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都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睁开眼了，每四个小时左右就会有护士来给他量额温，测血压，导致他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又得睁开，睡不熟又睡不醒的，连看到早餐都有些没胃口。

不排除是因为昨天的晚餐让约瑟夫对于医院的食物有些没信心。

早餐的主食是面包，配上鸡蛋，沙拉和一杯牛奶。这是凌晨4点检查时，护士拿进来的表格让约瑟夫填选的，他的一日三餐。早餐可供选择的不多，但约瑟夫从上面看到了一个自己绝对不会选择的选项，燕麦粥。这是他为数不多不喜欢，甚至讨厌的食物。

黏滑的口感，化过舌苔时有时无的块状物都让约瑟夫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些不太雅观的东西，实在太像是从胃里逃出的未消化物了。

面包是跟平常超市里摆在货架上的长条白面包一样，松软但没什么口感，约瑟夫给它们涂上了附赠而来的花生酱，然后叠在一起，一口下去也算是有点花生的味道。

鸡蛋是剥好的水煮蛋，有两颗，约瑟夫用叉子把它给叉起，一口面包一口鸡蛋的吃着，感觉有点喉咙咽就喝一口牛奶。最后再把沙拉给解决掉吃药，他早晨能做的事就已经做完90％了。剩下的10％是给一些生理需求空出的位子。

好累啊，明明什么也没有做。约瑟夫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它被扎着的针，裹着的绷带给打扮成约瑟夫不太熟悉的样子，仔细一看连通它和输入进静脉里的液体之间的管子里有些粉红，那是上一瓶盐水输完以后约瑟夫没注意到返血的关系而导致的。

手看了到腿，约瑟夫盯着那被吊起的腿就更是陌生，白白的石膏将它受伤的样子给完全覆盖，连约瑟夫这名持有者都不知道它现在隐藏在石膏之下的模样。不敢细想，于是约瑟夫移开了视线。

只要不去看就不会去想，只要不去想就不会有事。约瑟夫知道自己在当一只鸵鸟，以为将头埋在洞坑里就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像是被石膏包着的腿，没有询问过现状的服务员。

放在盒子里的猫直到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它生和死的几率都各占一半。

就在约瑟夫发呆的时候，护士来给他做检查了。血压机被推到他的床边，约瑟夫配合的举起左手让对方给他带上袖套，也不知道当初给他扎针的医务人员是谁，扎在他的惯用手上，第一次量血压没注意，右手被充气后的袖套一挤，那个感觉，针仿佛要当小烟花一样，喷射而出，为白床增添几朵血花。

“哔”额温显示为37. 5度。

“血压正常，就是还有点低烧，王先生你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护士将检查结果记录到约瑟夫的病历单上。

“只是感觉有点累，其他都还好。”约瑟夫记得自己好像一直持续在低烧，不过医生说这是正常的。

“好的，如果你之后有什么不舒服的请用呼叫铃通知我们。”护士将血压机推走，离开时刚好门外有人要进来，还好外面的人闪躲及时，不然两者就要撞上了。

约瑟夫本来已经瘫回床上，听见声响立刻直起身子，探着头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然后就看见一个大帅哥在提着饭盒跟护士道歉。

“早上好，格雷森学长你来得好早！”见是熟人约瑟夫表现得很是高兴，一点也没有刚刚在当史莱姆的样子。

“早上好约瑟夫，看来你已经吃过早餐了，这个好像发挥不出它的作用了呢。”格雷森示意似的将他提着的饭盒轻轻晃了两下。

“是昨天说的小甜饼？”约瑟夫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说不出是因为对方真的把小甜饼带来了，还是因为对方记得要带小甜饼过来。总之，在他心里本该是拥有成熟男人形象的格雷森警官逐渐破碎，相反，向着年纪相差无几的格雷森学长形象又迈进了一大步。

“不，哈哈哈，病人不能吃高油高糖的食物我还是知道的，这是我出门前拜托阿福特意准备的早餐，我想医院的食物你可能不会很喜欢，所以给你另外带了。”

一瞬间，格雷森在约瑟夫眼中背后长了一对纯白的翅膀，头上顶着光环，背景音还放着教堂里孩子们唱的圣歌。

这就是天使吧……

“那太好了！我早餐根本没有吃饱，格雷森学长你真是个大好人！”果然格雷森学长还是个成熟体贴的男人。

“这个赞美我收下了，不过如果吃不下别硬吃哦。”格雷森给约瑟夫把饭盒打开，上下两层的食盒里装了满满的食物，都是较为清淡的口味，摆放也很精致，看得约瑟夫食谷欠大振。

“看起来都好好吃，格雷森学长要一起吃吗？”接过格雷森递来的餐具，约瑟夫强忍着被饭盒馋出来的口水，邀请将饭盒带来的格雷森一块享用。

“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格雷森边说边将靠墙摆着的椅子拉到约瑟夫的左侧坐下，距离靠近了些，这样两人聊天也方便。

约瑟夫点点头，然后叉起一块花椰菜放进嘴里，脆甜的味道让他差点流出眼泪来，对比医院的早餐，这简直是天渊之别，让约瑟夫有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格雷森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约瑟夫吃饭，见他吃到好吃时会发亮的眼睛，鼓起的脸颊，格雷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在来之前其实还很担心约瑟夫的精神状态，担心他会有什么后遗症，但目前看来似乎一切都好。

最少还能吃能喝的，一看就好养。

发觉自己有些失礼的想法后，格雷森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想要无视掉刚刚心中又浮起的，觉得像是在投喂食物的想法。

“格雷森学长你这么早过来应该还没吃饱吧？来吧，这个牛肉很好吃哦。”约瑟夫见格雷森一直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又别过头，心里想他可能是饿了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主动把装了牛肉的那盒往格雷森的方向推了推。

“不，我……好吧，我确实感觉有点饿了，那我不客气了，阿福做的食物可是很好吃的呢。”格雷森是真的不觉得饿，但不知道是不是约瑟夫吃得太香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确实想要吃点什么，让嘴巴别那么空虚。

“嗯嗯，格雷森学长的管家先生确实厨艺高超，我感觉自己都活过来了一样。”约瑟夫吃着撒了香料的蒸薯块吃得不亦乐乎，他真的好喜欢这种较为绵密又能吃出马铃薯颗粒的口感。

“你就是还活着呢。”格雷森说这话时眼睛是直视着约瑟夫的，这让约瑟夫能够完全看见他那双美丽，透亮，干净的蓝眼睛。

就像是午后的湖泊一样。

约瑟夫恍惚间好像听见了那声“这里有人！”，舌头一下子不受控制般吐露出几个音节。

“那时候跟我一起受困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格雷森也没想到约瑟夫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会儿后回道：“那场事故是两死三伤，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当时是跟人一起受困的吗？”

“嗯，是的，我那时候距离和一个服务员比较近，所以躲避时我带着她一起了……”约瑟夫懊脑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语，但是，结果是两死三伤啊。

是不是代表我可以相信那个服务员也一样还活着呢？

格雷森在约瑟夫陷入沉思时悄悄地呼出一口气来，他的心跳刚刚一度飙升，差点就把他所知道的事情给告诉了约瑟夫。但这是不行的，因为格雷森不知道现场的情况。

不过现在看来，这样回答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格雷森看着约瑟夫的神情，心里为自己的这份回答打了满分，这不算是撒谎，他只是没有明确告知而已。而这样做的结果，不止是他没暴露身份，还可以让约瑟夫心里好过一些，那是值得的。

“对了，关于当时发生的事，可以告诉我吗？详细一点的。”格雷森其实可以的话并不是很想让约瑟夫去回忆那段不好的记忆，但是因为目前的其他幸存者都对于回忆事故所发生的一切而出现了非常强烈的精神问题，他只能来找约瑟夫了。

而且这还是他从同事那里接过来的任务，用的理由是他与约瑟夫认识，能够很大程度的降低他的警惕心，从而问出有用的消息。为此他还特意提前回来消假。

“没问题的，但只是这样说可以吗？格雷森警官。”约瑟夫不知道警察办事的流程，担心这样的环境说出来的话并没有法律效应。

“可以的，我有带录音笔，约瑟夫你想要开始的时候就告诉我吧，不用太着急。”格雷森不禁为对方开朗的性格感叹，虽然也有约瑟夫并不知道和他一起受困的那一位服务员其实已经身亡有关，不过如果是因为对方还可能存活的消息让他有了能够面对的勇气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约瑟夫深呼吸着，想要在脑海里先整理一遍然后再说。但或许是太紧张了，他下意识地往嘴里塞上一块花椰菜。咀嚼的过程让他缓缓冷静下来，然后他对着格雷森点头，格雷森打开了录音笔。

“好的，首先请问王先生，你为什么会在事故现场？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来到现场？”格雷森警官的嗓音听起来平静而温和，听起来并没有故意吓人而装出来的威严感，约瑟夫第一反应是，电视剧里的警察果然是演的。

“当时我是去吃晚餐的，因为那时候在巴士站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前往学校的巴士开来，等待中我肚子饿了，所以决定先去吃饭。”

“好的，那么请问王先生，你可以具体描述一下事发经过吗？时间，当时处于的位置，做了什么之类的。”

“好的，那时候我刚吃完晚餐，见雪越下越大的样子所以想快点离开，于是我叫来了服务员结账，当我想要拿钱包的时候，突然就，响起一声很大的爆炸声，声音太大了我并不能确定它来自哪里，紧接着开始有人尖叫，然后餐厅好像在晃动，我见眼前的服务员朝着大门的方向跑，所以我也跟着跑。”

格雷森一直注意着约瑟夫的状态，如果有任何一点不对劲或情绪失控他都会立刻喊停，但约瑟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努力地将自己所看到的，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格雷森，包括自己在被埋后二次醒来时做了什么。也是从这里开始，约瑟夫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于是格雷森果断喊了“停！”，打断了一个幸存者的恐怖经历回忆。