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煜桁收拾情绪，将脸上过于直白的恶念压下去。他好不容易让季忆暂时放下对他的怨恨，不想为了一些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往让他们的关系又变得难以控制。

他在厨房帮了会儿忙就出去，看得出来季忆和他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非常的压抑。那个话题之后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默契地完成了一些琐事上的配合。

季忆忙了一个多小时，做了爆浆虾，红烧肉和一盘茄子烧豆角。

杨煜桁坐下后把三样菜都尝了一口，真的好吃。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家里做的菜，更何况这是季忆亲手做的。

特别是茄子和豆角，两样平时不起眼的蔬菜竟然被他烧得这么入味爽口还不油腻。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做菜的？”杨煜桁装作漫不经心地打探， “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角和茄子，你怎么想到把这两样放在一起做的？”

季忆没说话，他又道：“我记得杨炜杰就喜欢吃茄子，不喜欢吃豆角。”

季忆仍是神色淡然。

杨煜桁继续旁敲侧击：“你这手艺一定改了他挑食的毛病。”

季忆还是把他当空气。

“你为他做这么多，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这次季忆夹菜的动作明显顿了下。

杨煜桁越说茶味越浓。他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但憋得这满腔的妒意就似穿肠毒药不断蔓延扩散，让他滋味难耐。于是他又张口道：“我喜欢吃土豆，包菜，不喜欢吃豆芽，花菜，你能造出什么……”

“这道菜，”季忆忍无可忍打断杨煜桁，用筷子指着已经被杨煜桁说了一晚上的茄子豆角，“叫茄角之恋，是地地道道的湘菜。今天买菜的时候菜市场老板教我怎么做的。”他眯眼盯着杨煜桁，“现在，可以闭嘴了吗？”

杨煜桁闻言脸上松弛了些，但眼看季忆生气又担心又心虚，什么话都不敢回。

季忆横了一眼继续吃饭。

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零下。每天季忆起早做完早饭就离开，到中午，他要么拎着外面买的饭菜回来，要么就叫一份外卖送到门口，一天下来，只有晚上才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季忆几乎不主动说话，每次都是杨煜桁找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季忆高兴了就回应两句，不高兴理都不理，一个人自顾自地在那儿看球赛。

“你什么时候喜欢足球的？”

季忆没理他。

杨煜桁觉得他不是真喜欢看球赛，他只是不想和自己说话。因为季忆和大部分球迷不一样，无论他喜欢的球队是进球还是输球他都不喊不叫，不疯不跳，安静得不正常。

两个字形容就是诡异。

杨煜桁不作死不罢休：“我印象里，杨炜杰也不喜欢足球啊。”

“我只是觉得你聒噪，想分分心。”季忆忍无可忍。

杨煜桁：“你白天都不在家，我一个瘸腿的哪里也不好去，在家无聊一天，就晚上多说两句话你都嫌聒噪？”

季忆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比分，眼底一派淡漠：“你无聊吗？我每天去哪里，做什么事，买了哪家股，挣了多少钱你不是都知道？嗯，这么想你确实挺无聊的。”

杨煜桁本还觉得自己占理，被季忆说穿脸色倏地沉了下去。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想解释：“季忆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季忆打断，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看着他，“你有这本事我也拦不住。”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杨煜桁急急道，“我对你的这七年一无所知，我不想回来了还是对你一无所知。”

他说着顿了下，拧着眉露出期盼的眼神，“你能理解吗？”

季忆与他对视，“为什么你做出这种让人讨厌的事还要人理解你？我不理解啊。”

杨煜桁颇为苦涩又略带讥讽：“你当然不能理解，你不仅恨我而且身边还有杨炜杰这个替代品。”

“他不是替代品。”季忆反驳道。他从来没有把杨炜杰看做是杨煜桁的替代品。他也不觉得杨煜桁这种人还能有什么替代品，又不是什么白月光朱砂痣。

杨煜桁余光一横，攒了怒火生生压下去，言语间多出几分压迫：“那你是真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的？”

“我没必要更没义务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季忆说完躲开杨煜桁审视的目光，抄起笔记本电脑想走。

杨煜桁起身拦住他的去路：“为什么每次我提到他，你就有回应？为什么我说他不好，你总要反驳？你真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他哪里比我好？我呢，这七年，你看见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推翻你对我所有的阴谋论，相信过我？他在你面前说我坏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替我辩驳过？”

季忆闭着眼厌烦地转过头，一点回答这些问题的欲望都没有。

可杨煜桁依旧不依不饶：“我让你知道他和张望的关系，不是让你对他如此念念不忘，我是要你彻底放弃。可你现在好像并不像恨我一样恨他的背叛，你已经喜欢他到如此宽容的地步了吗？”

季忆渐渐有些不耐烦，但他眼神清明与杨煜桁现在的状态简直天地之分。

他目光如电，隔了几秒才道：“我对你哥，更多的是感激。我很感谢他在我最想死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也感谢他鼓励我上完大学，更感谢他在这七年的时间里成为我唯一的退路。”

季忆说着停顿了下，继续道：“至于他和张望，我能理解。”

杨煜桁闻言被气笑了：“你圣母转世？”

“因为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喜欢，那种全身心投入又纯粹的喜欢我已经给了别人。”

杨煜桁喉结一滚，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那样纯粹全部的喜欢季忆都给了他。

“但是张望可以。”季忆移开目光，淡然道，“所以，我对杨炜杰的不恨，不是宽容，而是无所谓。”

他自己都没有付出全部的感情，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对方对他矢志不渝。

说自私些，杨炜杰的劈腿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他的背叛给了他后半生的人生自由。

他那双被救命稻草束缚在深海的双脚，终于有机会挣脱开。

所以只要杨炜杰别像狗皮膏药粘着他，他就会对他很“宽容”。

“至于你……这七年里，你知道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我想一刀捅死你再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这些话他说得淡漠但又隐隐透出痛意，“而你，却能如此淡漠地看待过往的一切，就好像你只是出去留了个学或是出了个差，美好的依旧可以继续美好。”

杨煜桁被他说愣在原地。

季忆对他的恨远要比他以为的还要深。他们之间也不是只隔了一个杨炜杰那么简单。

就如季忆说的，少年时的他已经把最纯粹的喜欢全部给了自己，可这七年来，他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更是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惜字如金。

甚至现在他还在怪责他对自己的爱答不理。

想一想，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季家的那些事，没有杨炜杰的插足和挑拨，只从恋人角度去思考，他不辞而别七年留下季忆一个人背负这么多的冷眼嘲讽，也确实不配得到原谅。

杨煜桁想明白这些，突然很惶恐害怕。他的确太急要求太多，也没有足够的底牌让季忆重新接纳他。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发问：“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季忆蹙眉：“机会？”

“复合的机会。”

季忆发笑，觉得离谱。但他这次也没反驳，这种人你怎么反驳都没用。他暗暗叹了一声，直接给了要求：“误会完全解除，季家如日中天……”他说着顿了下，故意往前凑了凑，“我爷爷从坟墓里爬出来。”

杨煜桁双手猛地握紧。

季忆可笑地看着他，眼底的的讽刺真一点都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