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监控室门被推开,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长袍,眼角刻着几道深纹,肩上别着一枚猎鬼司的徽章,写着“刘子安”三个字。
这是渝省的猎鬼司司长。
刘子安扫了眼屏幕,叹了口气。
“果然是中式鬼域,反噬了。”他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从石峰给他报告左玉存在时,他就觉得这孩子可惜了。
很高的天赋,不该走中式鬼域这条路。
石峰转头,恭敬道:“司长,您怎么来了?”
刘子安没答,盯着屏幕上左玉的身影。
虽然民间大部分人以为中式鬼域是失传,且毫无作用,但高层知道。
华国猎鬼司试过很多中式传统。
纸扎、符咒、族谱……都威力惊人。
可反噬性太强。
中式规则完整性高,可一旦失控,构筑者必死,所以被封存,史书也抹了细节。
院子里的红灯笼在风中晃得更厉害,暗红的光晕映得地面像是铺了一层血。
左玉转头看向棺材。
那口薄皮棺材,孤零零地立在泥地上。
左玉突然觉得手疼,寒凉刺骨。
他低头,李月娘的纸人旁边的黑气开始蠕动,像活物似的缠绕,升起。
左玉皱了皱眉,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棺材猛地一颤。
“咔嚓——”
棺材板裂开一道细缝,黑水从里面淌出来,带着刺鼻的腐臭,迅速漫过地面。
左玉后退一步,低头一看,黑水已经没过他的鞋底。
他猛地抬头,目光锁定棺材。
那里面是李月娘分离的影子。
红盖头颤动,像被风吹过,腮红透出来,鲜艳欲滴。
红盖头掀开一角。
纸人没动,可那影子化出一张脸,嘴角又一次咧到耳根,眼窝里的血珠渗开,像画出了一双瞳孔,黑气翻滚着朝左玉扑来。
“你也来陪我……”
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
左玉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退后,可脚底的黑水像胶水,黏住他的鞋,让他动弹不得。
“老左,这……”陆天枢的声音抖了。
左玉咬紧牙关,脑子飞快转着。
“画眼点睛”禁忌的后遗症……
当初他用自己的心头血点睛,激活了李月娘。
刘子安盯着屏幕,皱眉:“中式鬼域就这样,禁忌一碰,鬼气就失控。这小子直接给纸人喝血,等于给了她魂。”
左玉何尝不知道纸扎人的规矩。
不能画眼点睛,否则灵气太盛,纸人会生出自己的意志。
但是……不画眼,那又怎么是鬼怪,只是普普通通的纸人,他要构筑鬼域,就要生出鬼怪来。
真正问题是,他把李月娘嵌进了“李家庄”的规则,所以现在有点控制不住这怪物。
毕竟……他让李月娘进入李家庄,那自然李家庄的规则也会反过来影响李月娘。
冥婚的规则本就是“见她面者,皆为新郎”。
但一般对掌控者无效,现在嘛……明显出问题了。
左玉低头,纸人还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可影子已经扑了过来。
无数只血手从影子中伸出,涂着猩红的丹蔻,指甲尖利如刀,朝他抓来。
他猛地喊:“针!快拿针!”
陆天枢愣了一下,从麻袋里翻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针,扔过去。
左玉一把接住,手指微颤。
按照传统,用针扎出五官,自然可以压制。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一股拉力从脚底传来。
黑水黏住他的腿,像有无数双手在拉他。
他低头一看,血手缠住他的影子,像要撕开什么。
“撕拉——”
影子裂了一道口子,左玉胸口一闷,像被人拽了一下。
他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清醒。
可院子里的空气越来越沉。
他觉得不对。
这地方不能待!
“跑!”左玉猛地喊道。
他一把拽起陆天枢,推着归施琅,三人踉踉跄跄往小道上冲。
身后,棺材板彻底裂开,黑水涌得更高,像要把他们吞进去。
三人刚冲到路口,脚下的黑水就漫过裤脚,像江边最浅的浪拍过来。
左玉喘着气,低头一看,水声响个不停。
可是,他们明明没到江边……
他回头一看,院子已经被雾气遮住。
空气突然一沉。
七个纸人的影子动了一下。
它们的本体还在陆天枢手上,薄薄的纸片。
可影子却开始扭曲,像化不开的浓墨,在黑水里晃动。
“李张氏”的影子最先动起来。
它拉长声音:“你还我命……”
声音沙哑,像喉咙里卡了沙子,刺得人头皮发麻。
左玉皱眉,转头一看。
其余六个纸人的影子也动了起来。
影子边缘在雾气里摇晃,像要从黑水里爬出来。
眼窝渗出暗红色的血珠,顺着影子淌下来,滴进黑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你还我命……”
“你欠我阳气……”
低语此起彼伏。
陆天枢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纸人也抖了一下。
“老左,这……这咋回事儿?”
他脑子里闪过当初做纸人的情景。
这些纸人是陆天枢用血点睛做的。
为了让它们听命于李月娘,他又滴了自己的血进去。
血连上了他们的阳气。
鬼怪的本性是恶的。
它们不满足于被控制,更不想当李月娘的属下。
它们想要借用左玉和陆天枢的身体。
纯粹是恶念——找个替死鬼,摆脱鬼域的束缚,活过来。
左玉冷笑一声。
“想用我当替死鬼?没那么容易。”
黑水似乎涌过来的速度变慢了。
他转头看向陆天枢:“红烛!快拿烛!”
陆天枢手忙脚乱地想找,可哪有红烛。
归施琅反应更快。
他一个箭步冲到路边,从一户屋檐下扯下一个灯笼。
灯笼是老式的燃油灯,油腻腻的灯芯还在烧,火光昏黄,晃得人眼晕。
归施琅扔过来,低声道:“凑合用吧。”
左玉一把接住,目光扫过七个纸人的影子。
他想焚烧它们。
可灯笼扯下来的瞬间,黑水便更加汹涌地漫过来。
七个怨灵的影子扑了过来。
李张氏的纸手伸向陆天枢喉咙,指甲泛着暗红色的光,像要掐进去。
陆天枢吓得往后一缩,脚下一滑,摔进黑水里。
反而躲过了。
左玉咬牙。
不对……不,是灯笼,灯笼可以抑制这些水。
现在灯笼取下来,抑制物没了。
他们得跑到下一个有灯笼的地方。
影子越来越近,低语变成尖叫,刺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陆天枢爬起来,跟着左玉他们一路狂奔,踩着水花,裤脚被黑水浸得透湿。
左玉喘着气,低头一看。
黑水已经漫过膝盖。
水声在脚底响个不停,像江就在他们脚下流淌。
远处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树枝断裂的动静。
左玉心跳快了几分。
那是老槐树。
他们居然跑到了村口。
树根钻地的声音隐约传来,像在撕扯什么。
左玉低头,手里的族谱被风吹得哗哗响。
纸面裂了一道口子,里面的名字渗出暗红色的墨迹。
“不好。”
槐树想毁掉族谱。
雾气里,村民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们撕下人皮,露出骷髅一样的脸。
村长的长袍破了,脸皮剥落一半,嘴角咧开,发出低低的笑声。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脚步僵硬,像一群傀儡。
这些村民遵守的规则和白天黑夜有关?
难怪白天看起来完全无害。
那就是白天披着完整的人皮,要完全遵守规则。
现在不一定?
但应付也有限制……
左玉看着这群鬼不动,心里有大概计较,这群家伙似乎不敢直接动手。
只是……整个李家村鬼域都在加剧。
黑水已经漫到他的腰。
冰冷的触感钻进骨头缝,像要把他的魂冻住。
灯笼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晃,差点灭了。
左玉咬紧牙关。
他一只手攥着针,一只手护着灯笼。
李月娘的血手还缠着他的影子,拖着他跑不快。
导播室里,刘子安皱着眉,手指敲了敲桌子,转头看向石峰。
“我看不下去了……等他出来我再说他!”
石峰脸色不太好。
“那灯笼不该拿下来。”
他顿了顿:“灯笼挂在房子外面,大概有镇邪的效果,拿下来就压不住了。”
刘子安反驳道:“也不一定。”
他指了指屏幕:“这怨气都到怨灵级了,灯笼只能压制,又不能消除。”
左玉等不到跑到下一个挂灯笼的房子了。
他得现在解决。
“陆天枢,麻袋给我!”
左玉喊了一声。
他想起来里面带了朱砂,但朱砂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陆天枢愣了一下,赶紧把麻袋扔过去。
左玉一把接住,从里面翻出一小瓶朱砂。
他低头看着李月娘的血手,嘴角上扬。
“失控是吧?”
“那就让我把你压回去。”
他攥紧朱砂瓶,直接倒进黑水。
朱砂像血一样染红了黑水。
刹那间,那些鬼怪齐齐一颤。
黑水像是被什么震慑住,发出“哗哗”的退潮声,从左玉腰部退到膝盖,又退到脚踝。
雾气里,村民们露出惊惧,往后缩了几步。
左玉冷笑一声,趁势举起针。
针尖对准手里的李月娘纸人。
他毫不犹豫,手起针落。
针尖刺进纸人的耳、目、口、鼻,五官被一一刺穿。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从影子中传出,像无数嗓子叠在一起,刺得人耳膜发痛。
李月娘的血手猛地一抖,指甲划过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黑气从纸人五窍涌出,像被抽干了魂,翻滚着消散。
影子挣扎了几下,突然安静。
红盖头垂下,血手消失,影子缩回纸人本体,像死了一样。
左玉喘了口气,转头看向七个怨灵的影子。
它们在黑水里瑟缩,低语变成了呜咽,似乎恐惧到了极点。
左玉没停手。
他一把掀开灯笼的纸罩,露出跳动的油灯火苗。
“陆天枢,纸人给我!”
陆天枢愣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七个纸人递过去。
左玉接过,毫不犹豫地扔进火中。
“滋——”
纸人一碰到火,瞬间燃起。
七个影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像被撕裂的布帛,声音在雾气里回荡。
火焰蹿得老高,映得左玉的脸忽明忽暗。
惨叫渐渐变弱,最后消失。
刘子安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
“他居然压住了!”
“反噬居然压下去了!”石峰顺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