉……没听过啊。老张,你班上啥时候出了这么个怪胎?”
老张嘴角抽了抽,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太自然:“他啊……就是我们班那个S级,左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我也没想到他会搞这手。”
他顿了顿,瞥了眼屏幕上的纸人,眼皮跳得更厉害。
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还是该说些别的。
“S级?”眼镜男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点惋惜。
“可惜了啊。S级天赋不低,选了中式鬼怪这一套。这玩意儿不知道失传了多久,史书上连个影子都没留。以前也不是没天才试过用纸扎、符咒之类的构筑鬼域,结果一个都没成,浪费天赋。”
顾淮靠着墙,冷笑一声:“可不是嘛。中式鬼怪的规则早就没人知道怎么弄了。构筑鬼域得有故事、规则和材料,他这纸人看着邪乎,谁知道能不能用?李家村这种地方,没点硬底子,进去就是挨打的份儿。”
就在这时,调性分析仪的屏幕突然闪出一道红光,波形猛地拉高,旁边跳出一个数字:
95%
房间里瞬间炸了。
“啥?95%?”眼镜男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盯着仪器喃喃,“这小子构筑的鬼域跟李家村的调性契合度这么高?怎么可能?”
柳诗韵凑过去一看:“调性契合?这可是关键啊!鬼域对抗鬼域,调性越契合,发挥的威力越大。”
“李家村有自己的规则和怨气源头,如果构筑的鬼域能借力它的规则,成功率会高得多。这小子……有点门道啊。”
顾淮却嗤了一声,酸溜溜道:“契合又怎么样?纸扎人,谁知道能不能真用?中式鬼怪那一套,失传了几百年,他一个学生能摸到边?装模作样。”
眼镜男没理他,盯着屏幕若有所思:“调性这么高,太夸张了。但仪器测出来的,不会错。中式鬼怪虽然失传,但这小子要是真能用纸扎搭上李家村的线,鬼域威力翻倍都有可能。”
“调性高又不意味着一切。”顾淮翻了个白眼,“中式鬼怪的规则怎么构造,早没人知道了。他这纸人再邪乎,没规则支撑也就是个空壳子。S级天赋又怎么样?第一次模拟考就敢这么玩,迟早被现实毒打。”
柳诗韵倒是缓和了一下气氛,笑了笑:“这些天才都这样,喜欢胡闹一把。左玉这S级估计也是想试试水,被李家村收拾一顿就老实了。年轻气盛嘛,正常。”
老张没接话,心里翻江倒海。
“老左,你咋还发呆呢?”陆天枢站在左玉旁边,手里攥着麻袋,声音有点抖,“这破地方也太冷了,我后脖颈子凉得跟塞了冰块似的。”
左玉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这地方……跟我选的太合了。”
陆天枢挠了挠头,没听懂,但也没多问:“那咱干啥?安全期还有点时间,赶紧构筑?”
“对。”左玉看着红盖头的“新娘”躺在手上,眼窝空洞。
他咬破食指,血珠渗出来,滴在纸人空洞的眼窝里。
滴血的瞬间,纸人盖头一颤,红布下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村口的槐树抖得更厉害,哭声变成尖利的哀嚎。
陆天枢吓得退了一步,结巴道:“老左,这……这就成了?”
左玉没说话,盯着“新娘”看了半天。纸人眼窝里的血珠渗开,像画出了一双诡异的瞳孔,腮红鲜艳得像刚涂上去。
怨气指数猛地跳到“初级高段”,投影屏上,“新娘”盖头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涂满腮红的诡笑脸。
调性分析仪上的契合度数字从95%跳到了99%。
“99%?!”眼镜男的声音都破了音,“这调性契合度……近满分了吧?”
柳诗韵瞪着仪器:“中式鬼怪……他真弄成了?这小子到底哪来的路子?”
顾淮脸色一沉,语气更酸了:“弄成又怎么样?李家村的怨气源头不解,他这纸人再契合也得栽。S级天赋也救不了他。”
老张终于忍不住开口,刺了顾淮两句。
这家伙……跟他一天到晚争奖金就算了,好还讽刺上他学生了。
“别这么说,左玉这小子……真有点门道。毕竟你我都不是S级天赋,哪儿知道天才的世界呢?”
眼镜男眯着眼,还是摇摇头:“不一样是真不一样。中式鬼怪失传几百年,他能摸到这步,确实邪门。可惜,李家村不是光靠调性就能过的,怪谈一波接一波,他这鬼域撑不到最后。”
屏幕上,李家村的雾气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