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青萍推开戏长曲,险之又险躲过这一刺,剑尖刺到墙壁上,石壁瞬间噼里哗啦崩塌碎裂,碎片飞溅,街上行人骇然注目。
“我乃游侠一名,”剑客报出背景,“今受戏大少爷所托,送你去死!”
他手腕一翻,宝剑倏忽横劈向青萍面门,杀气腾腾。
真夸张。
青萍蹙眉不喜,既讨厌,也害怕,距离太近,念及戏长曲在身边,所以避无可避,没有办法,手腕一抖,先前买的短刀落入掌中,顷刻与剑对上。
“铛——”
刀剑相接颤抖,剑客手臂施力,想要直接砍断对方的武器,却悚然感到一身力气犹入泥潭,发挥不出三分来!
那柄不长的刀被青萍用得如臂使指,没有硬抗,不过稍稍一用力,便以四两拨千斤之技轻盈将剑挑开。
旋身躲开剑客下盘狠辣的截腿踹,青萍伸脚一踢,直踢对方伸展横直的大腿,这一踢用力极狠,剑客吃痛,呼吸节奏全乱,身体也难以保持平衡,摇摇欲坠间,“噗呲”。
一刀顺势斩过,行云流水,轻松写意。
剑客喉间浮现一抹血线。
他下意识地捂住咽喉,“啊、啊啊”了几声,喉间血沫咕噜咕噜往上涌。
刀在手心飞快转了一圈,自然收进袖里,顺势从剑客手中抽出那把剑,青萍垂眸,细细打量。
剑客捂着咽喉,重心彻底不稳,“砰”的一声,后脑重重砸在地上,眼睛直直看着天空,神情中说不出是惊恐更多还是后悔更多——戏竺害他!
最后的念头消散而去。
鲜血汩汩漫出,在雪上漫开,触目惊心。
他死了。
从出剑到死亡,转瞬即逝。
与剑客一同埋伏等候、只是动手迟了几步的几名武者目瞪口呆,心中胆气竟好似也被刚刚那一刀斩去三分。
这是哪路高手?
得知消息后急匆匆带着护院来此的刘管事看到此情此景,亦是吓了一跳。
好在那几个彪形大汉武者足够显眼,刘管事迅速回过神来,吹胡子瞪眼,厉声道:“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是!”
今日的戏家注定不复平静。
青萍拍拍身上的灰,带点后怕地松了口气,小声对戏长曲道:“我们快点回去吧,外面太危险了。”
【……】小乙连翻几次历史情报,再三确认青萍战绩真的挺废物的,震撼,【青萍,你这么厉害?】
【你不要看不起魔,】青萍说得认真,隐隐有几分生气,【戏长曲我斗不过,难道几个武夫我也打不过吗?】
小乙弱弱:【哦、哦……也是哦……】
它心底揣摩一番,想了又想,发现这样解释下来,很多事情逻辑也通畅了。
怪不得青萍能成功长成,怪不得天道大人要特意来找这位近似菟丝子般依赖戏长曲的心魔、而青萍又敢为了点口腹之欲让戏长曲多活一会儿。
心魔大概是有点能力但不多、也不想使的典型。
解决了小乙,再看向戏长曲。
小孩的脸落在阴影里,瞳孔漆黑,静静看向青萍,不知在想什么。
青萍喊:“戏长曲。”
戏长曲眨了下眼睛。
青萍道:“怎么不高兴呀。”
戏长曲微愣,而后撇头。
“你看这是什么?”
……落伍的逗小孩话术。
转头看一眼,戏长曲道:“剑。”
确切地说,是一把有可能从凡兵迈入四等法宝的剑。应当是戏竺提前预支给那剑客的报酬。
青萍将剑放到戏长曲手上:“给,你的了。”
-
戏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询问一边服侍的下人:“那几个游侠怎么还没回来?”
小厮婢女哪知道外面的情况,强颜欢笑地试图敷衍他。
“也不知道有没有报我的名字,”戏竺喃喃道,“他们最好能直接把那月白杀了……”
尤其是那剑客,拿了他一把伪法宝,戏竺现在回想起来还在肉疼。
忽有小厮入门传报:“老爷和夫人来探病了!”
没等戏竺反应过来,戏父戏母怒气冲冲推门而来。
“父亲!母亲!”一见到两人,戏竺立即瞪大眼睛,发现父母脸上、手上,凡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不鞭痕交错,皮肉绽开,鲜血淋漓,几乎辨不清原貌,“是谁伤了你们!”
“啪”!
回应他的是戏母含怒的一巴掌。
“谁允许你私下里找游侠惹戏长曲麻烦的?你哪来的胆子!”
戏竺脸上火辣辣的疼,惊慌道:“母亲,你干什么!”
这不是他们一直默许的吗?
“槐柳大人生气了,”戏父沉声道,“祭日结束之前,你不准再踏出房门半步。”
距离祭日可还有两个月多,戏竺怎么可能接受,他怒目圆睁,不顾身体虚弱,奋力起身:“凭什么?我到底哪里有错?!你们从前不也为了钱财割那灾星的肉吗,我为了修行杀他身边的人怎么了……”
“还敢还嘴!”
戏父戏母面色骤冷,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们让开身,戏竺赫然发现他们身后带了五六个结实力壮的家仆。
戏父转头,好似不忍,口中却道是:“给我打断他的腿。”
家仆带着刀剑棍棒向前,戏竺心中惧骇,六神无主,在床榻上挣扎,大叫起来:“不、你们不能这样!”
眼见棍棒要打下,戏竺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戏母的头发,将她扯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戏母惨叫,戏父上前帮忙,却被戏竺一拳嘭地打在腹部。
“逆子,你还想对我们动手吗?!给我打!”
“老爷,棍子被抢了!”
“我的手!”
几人瞬间扭打撕扯成一团。
不知何时,槐花轻轻飘落进屋内。
静默片刻,惨叫声穿透院落,震得枝头和屋檐的雪簌簌落下。
天空一片落雪滑入脖颈,青萍被冻得一哆嗦,缩着脑袋,拉着戏长曲赶紧进屋。
屋里的火盆火炉都已经换过,暖和得很。
青萍窝在附近暖手,舒服地长出一口气,戏长曲把剑放下,又麻利地搬了个小软凳给青萍让他坐下。
“你真好,谢谢。”青萍说完,看戏长曲没地方坐,索性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坐下。
他的动作自然娴熟,戏长曲坐在青萍怀里,呆了一会儿,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睛,静静地盯着红黑交间的火炭。
青萍像是家人一样。
……虽然这个家人有太多他秘密。
青萍摸摸小孩脑袋,和他说起自己再一次去镇子边缘探索的事情。
与戏长曲分开、独自前去界碑处后,青萍发现那结界依然存在,他这次转换思路,试着投掷石块、寻小虫丢出,想看看无灵智和生命的能不能出去,一样未成功。
就在此时,一行商队从外界而来,穿过结界入镇。
他们此行是过来出售商品的,青萍便以利诱之,请他们再出去一趟。
结果无一例外,每一个人都像青萍那样撞上了结界,无法离开。且撞完之后,没有一个人再能记得这里有道无形墙壁,甚至也不再记得青萍的请求,记忆扭曲。
青萍询问过他们之后的打算。
领头的行商神色自然地回答说,外面危险,往后就打算在槐柳镇定居,安生过日子了。
丹、阵、剑、法、傀……
凡人在修士与妖魔面前太过脆弱,有太多种手段可以造成这种记忆的混淆,不过总体推断下来,青萍思索道:“结界里恐怕还附着一道可混淆记忆和意念的阵法。”
戏长曲神情似懂非懂,还不知道他以后会很擅长这些门道,让心魔讨厌。
青萍看了他一眼。
他确认戏长曲没有骗他的原因也很简单。
即便是戏长曲禀赋不凡,他在入道有修为前也一样会受到阵法的影响、忽视结界的存在,所以他先前说不知道很正常。
除非……戏长曲与结界阵法之间有什么关系。
压下这个念头,青萍皱着眉头对小孩解释道:“有很厉害的修士在施法,不知是想要用槐柳镇做些什么。”
“我会带你离开的。”他郑重道。
戏长曲静静地看他片刻,点头:“好。”
想了想,他对青萍露出一个微笑。
睡前,戏长曲去关窗。
透过撑开的缝隙,他看到夜幕上布满了千万条透明的丝线回路,像一幅由庞大法力铺就撑起的画。
这幅画笼罩了整片槐柳镇。
很多个白天与黑夜,戏长曲静静注视着这幅画,像是观测星辰一样观测它的轨迹脉络。
后来,他仿照它——
“戏长曲。”
青萍在喊他。
戏长曲关上窗户,哼哧哼哧跑过去,乖乖问:“怎么了?”
“该睡觉了,”青萍拍一下被子,很坏地恐吓小孩子,“晚睡晚起会变长不高的哦。”
-
次日,房先生与二人私底下商量过后,平静地对着学生们说了二人的身份。
青萍很为戏长曲担心,但好在学生们虽然有的震惊有的害怕,强烈抗议的倒没有。
休息时,不知什么原因,其他学生竟纷纷过来搭话:“月白,你昨天没事吧?”
“月白,你怎么忽然这么厉害了?”
一声一声,很吵闹。
青萍和他宿主一样自闭孤僻惯了,甚至由于天性关系,比戏长曲情况还严重些,怕生又社恐,对于这种被人团团围住、成为视线焦点的情况,心魔浑身寒毛竖起、完全是本能地不喜。
随意地嗯嗯敷衍几句,青萍拿了张纸出来,趴在桌上和戏长曲玩五子棋,一脸认真,假装沉思,假装很忙,让其他人不好意思过来。
这时,昨日拦着青萍的几个学生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于鼓起勇气,携着歉礼过来:“月白!”
青萍被吓了一跳,刚刚想好的要下在哪里全忘了。
心魔盯着井字格呆了片刻,抬起头来:“……有什么事吗?”
“先前是我们不对,没有思考就随意说话,对不起 !”
“我也是,对不起,月白。”
“我、我也,月白,我给你带了我最喜欢吃的糕点。”
青萍愣了下,好脾气弯了弯眼睛:“没关系。”
心魔对人类爱屋及乌,昨日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几句话而生气,就像人类不会因为小猫哈气而生气一样。
而且说到底,人家骂得是月白,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心魔当时听了只觉得“哦,好像是有点道理哦”——其实都没联系到自己身上。
几人顿时长舒一口气,心头轻松不少:“谢谢你,月白。”
道完歉,看青萍收下他们的赔礼后,其中一位忽然忸怩道:“那个……月白,你是习武高手吗?”
“?”青萍歪头。
“你不知道吗?昨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当时剑客一剑劈开外墙,不少镇上居民都被动静吸引、凑热闹围观了去,青萍一刀败敌的事迹也因此流传了出去。
这事在素来平静的镇上引起不小轰动,所以今日才一直有人过来想和青萍搭话。
说话的那学生握紧拳头,眼睛闪闪发亮:“太帅了!月白,你跟谁学的武艺啊?老师还收人吗?你、你看我有学武的资质吗?”
他过于激动了,青萍挪了挪身体,紧挨着一边的戏长曲,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
人类身体在生活时好用,但打起架来并不方便,他昨日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持刀与人争斗,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厉害了。
老师?没有老师的。非要说的话,宿主算吗?
青萍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垂下眼睛看五子棋,画上一个代表对和好的圆:“我还有事……”
其他密切关注这边的学生却也被带动了起来,生怕弱于人后,伸长脖子凑上来,叽叽喳喳喊道:
“月白,你能帮我也看看吗?”
“还有我,我也想学。”
“月白……”
——“轰隆”!
晴空骤然炸响一道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