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inutes”的最后一天,是周六。
桑兮渺刚送完一份餐,突然被人像树袋熊一样结结实实地抱住。
“桑桑宝贝,好久不见。”
这么叫她的,只有苏婧了。
毕业后,苏婧带着她放纵不羁爱自由的梦想gap了一年,最终还是屈从于现实,找了一份工作,又因经受不了压力,打算存钱去留学。
目前她的计划正稳步推进中,因而即使两人身处同一座城市,也有许久没见面了。
桑兮渺和苏婧说过自己在“Minutes”兼职的事,但没听说她今天要来。
苏婧亲热地搂着她,另一只手拎起一只袋子,“呐。”
天。
桑兮渺打开,不禁惊呼出声。
这是一只国外限定款的吊卡手办,非常难抢,价格眼看着越涨越高,她却腾不出空去收。
桑兮渺高兴地跺脚,“你怎么买到的?”
“当然是动用了姐的人脉。”苏婧一脸得意,“换你一杯酒喝,不过分吧?”
“太过分了!”
桑兮渺语气一个急转弯:“一杯哪够,你今晚的开销我包了!”
“你不是说老板是个帅哥吗?”苏婧在店里扫了一圈,“今天他们乐队有演出吗?”
“晚上有。”桑兮渺说,“你想喝什么?”
“你做什么我喝什么。你好歹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应该看也看会了吧。”
“事先说好,你必须喝完。”
苏婧笑着应:“行,总不至于比你做的饭还难以下咽。”
桑兮渺嗔她一眼。
她从小就没有自己下厨的需求,搬出来后,点外卖居多,偶尔心血来潮做饭,味道总是一言难尽,即使到今天,也就炒青菜、煎鸡蛋、煮泡面不会翻车。
桑兮渺跑到吧台问吴浩东:“东子哥,有没有什么好酒,记我账上。”
据说以前有人喝多了闹事,砸坏不少好酒,还报警了,现在摆在台面上的都比较便宜,普遍是三位数价位的。
吴浩东忙得转不开身,对她说:“你自己去酒窖挑。”
有一些常客会在店里寄存酒,都收在酒窖,不过更多的是盛时的收藏。
桑兮渺也不懂酒,这一屋子对她来说,就跟她那一面墙的娃柜在陈敏容眼里的价值没什么区别。
她随便挑了一瓶看起来贵的,一出门就碰到其主人。
最近气温高得异常,盛时穿着一件很有设计感的印花短袖衬衫,工装风的长裤,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和一副装饰性的黄色墨镜。
放在普通长相普通身材的人身上,绝对是大型灾难现场,被他一穿,潮得跟回南天的天气似的。
他眼一瞥,轻轻嗤道:“呵,抓到一个偷酒贼。”
桑兮渺心尖一颤,没觉着他生气,反倒听出一丝……纵容?
像是逗小孩子。
她解释说:“东子哥让我来拿的。”
盛时从她手里拿走,转了一圈,又还给她,“眼光还挺好。”
“很贵吗?”
早知道她拿手机搜一下了。
“是啊,”他说,“我的老婆本。”
桑兮渺没见过他不正经开玩笑的样子,就当了真,想放回去,盛时按住她的背,将她往外面带,“逗你的。”
她被迫地走了几步,扭头看他,他又说:“这酒不适合调制,加冰块就行。”
“哦。”
桑兮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怕她接着霍霍他的酒,急着把她赶出酒窖。
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桑兮渺带着食物和酒坐到苏婧面前,迫不及待地拆开手办的包装。
苏婧托着腮帮子看她,“宝贝,你梦里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了吗?”
桑兮渺点点头,又摇头,“不确定是不是。”
“确定之后呢?”
桑兮渺被问住了。
是啊,然后呢?
苏婧略小心地,试探地问:“也许,你可以试着谈一场恋爱?你不是也认为,你的梦是预示吗?”
桑兮渺说:“可我现在的生活,好像并不需要爱情。”
“你是不需要爱情,还是不需要感情?但实际上,你一直在找精神寄托。”
苏婧示意她手中的手办。
桑兮渺有时十分不可思议:一个全然无血缘关系的人,比养育她二十余年的母亲还了解她。
这个人就是苏婧。
她明白桑兮渺为什么钟情于收集娃。
而陈敏容是极致的实用主义,她不止一次称它们是“会散发甲醛的垃圾”。
可就是这些“垃圾”,支撑着桑兮渺芜乱的精神世界,才让她没有疯掉。
苏婧说得对,她只是需要一个令她有活下去的动力的寄托,不管它是什么。
因为她无法从家里得到爱,于是在买手办、画画这两条路上,快要走火入魔。
但苏婧即使知道,也仍是支持她。
桑兮渺说:“可是,现实中的男人,真的靠谱吗?”
她或许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随着一座座高楼平地起,利益也成了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房间,界限分明,上面写着“性别”“工作”“阶级”“钱财”……人和人之间怎么做到绝对信赖、坦诚和矢志不移?
苏婧耸耸肩,“就像薛定谔的猫,在你打开盒子之前,它就是既生既死的叠加态。而且我觉得盛……”
猛地顿住,将原本的话咽回去,改口说:“什么东西,都是只有你亲身体会了才知道,别人的经验不一定对你有用。”
桑兮渺犹在思考,罗胖他们登上台,进行今夜的演出。
她们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苏婧喝了口酒,“哇”地一声:“桑桑宝贝,你对我也太好了。”
桑兮渺就着她的杯子抿了下,不就是酒精味吗?
苏婧一看她这表情就懂了,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小孩子乖乖喝奶吧。”
休息日晚上的生意是最好的,全场座无虚席,其中以女生居多。
桑兮渺猜,她们当中,大部分是冲盛时来的。
她已亲眼见证过盛时的高人气,每逢他有演出,就有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
今天也不例外。
刚一结束,苏婧突然起身,问桑兮渺:“我要去找老板加微信,你支持吗?”
“啊?”
桑兮渺看看台上的男人,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如何拒绝,迟疑地说:“他不会给吧……”
“瞧你紧张那样儿。”苏婧坐回去,“你说的‘不确定’,是他吧?”
桑兮渺震惊:“你神婆啊?”
苏婧心说,我哪用得着算,除了他,还能是谁。
但苏婧没去,自有人去。
不知女生说了什么,盛时抄起一块桌上的立牌,指上面的店铺二维码,让她加的意思。
女生讪讪地走了。
苏婧若有所思地拖着长音说:“他确实不给别人哈。”
桑兮渺被她瞅得脸热了热,“快散场了,我去帮他们忙。”
正要匆匆逃走,听见盛时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出来:“今晚最后一首歌。”
其他三人自觉退下台,将地方留给他。
“——《鱼仔》。”
桑兮渺停下脚步。
……
花在风中/摇来摇去/摇来摇去
我对你/想来想去/想到半暝
希望月光带你回到我身边
……
是一首很舒缓的歌,没有任何复杂花哨的唱法,让人沉静放松,细品起来,却比那杯“初恋之吻”还要苦涩。
……
我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陪伴我
好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陪着我
不知道你在哪里
……
我相信爱你的心会让我找到你
最后一个弦音落下,盛时抬眸,目光穿过人群,像光走过数年,抵达另一个恒星,他看向了她。
桑兮渺的心里像有一颗没熟透的橘子落地破裂,涩酸到发苦的汁水浸入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