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第二天就接到林麦的电话,说岑煊已经离职,维尔多亚的项目也已经转给岑煊上司。
这是季忆意料之中的。
然后他很坦然地把自己和杨煜桁闹掰的事情告诉了林麦。只不过他隐瞒了自己和岑煊认识的事情,只说因为岑煊多看他两眼,杨总就醋意大发把他扫地出门,岑煊被离职也是杨总的手笔。
林麦讶异了一秒,轻笑着感叹道:“伴君如伴虎。”
“说到底还得靠自己挣钱吃饭。”季忆道,“你能联系到岑煊上司吗?”
“嗯。”
“林总帮个忙,让他把维尔多亚的股都卖了,我到时候分点账给你。”季忆道满是无奈,“不过这事得低调点,我不想让杨总知道。”
林麦犹豫了下,笑笑:“季忆,瞒着杨总这事不好吧,怎么说你花的钱可都是他的。”
季忆嗯了声,沉默。他的确是这么和林麦说的,说自己就是花杨煜桁的钱玩金融搞期货。林麦也知道刘炳金跟他讨债的事没有任何怀疑。
现在提起这件事,他也不过想多要点钱。
季忆:“二八。”
“五五不过分吧。”林麦狮子大开口。
季忆:“林总,你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一句话的事,你要我八百万美金?”
林麦一笑:“季忆,我得罪的可是杨煜桁,这事让他知道,我在淮城以后就没法混了。”
季忆咬牙:“三七!不能再多。”
“四六不能再少。”
“林麦!”
“我现在打电话给杨总,把这事告诉他,你一分都拿不到。”林麦威胁道。
季忆深呼吸,咬牙砸桌子,他死死盯着手机隔了好久才沉声道:“你最好别让他知道,否则我让你在淮城活不下去!”
“嘟”一声,电话挂断,季忆凶恶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平静。
鱼,上钩了。
季忆转过椅子望向窗外囚牢般的城市。一幢幢大楼就如一间间囹圄,忧郁深沉,令人窒息。有人深陷其中却不自知,有人千般万法也无处可逃。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是为数不多斗过老天,掌控了自己命运的聪明人,可到头来他还是重坐回了季家的这张椅子。
到头来,他也是那个逃不脱的提线木偶。
季忆仰头靠在椅子上,深深呼吸闭目养神。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给岑煊打去电话。最不想牵连的人,却被自己利用得最深。
电话只响了两声,岑煊就接通。季忆寒暄两句后,便把自己和杨煜桁吵架连累他的事说了出来,至于给林麦下套,他始终都不想说。
“一份工作而已,再找就是。”岑煊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更担心季忆的状态,“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别内疚得睡不着。”
季忆轻笑:“我不会。”
“还不会?呵,你小时候打破花瓶,我妈给你顶罪,结果你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你啊,就是心地太纯良。”岑煊道,“这是你优点,也是缺点。”
季忆:“那是小时候,现在不会了。”他哭才不是因为内疚。
“呵,那你昨天把姓杨的留下来做什么?你就该把他用扫帚赶出去。”
季忆没说话。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找不到理由来搪塞他人和自己了。
对杨煜桁,他的态度和立场已经越来越动摇。
“岑大哥,你来做我助理。”季忆突然岔开话题。
这回把岑煊干沉默了,隔很久,他才道:“我只是跟你认识,他就把我工作弄没,我要是做你助理他会不会把我弄没?”
季忆愣了下,随后失笑:“放心,这种愚蠢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
“你这么了解啊?”
季忆微微一顿,笑容渐渐消失,点点头:“嗯。”他怎么能不了解?他和杨煜桁 本质上就是一种人——
邪恶猎人。
猎人不会第二次激怒猎物,失去捕食的机会。
而邪恶的猎人会麻痹猎物,从而一击即中。
季忆约岑煊在季家大别墅前见面。
说是大别墅,其实也就是别墅区的洋楼。只不过当初季家仗着有钱有势,将隔壁的那洋楼也打通了,所以占地面积比其他家大许多。
双扇的铁门开了一扇,走进去院子里铺着一条蜿蜒的卵石小道,左右两侧放满了盆栽鲜艳得叫人以为自己停在了夏季。
再向前便可看见用鲜花和藤蔓搭成的亭子,旁边还放着浅蓝色的躺椅,躺椅边上是用竹藤编制的茶桌。而小道的右边则是布满藤蔓和花丛的秋千,秋千后面有一个绿叶绕成的拱门,从拱门进去便能看见以花为墙,以叶为顶的“山洞”。
如此美好的地方,季家人却从来没在这边住过。
传言,这是爷爷送给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的成人礼。
也是父亲偷偷养着他爱人——那个有夫之妇的地方。
那个幸福的有夫之妇,便是季忆的母亲。
他,是这两位“浪漫”爱情的结晶,也是他们“浪漫”后最现实的牺牲品。
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岑煊的妈妈是季家的佣人,她偷偷告诉他的。那次打破花瓶,就是因为他要给这个满嘴胡说的女佣一点教训。
后来外婆去世,交给他母亲的一本日记,日记里有一处画着“空中楼阁”,就是这栋别墅。
“空中楼阁”形容得何止是他父母这个偷情之地,形容他们爱情和最后的结局也恰到好处。
他十七岁时硬着头皮向爷爷要了这栋别墅。
老爷子诧异之余,应允等他十八岁,便将这栋楼送给他。
只是没想到,没等老头子兑现诺言,季家便突然“病来如山倒”从此消失,这楼也不再属于季家。
“原来在冬日也有不会凋谢得缤纷和青葱。”
岑煊的感叹打断季忆的回忆和悠远的惆怅。
季忆顿住脚步往左右看了眼。如今已经入秋,可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以及绿植盆栽仍然郁郁葱葱,没有半点要衰亡的迹象。
“谁打理的这么好?”岑煊问出季忆心里的问题。
季忆拧眉:“不知道。”他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我只是跟人租两天进来看看。”看看他那个没活过三十的母亲最喜欢的“空中楼阁”。
对了,母亲在日记里画得空中楼阁和他现在看到的并无二致……
季忆背脊发凉,然后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别墅的主人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岑煊:“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这个现实的问题,总算把季忆的思绪拉了回来:“跟你谈些事情。”
两人进到客厅,桌上已经有七八盘菜。
厨房里还系着围裙的阿姨端着鱼汤出来,快步放在了桌子中央。然后和季忆简单地点头招呼后便先行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季忆和岑煊。
季忆舀了一晚碗汤推到岑煊面前,又提起公筷给他夹了几个菜。
岑煊眉头一皱,瞥了眼桌上的饭菜:“你有事让我做?”
季忆轻笑一声,眼眉温柔地看着对面的人:“对,有事求你。”
“求?”岑煊笑了一声 ,“季忆,我们之间用不到这个字。”
“用得到。”
“用不到。”岑煊收敛笑意,严肃郑重,“你以前帮我那么多,我都没报答过你。只要不违法犯罪,你让我死都没问题。”
季忆夹菜的手一顿,嗤笑出声:“岑大哥,你别想得这么严重。”
岑煊点点头,嗯了声,提起筷子开始吃菜:“说吧,什么事?”
“你替我出国搞点项目做做。”季忆开门见山,“我要季家回来。”
岑煊顿住,才夹到嘴边的菜又落回碗里:“你……”
“以我现在的实力,我也只能对付周家,但即便我把周家吃了,也根本动不了姚家和杨家。”季忆叹了一声,边吃边道,“国外那儿,我已经找了个合作伙伴,这人……有点没规矩,但他只出钱,其他不管。你愿意的话,这件事就交给你,当然,不强求。”
“没问题。”岑煊道,“是金融方面的?”
“嗯。”季忆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找到几张图片递给岑煊,“我物色了几家□□公司,都已经穷途末路,外围业务可以先冲他们。你不必担心那些亡命之徒,那个人会保证你的安全。”
岑煊翻看图片:“你信得过?”
季忆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第一次合作,信不过。岑大哥,你要是不……”
“我可以。”岑煊把手机递给他,“这人已经信不过了,自己人就必须找个绝对信得过的。”
季忆点点头:“嗯,如果遇到危险先保命。”
“我什么时候启程?”
“过几天我通知你。”
岑煊:“嗯。”
两人吃过饭在别墅的花园里散了会步,随后季忆回公司。岑煊现在作为他的“准助理”自然也跟着去。
路上,季忆告诉岑煊,他打算注册一家电公司做电阻,目前正在物色代工厂,等以后发展起来,再自己建厂。他说他厂址都选好了,在广东。
岑煊替季忆找了不少和电阻厂有关的资料文件,还给他联系了两家原料厂,总之真情实意地协助做厂子。
季忆的公司就在林麦公司的那栋写字楼里。
只是现在天已黑,楼栋里大部分的员工已经下班,季忆并不担心会撞上林麦。
他下了车,便带着岑煊往大厅旋转门走:“公司现在咱俩 ,地方大得很,岑大哥要是想要个休息室直接给我说,我回头让装修师傅……”
“季先生。”
听到声音,季忆停住脚步,诧异回头。
黑夜里,银色停车旁,一个熟悉的人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迷茫又迫切地看着他。
“简飞?”季忆特别意外。
简飞礼貌鞠躬,随后道:“季先生,我被老板辞退了。”
“什么?”季忆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板说,让我来求你,只有你同意,他才允许人事重新面试我。”
季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