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草妖屁颠屁颠,过去解开了张骞身上的束缚,得到了这出使西域十余载的汉节一声道谢。
袁昆将断魔雄剑朝蝶妖颈侧一抵,问:“谁派你来的,要把匈奴炼化做甚?”
“我不能说。”冬重神色萎顿,不见刚才的精气神,“一言一行俱被他人掌控,我说的话你也不可能相信。”
海草妖想了想,问:“你是被虫草寄生了么?”
“你看出来了。”冬重惨笑,面如金纸。
袁昆皱眉,收回遮天旗,这才看见她的身子已经只剩一副空皮囊,细细的菌丝正往土里钻去,转眼只剩了一缕留在蝶妖身上。
“迎辉破茧,翩跹绮丽。”冬重的面容枯萎皱缩,喃喃道:“原择良侣,双宿双栖。”
“日远红寡,身不由己。旧影婆娑,寻梅而忆……”
半晌街内落针可闻,最后张骞开口道:“她这是死了?”
“她早死了。”袁昆随口道,“从被寄生的那一刻,她就死了,活着的只不过是虫草操纵的僵尸。”
袁昆一怔,与海草妖面面相觑,彼此的脑袋上仿佛点亮了一个灯泡,海草妖激动地说:“下手炼制尸鬼的是那幕后的虫草妖!”
“还有妖怪?!”张骞闻言大惊失色,需知他也是走南闯北,凿空西域的狠人,十余年间大风大浪司空见惯,可活生生的妖怪还真是头一次见。
海草妖将多毛的叶子腿朝蝶妖尸体上一踩,怒道:“你什么意思,本大爷这么大一只妖怪看不见么!”
张骞赔笑,不住道歉:“绝无此意,绝无此意,骞只是感慨神州之大,无奇不有,连地毯都能成精么?”
海草妖顿时被气了个仰倒,袁昆啼笑皆非道:“办正事罢,我乃真武山玄武道场一方士,姓袁名不疑,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鄙人张骞。”汉使正色道:“这位恩公的名讳是?”
海草妖满意道:“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真名姬发是也。”
张骞看着袁昆一副久仰大名的笑容,又看这与武王撞名的妖怪,满脸问号。
奈何天已大亮,龙城内的骚乱似乎告一段落,巡逻的兵卫开始叫喊,袁昆三人只得躲藏起来,缓慢地朝押解处移动。
王帐当中,诸部首领面色铁青,视线聚集在那坐在军臣单于尸体上的骑兵。
骑兵脚踩老单于人头,前前后后的滚动着,无聊道:“左贤王抓到了没。”
没人回答,一个较老的首领见他去挑军臣单于的眼珠子,眉头一拧,冷冷道:“伊稚斜,你想自立为单于?”
“六年前。”伊稚斜把头颅踢到那老人跟前,漠然道:“马邑城的哨所还是我攻破的,若不是我立下汗马功劳,他早已死在汉军圈套里。”
伊稚斜把目光转到在场唯一一个汉人身上,笑道:“天王,你觉得呢?”
那汉人不敢直视伊稚斜腐败的面容,唯唯诺诺地说:“不,不敢。”
“於单小儿懦弱无能。”伊稚斜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缓缓道:“你们也看见了,他担当不起汗位。”
老人嘲道:“你跟军臣单于不愧是亲兄弟,都信那萨满的鬼话,把自己弄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怎的,马上要学你大哥,给我们灌那灰汁,做什么一同长生的美梦么?”
这话语气不善,帐外的兵卫怒喝一声,就要进来捉他出去。
“不要动!”伊稚斜怒气散发。
“我不会强迫你们。”左谷蠡王脸上一瞬间又有了笑意,答道:“不愿意共享天神恩赐的,都去城外寻於单罢,我会让你们看看,真神的士兵有多么强大。”
“就算将我碎尸万段。”老者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也不会入此恶道,奉劝各位莫要动这心思,当心送了自己的小命!”
他率先转身,在所有人注视下漠然离去。
於单的小帐篷被重兵把守,重重围住。袁昆扫了一眼便缩了回去,朝张骞道:“情况有变,这里待不了了。”
张骞疑道:“仙长在龙城还有认识的人?”
“出门在外,总要有点人脉。”袁昆随口道,“两个方案,一是现在直接突围,等到晚上再回来救他们。二是藏到晚上,找机会带他们离开。”
“兴许可以利用他们轮换的间隙直接逃出去。”张骞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匈奴内部应当发生了政变,否则气氛不会如此紧张。”
“都快成僵尸了还玩权呢。”袁昆笑道,他们现在藏在一处无人的地窖里,海草妖目标小,被袁昆派去通知堂邑父三人稍安勿躁,等候救援。
“生杀予夺,莫不如是。”张骞观察了一会戍卫换班安排,沉吟道:“半个时辰后我们从西边绕过城南,接到他们后直接从东面出城。”
“走哪条路能回长安。”有士兵经过这个地窖口,袁昆压低了声音,以防被人发现。
“从漠南穿过阴山,去年卫青将军已经把河套平原打下来了,只要能穿过阴山,我们便可回到长安。”
张骞虽然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之情,故土难离,距他奉命出使西域,已经十年了。
袁昆想起那妖怪制完尸水,直奔张骞而来,恐怕背后主谋对这汉使图谋深远,他正好可以待在张骞身边,守株待兔,引蛇出洞。
“我愿意护送大人一程。”袁昆笑道,“还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入朝之心。”
张骞大喜,忙说:“这是哪里的话,你小小年纪便一身本事,我还要靠你照拂,真是愧对孔圣教诲。”
张骞放下心头大石,旋即与袁昆安静等待时机,殊不知土屋那头差点闹开,海草妖使尽浑身解数才让堂邑父三人相信它是个好妖怪。
“这都什么事啊。”海草妖的叶子都蔫了,郁闷道:“这可是张骞亲自给我的令牌,你们怎么不相信。”
堂邑父坐在海草妖和张骞妻子中间,沉声道:“那妖怪把大人掳走,谁知道你与她是不是一伙的。”
海草妖简直拿这忠仆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坍塌的土炕上忧伤望天,期间有几波兵卫前来查看情况,俱被堂邑父以张骞伤寒为由挡在外面。
蓦地,海草妖从地上弹起来,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远处尘烟滚滚,袁昆与张骞各骑一马,气势汹汹地策马狂奔。
堂邑父目瞪口呆,门口守卫正要呼哨音警示时,海草妖破开屋门,手叶变形,死死勒住两名看守的脖子,把人丢到屋内角落与昨晚那个倒霉蛋做伴。
“看什么看,带人准备上马,我们要跑路啦。”海草妖不客气地朝堂邑父命令道,旋即挥舞长叶,激动地朝袁昆摆手。
袁昆二人勒马,张骞催促道:“堂邑父呢,叫他把丽奴和隽儿带来,我们即刻出城。”
袁昆下马,把缰绳交给张骞,沉声道:“既已被那妖怪爪牙发现,不与他做过一场,恐怕无法全身而退。你与堂邑父各骑一马先行出城,我去试试那虫草妖的深浅。”
张骞将匈奴正妻扶上马,抱拳道:“恩公,我们会在阴山下等你俩日,万万保重。”
说毕,张骞与堂邑父各自挥鞭,驭马冲出城去。
海草妖跳到袁昆肩头,张骞一行人已出了视野所见的范围,身影消失在龙城南面最后一道城门外,袁昆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了,这才转身,打量突然出现的女子。
“是你们逼死的冬重不?”女子一身杏色衣裳,在草原上显得格外醒目,“我们应当无冤无仇。”
海草妖一瞥袁昆,袁昆忽道:“我猜你唤夏草。”
“猜错了。”女子笑道,“打个商量成不,我把解尸毒的法子交给你,你离开龙城,那於单的身子可支撑不住多久了。”
袁昆收剑,颔首望天,好一会才淡淡道:“成交。”
杏衣女子打出一道清光,袁昆收入袖中,朝这妖怪点了点头,寻匹战马出城朝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