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团怒火直冲脑门，洁白的牙齿将下嘴皮咬得发白。愤怒的春花直勾勾盯着面前三个半大的小屁孩，盘算着怎么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把她和代赭受的那份气给讨回来。

既然不能动用武力，那就只能动口了。

春花决定先采用言语恐吓的方式试试。

“傻子是吧？蠢货是吧？”春花双目怒瞪，咬牙切齿道：“怎么，连点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吗？有这么背后议论年长前辈的吗？”

总归是一群胆小的小孩子。被春花这么一瞪，黄发男孩怯怯缩缩手，青发男孩直愣愣坐着不敢只声。唯独白净吞吞吐吐地说着：“你算哪门子前辈。前辈是年级比我们高的姐姐。你只是年纪比我们大而已，但和我们一样都是一年级新生，根本算不上前辈，在这里给我们摆什么身份。”

“什么年级和年纪的，你在这跟我绕口令呢！”春花蹭地站起身来，一脚踩在座椅上，俯身盯着身边的白净，眼睛瞪得更大了。

在春花高大身影的笼罩下，白净也开始害怕起来，“算了算了，我们不该在你背后议论你，算我们错了，行了吧。”

“跟代赭道歉！”春花拔高声音，命令着，并未察觉代赭已停在她身后。

白净虽已吓得手打哆嗦，但嘴上还挺硬气。他瞄了一眼春花身后的代赭，提了一口气，看向春花道：“不可能！代赭本就是罪灵，她确实罪有应得，我又没说错，凭什么要道歉？”

“小兔崽子！”春花双手叉腰，“没有罪证的事……”

“春花！”

春花刚要与白净理论一番，却被身后的代赭轻声叫住。春花虽未做错什么，但听到代赭带着些许苦涩的声音，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看代赭。

“春花，才刚背过的管理规章，这么快就忘了吗？”代赭飞到春花面前，挡在她和白净之间，音调无比平静，“不可在学院内打架斗殴。”

“我没有打架。”春花赶忙解释。

“我知道，但你现在太过激动了，这很危险。”

春花从代赭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可是他们刚才……”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春花惊奇又无奈，“你什么都知道，你还这么淡定？”

“过去的事情应该由过去的人来解决，而不该牵连你们这些无关的新人。”代赭往春花面前凑凑，低声道：“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况且，以你现在的能力，什么也管不了。”

一语点醒怒中人。

春花顿时明白，在这个以法气境度衡量能力和地位高低的世界里，连石玉令都无法驾驭的她除了任人欺凌外什么都做不了，更别说替代赭和自己出气了。眼下白净不对她动手，一来是暂时被她唬住了，二来是碍于学院规章不敢出手，若是把白净逼急了真动起手来，以她现在的能力只有挨打吃亏的份。况且，代赭说得在理，生灵罪责的判罚，并不会因为她和三个孩子争吵的结果而改变。毕竟，没有谁会在意一只蝼蚁的呐喊。

春花咬着后槽牙，一手端起她的餐盘，踩在座椅上的脚缓缓放下，狠狠瞪了白净一眼，悻悻地带着代赭换了个远处的位置吃饭。

“吁——”

身后传来三个男孩鄙夷的讥笑声。

然而春花却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用餐期间，花、赭二人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春花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着食物，却顿感味同嚼蜡，唤不起春花一点兴趣。代赭站在餐盘边上，像小鸡啄米一样，将本不多的食物快速吃了个干净。

回到宿舍，代赭教春花如何从石玉令中看课表，试图分散春花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再为食堂里发生的事情而恼火。

春花怕她对石玉令控制的不足会导致她无法及时查看课表，干脆花了一些时间将课表背了下来。

开学第一天，春花所要做的事情基本已经做完。距离就寝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她没有睡觉，也没有掌灯，只静静的对着窗户，看着外面暗沉的天空发呆。

代赭猜不出春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该跟春花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坐在蛋壳小屋里，陪着春花发呆。

……

过了许久，春花终于出声。

“稽天大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春花冷不丁的提问，令代赭始料不及。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醒道：“你不该问有关于大人的事。”

春花仿佛没听见代赭的话一样，“你真的是被她蒙骗了，还是你心甘情愿帮她做那些坏事？”

窗外的银光穿过蛋壳上的镂空雕花，在代赭小小的身形上映出明暗交错的复杂斑点。窗外偶有微风掠过，掀动轻盈的蛋壳微微摆动，映在代赭身上的光斑，犹如点点繁星，不禁闪动起来。

沉默良久，代赭方道：“如果时间能倒流，我还会义无反顾的跟随稽天大人。因为，她值得。”

代赭坚定无疑的眼神让春花觉得，稽天的故事或许并不像三个男孩所说的那样简单。她没有愤怒，更没有责备，平心静气道：“你能给我讲讲有关她的故事吗？”

代赭望着窗外平静无垠的天空，回忆在脑海中却如波涛般翻涌。

“我认识稽天大人的时候，她还是个才上一年级的小女孩。她并不是我陪读的第一个孩子，却是我最为佩服的孩子。说实话，她没有特别突出的学习天赋，也没有能提供优质学习资源的家族背景，但她却依靠她的善思、刻苦和勇敢，屡屡拿下学校众多比赛和考试的第一，成为御魂学院全体师生交口称赞的优秀学生。”

代赭脸上渐渐泛起欣然的微笑，“当稽天大人还是学生时，遇到学不懂的理论，她就硬记在脑子里，然后废寝忘食的一遍遍研究直到弄懂；遇到学不会的法术，她就在操场里一遍遍练习，直到熟练掌握为止；遇到庞杂的知识，她就待在书库里翻阅各种典籍，梳理知识间的关系，直到将它们全都融会贯通；没有丰富的资源提升法气和创锻法器，她就申请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以此来获得优质的资源帮助提升……这些事不单让她的能力得以飞速提高，且使得她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让她在入职明光之巅后，也能比同届的其他白御魂师更好更快的完成各项任务，从而奠定了她辉煌的晋升之路。”

虽未亲眼所见，但这一段故事听得春花热血沸腾。

“稽天大人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撑腰，也没有广泛的人际关系为她铺路，可她却成为了明光之巅地位仅次于王爵的祭司大人。晋升的过程很漫长，也很残酷。她能坐到左祭司的位置，依靠的是她一次次不畏生死的冲锋陷阵，一次次与罪灵和诅灵的殊死搏斗。”

“所以，她的勇敢和坚持吸引了你，让你义无反顾的跟着她？”春花一手撑着脑袋，眼眸中透着温柔。

代赭欣然笑笑，却摇摇头，“不。我见过许多比稽天大人更坚毅更勇敢的孩子，这对于我这种在学院里工作的生灵来说没什么稀奇的。”

“那……”春花疑惑。

“我之所以会跟随稽天大人，是因为她对极界生灵一视同仁。虽然御魂师的课本和宗旨总在强调极界所有生灵无高低贵贱之分，但现实情况绝非如此美好纯粹，特别是在荣光之界被设下之后，明善大陆内的生灵们对于权力、资源、地位的追逐达到创世以来最为凸显的程度。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原本平等的职业渐渐被划分出贵贱，而我们学院陪读就被列为低等的工种。”

代赭眸色沉沉，继续道：“你读过学院的管理规章，你应该清楚，我们陪读的工作职责，只是负责监督和督促学生学习和遵守学院规章制度，并不负责照顾学生饮食起居、吃喝拉撒等事宜，可在许多学生和家长眼中，我们的工作和人类文明中的奴才一样，不仅要照顾到学生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时还要被他们当做情绪发泄的对象，任他们责骂。”

“竟会有这种事？”春花听着，觉得在培养守护苍生的御魂法师的学院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可思议。

代赭淡然一笑，眼底露出无尽的复杂，“可是，稽天大人不一样。我虽不能说她能做到对生灵绝对的一视同仁，但至少，她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即便她后来高居祭司之位，也从来没有因其地位和权力之高而藐视过极界任何一种生灵。这，才是我愿意跟随她的真正原因。”

春花听着，心下纳闷。按照代赭的描述，这样的稽天应该不可能做出背叛之事，至少应该不会妄杀宇坤王爵。

“其实，直到今天，我也不相信稽天大人会背叛甚至杀害伟大的宇坤王爵，更不相信她会与暗恶大陆共谋。”代赭茸眉紧蹙，“宇坤王爵虽然是稽天大人的上司，但更像是她的老师。在明光之巅工作期间，宇坤王爵给予了稽天大人许多指导和帮助，加上稽天大人本身敏思善学、勇敢坚毅、负责忠诚，故而无论是能力还是官职都得到了很快的提升。在我追随稽天大人的那些年里，我清楚的感受到稽天大人对宇坤王爵如父一般的尊崇敬重，所以我笃定，无论暗恶大陆以什么样的利益诱惑她，她也不可能将兵刃指向宇坤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